第九十七章 無以為繼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從天堂跌到地獄的感覺。
她家雖說不上富有，但也不算窮困。爹爹是縣衙的一個小捕快，娘親是繡坊的一個女工。一家三口食能飽腹，衣能禦寒，倒也過得其樂融融。
那日是她的十歲生辰，爹娘在百忙之中特地抽出時間，放下了手上的差事，帶著她四處遊玩。
牽著爹娘的手走在山間小路上，滿心以為那是她從小到大過得最幸福最快樂的日子，卻不想這幸福隻停留了不足半日，便連同她今後的人生一起改寫了。
那一日，爹娘死在了強盜的刀下，鮮血淋淋，刺紅了她的雙目。
那一日，她從一個有爹疼有娘愛的孩子，淪為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兒。
就在她以為下一個死的便是她的時候，空中劃過一道七彩霞光，轉眼間，她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別哭了，有什麽好哭的！我救了你，從今天開始，你就替我辦事。”
這是她見到那個人時，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看著眼前虛幻到連容貌都看不清楚的人時，她隻是微愣了一下，然後哭得更大聲了。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徹了天際，驚得樹梢上的鳥兒齊齊地直躥上天。
她的臉腫了，火辣辣的疼。
可那個聲音依舊嚴厲，甚至還帶了幾分怒氣：“我說了不準哭！要是再敢讓我看到你流一滴眼淚，我立刻讓你下去見你爹娘！”
嚇得後退了幾步，她捂著臉麵帶恐懼地望著眼前的人，咬唇強忍著嗚咽。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
後來，那個人告訴她，她是九天玄女，是天上的神仙。隻要她乖乖地聽她的話，替她辦事，那麽她以後說不定心情好了，就會救她爹娘。
神仙是萬能的，小小的她什麽都不懂，所以相信了。
但她卻沒想到，她的任務並沒有這麽簡單，這隻是一個開始，一切噩夢的開始。
她沒有告訴她該做什麽，隻是將她扔在了品香樓的門外。然後，她就順理成章地被當成了被爹娘遺棄的孤兒，留在了那裏。
起初，她也是被人帶著去學舞，日夜不停，起早貪黑。可她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麽，所以她懈怠了。
於是，被罵，被罰，被打，就成了她的家常便飯。
漸漸地，她從周圍人的習慣和眼神中，了解了這是個怎樣的地方。
心下一陣錯愕。
她不要留在這裏，她想逃。
第一次，還沒踏出品香樓的大門，就被姨娘給抓了回去，吊在柴房的橫梁上三天三夜，不給她吃，不給她喝。
纖細嫩白的手腕被勒出了兩道紅紅的血印，連雙手都差點因為血脈不通而被廢了。
可是她不甘心，所以有了第二次。
這次很成功，由於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她很快就逃了出去。可是在外流浪了兩天，姨娘沒找到她，卻被玄女發現了，又將她扔回了品香樓的門口。
當看到姨娘凶神惡煞般的眼神時，她的心在滴血，她想哭，可是玄女就站在旁邊，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所以她不敢。
這次姨娘連教訓的話都省了，直接將她綁在柱子上，找了兩個彪形大漢，毒打了一個多時辰。
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後來她又被分配到一個脾氣很壞的主子那裏去伺候，主子隻要一不開心，就會拿她泄憤。
鞭子，木棍，茶杯，發簪，能用的全用上了，甚至是石頭也往她的身上砸。
可她除了忍，別無他法。
終於到了有一天，玄女再次來找她了，這次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的樣貌。真的是超凡脫俗，美若天仙。可她見到她身上的傷，隻是嘲笑地瞥了她一眼，無動於衷。
然後給了她一個黃色的小鈴鐺：“我要你接近一個人，時刻跟在她的身邊，將她的一舉一動都如實地匯報給我。”
就這樣，她認識了那個叫沐夢的女孩子。
她的第三次逃跑，終於成功了。
因為她，她認識了皓騫，他們三人一起來到天清，一起拜師。
……
聽著馨蕊將過去的事情一一道來，夢汐的心裏如被刀割。幾次想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在她認識她之前，她過的，居然是這種生活麽？她所瞞著她的那些事情背後，到底隱藏了怎樣的傷痛？
馨蕊的眼中是死一般的寂靜，若不是她一直在說話，那空洞的眼神險些讓人懷疑她是否還活著。
“這下你知道了吧，從一開始，我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馨蕊望著她，嘴角帶著一抹冷笑。
夢汐啞然：“為什麽……”
為什麽玄女要這麽對馨蕊？為什麽她要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那個時候的自己隻是一個孩子，根本就不認識她，她又有什麽理由要這麽做？
一係列的問題在她的腦中浮現，可她卻隻說得出這三個字。
馨蕊斜睨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她從來不讓我過問任何事情。在她眼裏，我隻是一個安插在你身邊的工具而已。”
夢汐搖了搖頭。不，她不是玄女的工具，她是她朋友！
馨蕊繼續道：“你知道嗎？其實那日我爹娘並沒有死……那些強盜就算再凶狠，也沒有殺人的膽。是玄女，她早就盯上了我，所以在看到我爹娘在強盜的刀□受重傷，卻依舊冷眼旁觀。我的突然消失，讓那些強盜以為我們是妖怪，他們害怕爹娘死不了會找他們報仇，便又殘忍地在他們身上捅了無數刀，直到他們氣絕，血流成河……”
“馨蕊……”夢汐慢慢地上前握住了她顫抖的手。
她爹娘的死狀已經讓她痛徹心扉，可馨蕊爹娘死得時候，比她爹娘還要痛苦百倍。這讓當時隻有十歲的她，如何承受？
馨蕊甩開了她的手，自顧自的說道：“很可笑是吧，你會不會認為我又是在騙你呢？嗬嗬，如果換作是我，我也不會相信的……”
“不，不是……”夢汐哽咽，看到她絕望的眼神，心下更是百般難受。
“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你麽？因為……我愛上了皓騫。可是他的眼裏，卻從來都沒有我，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尊上喜歡你，師兄喜歡你，皓騫也喜歡你……為什麽？我到底哪裏比不上你？為什麽我們明明是同一天進門的，可所有的人都隻喜歡你一個？”
“……皓騫死了，我求玄女，讓她救皓騫。她是仙，是上仙，一定有辦法的。所以我拚了命地求她。幸好，她答應了。可她的條件是，讓你永遠都無法留在尊上的身邊。”
“所以你就想方設法地讓我嫁給師兄……隻是為了救皓騫哥哥？”夢汐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明白了她這麽做的原因，明白了她為什麽要騙她說她從前喜歡的是慕容亦寒，明白了她在成親前夜失蹤，她比任何人都關心她離開的原因。
因為她不離開師父，不嫁給慕容亦寒，玄女的條件便不能實現，而她也救不了皓騫。
愛一個不愛她的人到如此，又該要經曆怎樣的絕望與傷痛？
為他癡狂，為他不顧一切，所有源頭，皆是因為愛。
和她相比，夢汐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也太幸福了。若換做是她，她會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奮不顧身麽？
答案其實早已明了，可在馨蕊麵前，卻顯得那麽渺小，那麽微不足道。
“可是你卻偏偏不喜歡師兄，我最沒有想到的，也不敢去想的，就是你愛的人，居然會是尊上。”
在聽到淩薇說出這些的事情，她整個人都仿佛被抽了魂魄。這一切的努力，受了那麽多的苦唯一讓她覺得值得，並想要以此去去交換的，卻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將這件事情告訴玄女的時候，她的整個人都麻木了。就連她怒極之後重重地一掌打在她的胸口，她連痛都感覺不到。
心死了，她就如同一具傀儡，任人宰割。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皓騫就這麽死了。所以，她大膽地向玄女提出了最後一個交換的條件，那就是
她去殺了夢汐，用她的命去換皓騫的命。
可結果，還是輸得一敗塗地。
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被毫不留情地泯滅了。
或許，從她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開始，她就已經輸了。
她不應該繼續下去，可她卻控製不住自己的心。
因為在愛情麵前，永遠都沒有理智可言。不管錯的對的，為了他就算將壞事做盡，也不值一提。
夢汐靜靜地看了馨蕊半晌，知道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已經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不管玄女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麽，可事到如今，沒有任何人是勝利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們三個人，都輸了。
走到了馨蕊的身邊，夢汐握起了她僵硬的雙手：“放下吧，不要再去想過去的事了，那些不開心的記憶就讓它隨著時間沉澱吧。好好地生活，以後，為了自己而活。”
馨蕊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詫異：“你不怪我？”在她對她做了那麽多傷害她的事情之後，她居然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
夢汐淡淡一笑，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我們是朋友啊，你也是身不由己，我又怎麽會怪你呢。”
朋友，都到了這麽時候了，她還將她當做朋友……
馨蕊苦笑：“不可能的，我已經沒辦法回頭了。不要說玄女知道我將這些事情都告訴你之後一定會殺了我，就算她肯放了我，我也回不到過去了……”
爹娘死了，皓騫也死了。如今這世上，已經再沒有能讓她留戀的東西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夢汐低語道：“如果我告訴你，皓騫哥哥並沒有死呢？”
“你說什麽？！”仿佛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馨蕊的眼中光芒乍現，明顯帶了一抹驚喜。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夢汐隻是對她笑。從她剛才的眼神中她就已經能夠放心了，她相信那個被她隱藏在心底最真實的馨蕊，很快就會回來了。
心下一鬆，留下茫然失措的馨蕊獨自呆在房裏，夢汐飛也似地跑回了自己原來住的房間。
這件突發的意外耽誤了她太多的時間，她要快點去辦正事才行。一個上午就快要過去了，還不知道師父那裏情況怎麽樣了呢！
在衣櫥裏翻箱倒櫃了好一會兒，夢汐才找到了那個從她失憶之後一直覺得沒有什麽用處，就未曾帶在身上，而是選擇了讓它壓箱底的乾坤袋。
手指輕輕拉開袋口，便有一道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現在了房內，伴隨著夾雜著各種情緒的怒罵聲，某位被間接關了很久緊閉的仁兄終於重獲自由，氣急敗壞地出現在了夢汐的麵前。
“你個死丫頭，居然把老子關在這個破袋子裏麵關了那麽久！你是想悶死老子麽！不要老子了就直說，別把我當囚犯似的關起來！老子告訴你，老子是一統僵屍一族的千年屍王！才不屑當你這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片子的靈獸呢！哼，這幾百年來還從來沒有人敢對老子做過這種事情！你要是敢再這麽對老子，老子就……就……”
作者有話要說：勤奮的我今天準時更新了！！！來撒花的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