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獨一無二
那天在嶽州城分開沒多久,皓騫就接到了子軒的送來的紙鶴,傳音給夢汐他們之後,便趕去與他會合。其實也沒有多大的事情,隻是為了三個月以後的仙劍大會,昊玄讓他和子軒一起去給各門派送邀請信箋。
說起這個仙劍大會,還要從千年前各修仙門派之間的紛爭來講。當時的修仙之風並不比現在盛行,也隻能算得上的各個門派建立的初期,大多數的掌門隻是一些懂得一點點茅山術法的道士。因會那麽一點雞毛蒜皮的本事,就自立為門的也不在少數。
隨後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這些人開始到處宣揚修仙的益處,見有興趣的人就百般說辭,使出渾身解數來讓他們入派。終於有一次為了一個武功較高的凡人要加入哪個門派鬧得不愉快而大打出手,當時正巧有一位雲遊四海的高人路過,輕易化解了他們的矛盾,並提出門派之間可以進行切磋比試,將自己的本事亮出來之後,何不讓人家自己來選想要加入的門派。
自那以後,便形成各個門派之間的良性競爭。為了能夠更好的擴大自己的門派,掌門帶領著所有的弟子勤奮苦修,而一些原本隻是打著虛名的門派,也被逐漸地篩選出去。經過了千年的演變,如今九大門派之間的仙劍大會也不再為招收弟子而辦,但卻延續了門派之間切磋互進的傳統。而每一屆舉辦的地點,都是由上一屆奪得第一弟子所在的門派來辦。
上次拔得頭籌的正是子軒,所以今年的仙劍大會自然而然輪到了天清。雖然時至今日的每屆大會都隻有九大門派參加,向來用不著像邀請信箋這樣繁趣瑣碎的東西,但這次卻獨獨例外。
距離魔君的二十年之約隻剩下不到兩年的時間,六界動蕩,四處災禍不斷。此次的仙劍大會與其說是各門派之間的切磋,不如說是共赴天清來商量對策。之前的大會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別的門派的弟子混入,但此次事關重大,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由昊玄和炎陌親自注入法力的邀請信箋將送到每一位掌門和弟子手中,隻有擁有此物才能入得天清,防患於未然。
回到天清已經有三日了,離開了兩個多月,易雲洛的案前又堆滿了信件。
幾乎是在應霸天出關的同一時間,他就有了如同天翻地覆的感應。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隻是沒想到,他竟然那麽快就練成了魔功,比他預期的還要早。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易雲洛輕歎著放下了手中的東西,雙眼微閉,左手撐著額頭輕揉鬢角,心中甚是無奈。原因無他:
兩個時辰前
“師父,汐兒剛剛做了些點心,您嚐嚐吧。”
一個時辰前
“師父,汐兒沏了茶,您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
半個時辰前
“師父,汐兒已經將您的衣服洗好放在您的榻上了。”
……
這次該不會是要跟他說,她連沐浴的水都已經替他準備好了吧?
想到這個,易雲洛的略微尷尬地皺了皺眉。以前她還小並未發現,可如今她已經長大了,他們師徒二人若是再孤男寡女地住在這個霜雲殿,委實有些不妥。
抬眼望著夢汐進門前先習慣性探頭的小動作,易雲洛又不由莞爾。這麽多年了,她怎麽還是改不掉這個賊頭賊腦的小毛病呢?不過,這樣至少證明她的心結已經解開了。比起前些日子對他恭恭敬敬的樣子,他還是喜歡現在這個鬼靈精怪的她。
見她關了門向他走來,易雲洛站了起來,先發製人:“這次,又有何事?”
“師父,這是子軒師兄下午送來的。”走到他的身邊,夢汐將手中的信箋遞給他。啊,為什麽覺得師父有點凶呢……
瞥了一眼,易雲洛卻沒有去接,靜靜地看著她道:“下午送來的,為何現在才拿來?”看著外麵的天色,都已經亥時了吧。
小臉微紅,夢汐傻傻一笑,雙眼閃亮亮地看著他,無辜道:“我不小心忘記了……”
拿過信箋放在桌上,易雲洛雙手背於身後,低頭看著她不語。
子軒來送信,他不是不知道。隻是每次都看到她興致很好地跑出去拿,又立刻送來給他,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了讓她去拿。可這幾日她收了信之後卻反常地過了很久才給他,起初他也以為她是忘了,可連續幾次下來,讓他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再說以前隻要是他在大殿的時候,她除了為他沏茶以外,從來都不會輕易打擾他,就連換茶時也是安安靜靜地一聲不吭,更不要說送點心,或者告訴他衣服放好了這種瑣事了。現在竟然三番五次地進來,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讓他不由心生納悶。
最讓他覺得奇怪的是,曾經過了亥時早早就去休息的她,這次回來之後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不知是她精神太好呢還是突然不習慣了這種安靜的生活,每次都等到他回房以後她才會去休息,越發令他詫異不解。
吐了吐舌頭,夢汐在他的目光下顯得有些不自然,伸手拉起了他的袖擺,喃喃道:“師父一回來就有那麽多事情要做,我……隻是想多陪陪師父……”
“汐兒……”心下一滯,易雲洛頓時明白了她這麽做的原因,無奈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就算她做得再多,他也總是要離開的。他以為她已經看開了,卻沒想到卻陷得更深。
將他的無奈看在眼裏,心裏隱隱有些作痛,夢汐放開了他的衣袖,雙手在袖下攪在一起,低聲道:“師父雖然沒有告訴我,可是跟了師父這麽多年,要是我還不知道,那麽才是真的不配當你的徒弟。我知道,是因為那個日子就快到了,所以師父才會告訴我,好讓我做好心理準備,以後不至於會傷心。師父心中有大義,為了這個大義,師父會不顧一切,即使犧牲自己,也會在所不惜。可汐兒隻是一介凡人,若不是師父救我,我早就已經死了。汐兒此生什麽都不求,隻希望能夠留在師父的身邊,這便是我最大的心願。”
見他不語,夢汐咬咬唇,眼眶有些迷糊,帶著委屈,帶著懇求,帶著堅定,又道:“師父,你答應汐兒好不好,以後不管去哪,都不要丟下汐兒一個人……”就算是死,她也要跟他在一起。
“為師活了幾百年,早就已經看透一切,將生死置之度外,可你不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又何必如此執著呢?”望著她眼中的執拗,易雲洛心有不忍,轉過身背對著她,語重心長道。他又何嚐不想多陪陪她呢,隻是……
闔上眼眸,將眼裏的憂心與不忍深藏起來。最近,他似乎越來越多愁善感了,是因為這個孩子麽?
“在師父的心裏,也許我隻是你百年生命中的一瞬,可是,在汐兒的心裏,師父卻是我生命的全部,是獨一無二的,最重要的……”猶豫了一下,夢汐終於伸出手,從他的身後抱住了他,靠在他冰涼的背上,聲音有些悶悶的,“師父,汐兒已經長大了,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你。”
如果真的到了那麽一天,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保護他,即使要用她的生命去換。她死了,沒關係,可她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後。
最後三個字說得很輕,可卻清晰地飛入了易雲洛的耳畔。
感覺到她圈著他的腰的手越來越緊,感覺到她貼上來的身子柔軟如雲,感覺到她溫熱的鼻息拍打在他的背上,酥酥麻麻的。易雲洛的心裏漸漸泛起一股熱浪,仿佛春日裏的暖陽,瞬間驅散了他身體周圍的寒意。
她已經長大了,雖然在他的眼裏她仍然是個莽莽撞撞,還需要他照顧的孩子,可她說,她已經長大了,她說,她可以保護他……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明明可以當作這隻是她一時的衝動而已,可他,卻為何想要去當真呢?
隱約之間一個念頭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易雲洛募的睜開了眼,帶著驚訝,帶著不可置信。低頭望著還緊緊圈在自己腰間的手,易雲洛強壓著內心的那股躁動,極力地說服自己,用力地掰開了夢汐的手,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幾步。
“……師父?”因為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夢汐被他突如其來的力氣推到了地上。揉著被他捏紅的手腕,夢汐抬起頭,帶著迷惘,帶著不解。
“出去。”撐著桌子,易雲洛緊閉著雙眼,冷冷地說道。
見他的身體有些顫抖,夢汐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抱起了他的手臂,緊張地問道:“師父,你怎麽了?”
“我讓你出去。”將手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易雲洛厲聲道。一揮袖,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將她推出了大殿,夢汐連忙伸出手,習慣性地想要去抓住師父的袖擺,入手的卻隻有一片虛無。
坐在殿外柔軟的草地上,夢汐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良久都沒有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