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喲,參議大人,您來了。」

龜奴熱情地把丘根迎入院內。

由於丘根已經被呼蘭及蘇來爾人佯報死訊,故而隻有聯軍高層極少數人知道他的存在。

跑出了紅紗帳,丘根不僅要改頭換麵,戴副精巧的假麵具防止被人認出,還要改名換姓,以呼蘭軍隊的高級參議假身分進行活動,平常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不過有一點是不會變的,那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那就是在烽火連天的戰爭間隙,風liu的丘根也忘不了找樂子,時不時前往一座駐地附近的青樓裏尋花問柳。

「粉蝶兒在不在?」丘根帶著三分醉意,悠閑地踱進妓館。

「嘿,今兒個一大早,她就在盼著參議大人您哪!」

「嗬嗬……」

拿一枚銀幣打賞了龜奴,丘根笑著掀開珠簾。

但他的嗓子彷佛被猛的掐住了,笑聲戛然而止,惟有一縷收不住的餘音,在這間粉紅色調、充滿濃鬱脂粉氣息的香閣裏尷尬地回響。

從望見森林到抵達森林的邊緣,菲爾騎馬快奔,足足用了一天多的時間。

綠色飄帶森林,果然是名不虛傳。層層疊疊,遠遠近近,滿目都是綠,一眼望不到頭。

綠,也分層次。

幽綠、深綠、淡綠、亮綠,一片接一片,一團接一團地鑲接起來,即便同一種顏色的大森林,也毫不單調,泛動著不同的情趣。

菲爾下馬,背負兩件神兵,開始孤身走入這座被視作禁區的綠色迷宮。

闖入原始森林,便是職業探險者也踟躕猶疑,不敢妄動。不過,猴族出身的菲爾,對此卻咂味知髓,樂在其中。對他來說,森林就是家,沒有任何的不適應。

原始森林探險,最麻煩的就是無路可走。樹幹、枝葉、藤蔓、虯根、苔蘚,交織在一起,令探查者不得不披荊斬棘地前進,有時甚至寸步難行。

可這卻難不倒菲爾。

在森林裏,猴族人采取的不是人類,而是猿猴的行動方式,不是在走,而是在飛!

菲爾才懶得在下頭磕磕絆絆地行路,那樣速度太慢了。他手腳並用,攀上一棵大樹,而後揪住一根粗枝,蹬身一躍,藉著這股力量蕩到了另一棵樹上。就這樣,一蕩一蕩,像猿猴一樣在樹間飛竄。

在下頭走和在上頭飛,看到的森林完全是兩番景致。

在下頭,是陰森森的,光線暗淡,心情也沉悶、陰鬱、沮喪。而在上頭,是明媚而光亮的,心兒也隨著身體的飛動而歌唱!

就這樣,猴族勇士菲爾,以猿猴的特殊運動模式,進入了綠色飄帶森林。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重重疊疊,明暗有致的綠色之中……

難怪丘根如此異狀。

端坐在房間裏的,不是那個千嬌百媚的粉蝶兒,換成了寶相莊嚴、威風凜凜的柯庫裏能!布朗尼和柯南陪侍兩旁。

丘根回瞥身後,豪豬蓋普和骷髏戰將霍勒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門口,堵死他的退路。

「哈哈哈哈!」錯愕幾秒後,丘根的笑聲再起,不過此時不再是淫笑而是豪笑,「沒想到大將軍閣下竟然也跟我有共同愛好,喜歡這勾欄裏的調調兒。好哇,同好,同好!」

「丘根將軍,到這時候何必還裝瘋賣傻呢?」布朗尼總是那麽恬淡從容,輕言慢語,「我不是提醒過閣下,不要總是來這種肮髒地方麽?」

「布朗尼,你怎麽總是這麽陰陽怪氣。話能不能說得明白點?」丘根不為所動,反是一臉的無辜狀,「我到底違反了哪條軍規?」

「丘根,到了這個份上,你還以為能夠蒙混過關嗎?」霍勒姆陰惻惻地笑起來,「你故意被錫特裏釣上鉤,居然一裝就是七八年時間,為的就是今天能打入核心決策圈,竊取我軍機密。可惜,你誆得了魯道夫,蒙得了錫特裏,卻怎麽騙得過家主的如電神目?!我以前也真以為你喜歡在青樓妓院裏廝混,卻原來你是藉著這個由頭,來跟活色生香情報係統的姐妹們接頭哩!」

「骷髏老兒,」丘根撇嘴,「你的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沒有證據的指控隻能是侮蔑!」

骷髏戰將是中央走廊居民給霍勒姆取的綽號,在呼蘭軍隊裏,沒人敢這麽稱呼這位老將。丘根當眾把這個難聽的帶有汙辱性質的名字叫出來,霍勒姆眼中也是殺氣大盛!

身後勁風刮起!

霍勒姆尚未說話,性急的豪豬蓋普已經出手!

「來,乖女兒,讓爸爸抱抱。」

「兩個淘氣包,別鬧了,過來洗手吃飯。」

已定下明日渡河出擊,向呼蘭人發起總攻的丹西,在決戰前自己給自己放一天假,在家陪老婆孩子們度過,舒緩一下因連日軍事籌劃而一直繃緊的神經。

小孩子們都非常興奮。鳳兒在父親懷裏咯咯地笑個不停,虎子豹子追追打打,胡天胡帝地鬧騰。

但小美小伊兩位母親不同,她們知道明日的凶險,一顆心揪到了嗓子眼落不下來,卻隻能強打歡顏,侍奉丈夫度過戰前最後的寧靜……

丹西佯作不知,一會兒親親小丹鳳,一會兒跟虎子豹子耍一陣子,笑聲竟是異樣的酣暢,彷佛明天不是什麽生死決鬥,而是去參加一場盛大的慶典……

「領主。」安多裏爾急匆匆地走進來。

「哦,安多裏爾先生,」看到老軍師一臉嚴肅,丹西把騎在自己脖子上的丹豹放下來,「有什麽事嗎?」

「休倫求見。」

正在跟小美學習繡花的伊莎貝拉聞言,玉手不覺一顫……

靛河東岸旁密密匝匝的水草中,露出兩雙詭秘的眼睛。

血老和藍衫子一對刺客師徒,確係潛行滲透的高手,他們竟然悄悄穿越了兩邊數十萬大軍重兵對峙的前沿陣地,然後潛水遊過靛河,在這裏隱伏了下來。

「師父,休倫好像沒有追來。」

「嗯,這個老混蛋倒也警覺。」血老輕哼一聲。

「我們現在怎麽辦?」

「暫且放過休倫,先拿丹西開刀!」

「丹西的個人武技不如休倫,可他身邊有無數衛兵哪!」聽得血老的意圖,藍衫子也不由咋舌。

「所以我們要耐心地等待機會。」

「教尊大人,馬赫迪一事……」

「此事領主無須多言,我理解你的苦衷。」休倫打斷丹西支支吾吾的辯白,「我這次來,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哦?是關於血老的嗎?」出人意料,休倫並未興師問罪,丹西也鬆了口氣。

「不止血老。據我所知,伊森也跟來了。」提起這個名字,休倫的臉色也變得頗為難看。

深夜,靛河西岸的一座小山頭上。

化裝成樵夫模樣的一老一小,伊森和速帝,正在遠眺交戰雙方對壘的軍營。

呼蘭帝國與猛虎自治領的龐大兵力和迫人軍勢,令小速帝讚歎不已。

夜幕下的靛河,一片漆黑,河水靜靜地流淌。不過,靛河雖然被夜色掩蓋住了,卻一河隱沒,兩河耀現──在靛河的東西兩岸,各自出現了一條燦爛的星河!

這是無數將士點起篝火禦寒而鋪就的光亮之河,自北向南,達數十裏之長!

「休倫到底是狐狸本性,」伊森沒有興致欣賞這氣勢磅礴的夜景,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老對手、大仇人的身上,「嗅出味兒不對,馬上躲入丹西的大營。」

把馬赫迪等人解救出來後,休倫隨即派人遣送二皇子回基地鯊魚島,自己帶幾名屬下馬不停蹄地繼續追殺血老。

不過,在途中,他卻覺察到了空氣中的一股特殊的危險氣息。

這與血老是完全不同。

血老是真正的職業刺客,能把危險氣息收攝得沒有一絲外露,最多隻餘若有若無的隱約線索可以追蹤,而這股氣息不同,十分霸道,極端黑暗,且滂沛無比,具有可怕的破壞欲。

對於這股氣息,休倫絕不會忽視,因為他有過刻骨銘心的教訓。

原本處於追捕者地位的休倫,身後又出現了以自己為獵殺目標的獵手,他也不得不開始為自己的安全著想。

江湖閱曆非常豐富的聖火教主知道,黑衣派雖盡遣教中精銳跟隨出動,但要同時對付血老和伊森兩大異端領袖,卻是力有不逮,弄不好反會吃大虧……

「休倫跑進猛虎大營,」速帝歪著頭問道:「他是去幫丹西嗎?」

「他是去暫且避難,尋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安宿點。」伊森撇嘴,「如今,丹西與柯庫裏能勝負未分,休倫老兒也定然是首鼠兩端,見風使舵。」

「哦?為什麽呢?」速帝奇怪地問道。

「丹西雖是沙漠帝國的女婿,但其實麵和心不和。而且在呼蘭,黑衣邪派也存在重大的傳教利益。既然沙漠帝國的主力已撤回本土大陸,黑衣邪派必然做另外的打算。」伊森續道:「休倫老兒,是絕不會感情用事的。他不會輕易介入爭端,定是好整以暇地以局外人身分看戲,等大戰結束後,才會去跟勝利的一方進行正式談判。」

「那我們怎麽辦?」

「我們也看戲呀!」伊森聳肩道:「看一出龍爭虎鬥的好戲。」

尤達王國。

走廊東部的諸多個小國之一,人口數量、國土麵積都跟聖瓦爾尼差不多,但軍事力量要弱許多。如果再把狄龍實際控製的布裏埃、兩盟半島西部轄區和新攻下的聖火國等協從國的兵力計算在內,兩方的實力差距就更不可以道裏計了。

過去中央走廊的戰略格局,中部是閃特、詹魯、塞爾三雄鼎力,大國爭霸;東部為幾個中型國家聯合抗衡塞爾;西部則是一堆小國之間的混戰,遠比中部和東部那比較清晰的區域對抗格局要複雜。

從國家數量也看得出來,聖瓦爾尼、布裏埃、尤達、米海尼亞、洛茲、所拉密、聖火、捷斯蘭,這些都是矮子裏的巨人,小國中的大國。這些國家中,商業繁榮的洛茲經濟最為發達,而軍事實力最強的則屬聖瓦爾尼和捷斯蘭兩國。

捷斯蘭又被稱為傭兵之國。該國人種田、做生意都不咋樣,故而很多人選擇了賣命,靠當傭兵維生。鄉土觀念為人之常情,本族戰士之間的交流,無論語言還是生活習俗都比較容易相互理解。一個人到外頭的傭兵團闖出了名頭,當了軍官,或者是出於指揮便利的考慮,或者是衣錦還鄉的炫耀心理作怪,往往在擴編隊伍的時候更樂意回家鄉來募兵,在提拔部屬的時候,同等條件下也是本族人優先。久而久之,捷斯蘭國家雖小,人口也不多,但捷斯蘭人卻在傭兵界形成了一股頗大的勢力。不少捷斯蘭傭兵在掙夠了錢後返鄉安居,而左鄰右舍的小夥子也以這些身邊的前輩為榜樣,自小習武,苦練技藝,以便將來能夠像他們一樣出外發財。民間的尚武風氣,令該國的兵員素質好於周邊國家。

或許,捷斯蘭的這點玩意兒,相較於軍事強國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優勢,在可動用資源和戰爭潛力方麵,更毫無出眾之處。但問題在於,捷斯蘭並不與昔日的閃特、詹魯,現今的猛虎自治領等強大國家接壤,而是混在一堆小國當中。這個時候,它的優勢就顯露出來了,儼然成為走廊西部的小霸。

聖瓦爾尼就不用再多說了,前麵有過很多的介紹。該國雖小,軍隊卻是長期戰爭磨礪出來的百戰之師。該國與昔日的走廊霸主閃特接壤,位處對抗閃特的最前沿,一直是阻礙閃特王國向西擴張絆腳石。雖然閃特的主要精力被北方遊牧蠻族和走廊另外兩個強大的對手牽製住,騰不出太多兵力來對付西部小國,可閃特即使出動一支偏師西征,對於西部各小國而言都是一股可怕的震撼性力量。曆經悠悠歲月,聖瓦爾尼一直傲然挺立,保持了國家的獨立,絕非敵人的仁慈所致,而是本國將士浴血奮戰的成果。

閃特的沒落和丹西的崛起,既給了聖瓦爾尼前所未有的威脅,也給了聖瓦爾尼千載難逢的機會。丹西比之昔日的閃特王國,野心更大,實力更強,但道路也更加艱辛,東、北、南三條戰線,處處狼煙飄蕩,北抗遊牧蠻族,南征黑袍異教徒,東拒呼蘭恐龍,他實在不願意,也沒有能力在西邊再樹敵人,故而願意與聖瓦爾尼結盟。

挑選這個盟友,丹西還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不能太弱小,不然連西邊諸小國都控製不住,要自治領派軍協助,聯盟就沒有意義,反而分薄了其他進攻方向上的兵力。但也不能太強大,否則要花太多精力來照顧後背,時刻小心提防,那聯盟等若形同虛設。

聖瓦爾尼,不大不小,剛剛好。有一定實力,又有先天的不足,軍事能力在西部數一數二,能牽製住西部小國,不讓它們聯合起來給自治領的西境搗亂,但該國底子薄,資源少,即使發展壯大,也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花費很長的時間。

當然,對於丹西的這個選擇,聖瓦爾尼同樣是樂意合作,甘之如飴的。以前,由於來自東部老對手──強大的閃特的刻意壓製,令聖瓦爾尼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東方戰線,不能向西拓展,隻能坐視一幫小國在那裏進行快樂的鬥毆,心癢難耐,卻毫無辦法。

如今,東部的巨大威脅一下子消失了,這個充滿野心,也具有一定實力的國家,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清掃周邊的小國,欺負身旁那些比自己更弱的鄰居了!

更幸運的是,在這個曆史性的時刻,出現了狄龍這位英明的領袖,有能力帶領本國走上擴張和發展的榮耀之路!

可惜的是,或許是聖瓦爾尼主要精力放在防禦閃特,很少對周邊國家入侵進攻,周邊各國對這頭一直蟄伏的餓狼警惕性不高。愚蠢的統治階層出於思維的惰性,往往習慣性地從過去推測將來,卻不知道,形勢是變化,戰略大格局改變後,行動模式可能會完全不同。

在這些國家中,尤達的反應尤其遲鈍。而更不幸的是,該國恰恰處於北邊的布裏埃與南邊的聖火國之間!

這兩處領土都已經被狄龍控製住了,一南一北,恍如鐵鉗的兩張鉗嘴,把尤達像一顆小漿果那樣鉗在中間。隻要狄龍一用力,兩鉗一合攏,尤達就會應聲而碎!

尤達是一個各方麵都很平庸的國家,沒什麽特色,也沒有什麽突出優勢,不具備與狄龍抗衡的任何資本。可尤達的統治階層卻無半點警惕,即使丹西派出外交次長羅嘉斯遊說提醒,也不能消除這些家夥頑固的迷夢……

「羅嘉斯外長,我真的不明白,狄龍為什麽會進攻我國?他有什麽理由?他消滅聖火國,我鼓掌叫好!南邊的那些異教徒,再也不能威脅我國邊境了。他進攻布裏埃,那是因為他跟你們結盟,而布裏埃與你們宣戰。你們自治領不也對此大聲讚賞,並給予巨大的物資支持嗎?怎麽現在又變成了狄龍一貫具有侵略性的罪名呢?」

「陛下,您一定聽過那個遠東典故,懷璧其罪。」羅嘉斯耐著性子解釋道:「進攻一個國家是不需要理由的,況且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尤達的存在,使狄龍的領土分割成互不連通的兩塊,資源調集不便,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為了打通交通線,他也必然出兵。」

「懷璧其罪?開玩笑!他為什麽不打穿你們猛虎自治領,把國土連為一體?!你們懷裏那塊璧,不是更大麽?」

「陛下,不能這麽理解……」

「行了,行了,別多說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尤達國王一副不耐煩的神色,「告訴你吧!雖然可能性比較小,但我國也不是毫無防備。教皇費文已經答應,無論誰進犯尤達,東教廷都不會坐視的。」

「陛下,東教廷並不可完全依賴……」

「好啦,好啦,我的外長大人。若是你們這頭猛虎在身邊,我自然不敢懈怠,因為丹西連教皇都不放在眼裏,竟敢公然迎娶異教公主。可狄龍嘛!他,敢違抗教宗的旨意?!他,有實力對抗東教會諸國?!」國王已經再無興致聽他羅嗦,把掌一拍,大手一招,「羅嘉斯大人,咱們別再談這些無趣的公務了。你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還是讓我為你擺酒接風,欣賞宮女們的歌舞表演吧!」

尤達國王發出慣常暗號,王宮內侍們當然立刻行動,開始忙忙碌碌地置換桌椅,搬來盤盞,引領舞女們進入宮殿……

羅嘉斯無法,隻能暗暗歎氣:不知死活的亡國之君!再過幾個月,看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咽得下瓊漿美液,有心情荒淫耽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