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第十章

井鹽城下,戰鼓頻仍,呐喊陣陣,矢石激飛。

馬赫迪仍舊采用圍三闕一的辦法,網開南麵,攻打其他三麵。大軍一會兒猛攻狂打,一會兒佯攻騷擾,日夜不停。

吸取古土和飛梭兩城的教訓,井鹽市在老將奎爾和鄧肯的組織下,嚴防死守,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不許有半點鬆懈。

為避免飛梭城的悲劇重演,城內民軍早已進行過特殊的訓練,軍營裏總有人在吹號敲鼓,使戰士們能夠在嘈雜環境下睡覺休息。一個多星期,大家養成了躺倒就打呼嚕的好習慣。

一方似乎在故伎重演,另一方似乎在變化應對,但其實,兩方都在暗地裏做著另外的準備。

奎爾和鄧肯無論晝夜都堅守在城防指揮的第一線,凱魯白天參戰,晚上不再值守,而卡琳爾為掩飾身份,則根本不在守城戰役中露麵,除了幾名守城主將,誰都不知道狼女已悄然駕臨井鹽市……

一間地下賭坊裏,人頭攢動。

“哈哈!”卡琳爾把牌一翻,“我又贏了!”

賭客們罵罵咧咧,不甘心地把籌碼推向這位貌美如花的莊家。

“哎,我說黑鼠啊!”賭場老板把黑鼠拉到一邊,“你的這位大姐,可比大頭蛙狠多了。”

“那是,”黑鼠牛哄哄地說道:“這位毒玫瑰大姐,刀子利索,手麵闊綽,人又漂亮,豈是大頭蛙能比的?”

沒幾天時間,草原之花卡琳爾就在井鹽市的各地下賭場裏闖出了名頭,大家都知道新來了一位嫵媚漂亮,腰纏萬貫,賭技頗高的豪客。

“可黑鼠啊!你換門過檔,人家大頭蛙會怎麽想?”

“我還想問你呢!有沒有看到大頭蛙?”黑鼠不動聲色地接茬,“撂下弟兄們不管,一個人不知跑哪躲起來了。沒辦法,咱得找碗飯吃呀!你說是不?”

“我也覺得奇怪,一直沒看到大頭蛙和鑽地龍的身影。”賭場老板搖頭道:“按理說,一天不賭,這兩人的手就會癢得脫皮嘛!”

“操!幾天沒喝酒,”鑽地龍嘟噥道:“嘴巴裏都淡出鳥來了!”

“沒人會賭錢,沒人會泡妞,整個軍營裏頭,”大頭蛙苦著臉,“全都是一群苦行僧。太他媽沒意思了!”

“他奶奶的聖火教徒,”鑽地龍忍不住罵出聲,“我要他們給咱倆找幾個女人來,他們卻送來幾個牛屎臉的村姑。我都要吐了!”

“要不,咱倆偷偷回城,反正有秘道。”大頭蛙道:“先去青樓嚐嚐千嬌百媚的小浪蹄子,再到賭場過把癮?”

“嘿嘿,好是好,”鑽地龍垂涎欲滴,“可這?”

“沒事,咱們就玩一晚上,然後趁夜返回。”大頭蛙站起身,“這幾個監視的聖火教徒,給他們下點藥,讓他們睡一夜不就結了。”

“倒是個好主意哩!”

“那咱們先合計合計,今晚就動身。”

“領主有何吩咐?”藍衫子摘去頭罩,露出飄逸的秀發和嬌美的容顏。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丹西微笑著反問道。

“領主辛辛苦苦把小衫兒召喚來,不會隻是為了談天說地,解頤開懷吧?”

“不好嗎?愉快的心情有助於活躍思維,從而更有可能做出正確的決斷。”

丹西嘴角掛笑,目光卻盡力在女刺客俏麗而安詳的臉上逡巡,試圖探察出更多信息。可惜,經過特殊訓練的藍衫子遠非普通少女可比,丹西略施小計就能搞定伊莎貝拉,可此時費盡心機,卻一無所獲。

眼前這個女刺客,既不是冷麵的冰美人,也不是笑語嫣然,眉目含春的少女,而完全就是一個端莊嫻雅的良家閨秀。她的周身似乎裹著一層無形無狀的防護罩,無論丹西的目光多麽銳利,也看不穿她隱藏於內的情感世界。最可怕的是,與血老一樣,丹西明明知道她是個頂級刺客,卻依舊連一絲危險的氣息都嗅不出來。

血老座下的這位女殺手,顯然是藍衣派精心培育的傑作,是一件精通各種死亡藝術的珍品。每當想到這個老怪物及其手下的一群小怪物,丹西心裏就不免有些發毛。

“假如能讓領主大人心神愉悅,小衫兒在這陪著您聊天就是了。”

藍衫子的語調恬淡平和,彬彬有禮,聲音裏卻不含半點情感在內。

這小妮子說話的口氣跟伊森老妖露出真麵目之前一個樣,都是這麽個不慍不惱、不溫不火、不鹹不淡的腔調。聖火教各派,在這方麵倒真有相通之處呢!丹西心下嘀咕著。

“這就對了嘛!何必總是壓抑個性,拒人千裏之外呢?”丹西端起酒杯,“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你就會知道,世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有很多東西值得去欣賞和發現。”

“多謝領主的教誨和指點。”

聽著這淡然若水的聲音,丹西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就像拳頭砸進空氣裏,絲毫未能奏效。歎口氣後,丹西不再有心情跟這個危險的女刺客玩挑逗遊戲。

今趟,他以特殊暗號專程把小妮子叫來,可是確有要事相商。

“我們的所有刺殺目標,身旁都有高手陪護,衛士如雲,加上伊莎貝拉被劫之後,他們的防範更加嚴密。你們一時半會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我也能夠理解。”丹西語氣立變,轉入正題,“不過,為了貴我雙方共同的正義事業,我也需要給你們創造一些機會。”

藍衫子不動聲色,靜靜聆聽……

“嘩!七當家的,哪陣風把您吹來了?”

“舵主,可見著您了。”

……

賭場的熟客們熱情地跟大頭蛙和鑽地龍打著招呼,偷偷從秘道進城來逍遙的兩人,也得意洋洋地跟大家抱拳示意。

“七當家,”一個原鹽幫幫眾湊上前來,“您知道黑鼠那事了嗎?”

“黑鼠?”大頭蛙一愣,“這小廝也躲過了病貓軍團的搜捕嗎?”

“人家跟上了一個有錢的大姐,可比你還神氣哩!”旁邊有人插話道。

“可不止有錢,毒玫瑰刀快手狠,偏生還貌若天仙。黑鼠這小子,可飽了豔福啦!”

“究竟是怎麽回事?”大頭蛙越聽,臉色越不對勁,揪著那個鹽幫幫眾的衣領問道。

“黑鼠過檔換主,在一個叫毒玫瑰的娘們手下跟班,招搖過市,橫掃城內賭坊。”幫眾哆嗦道:“這小子仗勢欺人,六親不認,還打傷了咱好幾個老弟兄。”

“奶奶的!他和那娘們在哪兒?”

“有人從小神通賭館過來,在那見到過他倆。”

“走!”

氣咻咻的大頭蛙帶著鑽地龍和那個幫眾,趁著黑夜,熟練地穿街過巷,來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前。

按老暗號敲開門後,三人順著小路走進了後院。

小神通賭館在一間隔音的大廳裏頭,四周都用厚幔遮住,不漏一點燈光。

自小門走入後,豁然開朗,廳內人頭攢動,賭客頗為不少。按理,猛虎軍團雖允許妓院存在,卻不準公開聚賭,但為了特殊的搜捕目的,井鹽市睜一眼閉一眼,隨便各家黑道賭坊開業,不加限製。

一一排開眾人,大頭蛙和鑽地龍大踏步走向大廳的一張賭台。

毒玫瑰確實稱得上明豔絕倫,大頭蛙兩人逛遍全城青樓,也未曾見過這等驚人美貌的娘們。

當然,這個女人孤身闖蕩江湖,夜夜在賭場裏大出大進,肯定也是個紮手貨,非等閑角色。

毒玫瑰大馬金刀坐在賭台的莊家主位,身前一堆籌碼,在那裏吆三喝四。

黑鼠侍立一旁,點頭哈腰地幫她收錢點數。

“黑鼠!”大頭蛙和鑽地龍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周圍賭客見狀,都識趣地離開,賭台一下子空出一片地來。

“嘿嘿,七當家、舵主,小的……”

“怎麽,都不玩了,輸不起嗎?”毒玫瑰柳眉一挑,一副不把人看在眼裏的樣子,“老規矩,離桌就算認輸。黑鼠,把桌上的籌碼給我收起來!”

“是,是。”黑鼠連聲答應,腳下卻似粘住了,不敢動。

“誰說不賭了,”大頭蛙一屁股在閑家的位子上坐下,“我接著來。”

“我說黑鼠,你混得不錯嘛!”鑽地龍也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形成兩人夾擊之勢,“有了新歡,忘了舊主啊!”

“你們算是新插進來的,桌上的錢卻是我的。”毒玫瑰寸步不讓,“黑鼠,收錢!”

“咱不僅要插進這一局,還得插插……”

大頭蛙的穢語尚未說完,毒玫瑰已經彎刀在手!

“轟!”

賭場的大門被劈成碎片!

凱魯手持大斧,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

“拿人!”凱魯一揮斧頭,“一個也別放過!”

鋤奸隊的戰士們蜂擁而入……

等賭場安靜下來,諸位賭客縮脖抱頭蹲在地上,凱魯走進房內,卡琳爾已經把兩個江湖小頭目製服了。

“哼!搞這麽大排場,”卡琳爾不悅地說道:“不信任你老婆呀!”

“哪裏,”凱魯陪著笑臉,“我是擔心你嘛!”

“都押回去審訊!”凱魯轉個身,就恢複了大將的懾人氣勢。

“丹西連續發函邀戰,並日日派人在營外挑釁,”何賽因把一大遝戰書扔到桌上,“看起來,邪教聯盟開始有些受不了這種對峙,急欲尋求主力決戰。”

“隨他們去折騰吧!”奧圖曼笑道:“待馬赫迪殿下解決掉搗亂的跛子,率勝利之師前來增援,易卜拉辛元帥控製沿海各城,把敵後捅成篩子的時候,邪教徒就隻有強攻壁壘一途。到那時,我們穩守還是出兵決戰,盡可以從容定奪。”

開辟次要戰場的目的,是要形成主戰場的有利作戰態勢,為最終殲滅敵軍主力,克竟全功做準備。對於這條作戰原則,沙漠帝國統帥部可謂熟通其理,深諳其道。

在兩軍都深溝高壘的條件下,防禦具有更高的殺傷效率,是一種更強的作戰手段。於次要戰場上取得勝利,抑製敵核心功能區發揮作用,盡管對方的正麵主力並未受到多大損傷,但卻會導致敵我兩方在資源和潛力方麵出現重大差異。為彌補這一劣勢,不甘失敗的敵對方往往被迫孤注一擲,硬攻本軍戒備森嚴的營壘。神聖同盟與沙漠帝國在正麵戰場上的實力半斤八兩,在大量消耗敵人兵力之後,再率大部隊進行強有力的反突擊,打垮並殲滅敵軍主力可期。

這種以己之不敗,待敵之可敗的戰法,與後世西大陸著名軍事家所言“戰勝之道,無外乎先建立一個謹慎而強固的防禦,再繼之以一個大膽而迅猛的進攻”殊途同歸,完全吻合。

事實上,在兩盟半島交鋒的兩方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便在第一階段艱難取勝的丹西,也因承受不起正麵戰場的巨大消耗,被迫轉變策略,派別亞進襲敵後。不過從成效上講,目前沙漠帝國一方顯然更為占優,兩處次要戰場上都接連獲勝,繼續這麽發展下去,形勢將非常有利。

“也不可高興得太早,易卜拉辛和馬赫迪尚未取得最終勝利,我們還須冷靜以待。在兩處次要戰場上,敵人非是沒有反擊之力。”自愛女被人中途綁架之後,艾哈邁德一直心情不佳,神色沉鬱,“對了,賽義德提議讓他立功贖罪,仿效跛子所為,自帶一支騎隊深入敵後作戰。你們認為如何?”

“賽義德雖然犯下大錯,但行軍作戰還是頗有能力,值得培養。多加曆練後,未來也許可堪大用。”何賽因沉吟道:“不過,他想學跛子那一套戰法,隻怕在政治上,條件尚不允許。”

“在軍事上,條件也不成熟。”奧圖曼接過話頭,“丹西和狄龍兩個邪教魔王心計縝密,素來重視鞏固後方統治,猛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兩方也互不信任,故而都在半島北部的後方各城駐下了大批留守部隊,鎮戍轄區,鏟除聖教,恢複邪教統治秩序。”

“大量敵軍在後方維持,這雖然分散了前方兵力,加大了正麵戰場的不利,卻也無形中增強了邪惡聯盟對抗戰略迂回的能力。賽義德一軍孤懸敵後,又無法得到邪教徒的支持,有可能遭到各處敵援的反包圍。這種非正統戰術,在目前的政治軍事條件下,隻怕難以奏效。故此,我同意何賽因元帥的看法,還是按預定方針行事更為穩妥。”

“報告!敵軍射來書信!”

“丹西又來約期決戰了?”何賽因笑道:“每天都會收到邪教徒的這種充斥著謾罵的邀戰文函。”

“不是。”瀏覽書信的奧圖曼,神情變得異常古怪,“魔王請求議和。”

“大頭蛙?鑽地龍?”凱魯冷笑道:“倒是蠻形象的綽號嘛!說,有沒有秘道通往城外?!”

“……”

“奶奶的,啞巴了?!”

鑽地龍和大頭蛙在黑道闖了很多年,無論如何威逼利誘,絕不開口,一句話也不答。凱魯幾次忍不住想動手,卻因老婆有懿旨在先,隻能不斷嚇唬,不敢違令施加刑罰。

“匡!”

獄門被打開,卡琳爾款款走了進來。

“還沒審完哪?”

“這兩個混蛋就是不出聲。”

“行了,明天再說吧!”女人拉著凱魯的骼膊,“該睡覺了。”

“你呀!喂不飽的小**。”

夫妻倆打情罵俏著關上門離開了。

大頭蛙和鑽地龍默默相視一眼,然後都猛呸一口濃痰。

自小偷雞摸狗的兩個混混兒,對於溜門撬鎖極其在行。雖然被用幾道鐵鏈鎖在柱子上,但他們身處刑室,凱魯為嚇唬他們,叮叮當當的滿地都是刑具,藉著幾顆小鐵釘子,他們很快就從枷鎖裏脫身出來。

捅開牢門,獄卒們都在那打著迷糊。兩個家夥輕功頗佳,很快就偷偷逃出了監獄。

“兩個**的騷狗!”大頭蛙不由得又低低啐了一口。

“不會這麽容易吧?”鑽地龍低聲道。

“是啊!咱們要保持小心。”大頭蛙點點頭,“我們在城裏兜一圈,走不同的路線回去。”

“還有,”鑽地龍補充道:“脫光衣服,先泡個澡再下秘道。”

“嗯,好。”

兩人在監獄後的林子裏脫得光不哧溜,又找口井洗了身子,發現仍無人跟蹤,才趁夜分路遁逃。

他們倆是從小在井鹽市長大的地頭蛇,對街巷非常熟悉,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路。又故意在城內繞來繞去,確實沒人跟蹤,才放心地從原路返回。

待這兩人偷偷出城,無聲無息地偷越營牆,返回臥室的時候,天才剛剛發亮。幾個中了迷藥的聖火教衛兵,還在那呼呼大睡,一點也沒有察覺。

大頭蛙和鑽地龍心中大叫僥幸,連忙鑽進被窩。

當然,他們隻會裝沒事人一樣,可不跟馬赫迪老實交代這段生死係於一發的夜間冒險。

“你個大狗熊,竟敢罵我是**!”

啪的一聲,凱魯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這不是你要我演的戲嘛!”凱魯捂著臉,非常委屈。

“演戲也不許罵我!”

“好,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凱魯隻好忍氣吞聲,“對了,你那藥到底靈不靈?你要是出了事,我可得把這個耳光打回來。”

“我給塗的藥,人聞不到,狗的鼻子卻能嗅得出來,而且洗也洗不掉,一天之內都會留下氣味。”卡琳爾抖動手裏的套狗索,“在草原上,我們經常這麽打獵,追著氣味找到動物巢穴,或者捕到整群整群的獵物。”

“嘿,咱們兵法裏也有,叫什麽來著?”凱魯搔著腦門道:“對了,對了,欲擒故縱。”

“哼!就你們文明,滿口成語。”卡琳爾白了他一眼,“快去牽狗!”

鋤奸隊的戰士們並未跟著兩個江湖混混兒瞎跑,而是牽著幾十隻嗅覺靈敏的獵犬,開始沿路搜索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