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魯道夫的鐵鉗即將合攏,就在狄龍也開始心焦的時候,遠處,塵煙滾滾,一支大軍正飛速從南麵趕來。
獵獵軍旗上,正是麥戈文家族的貓頭鷹族徽,麥特爾率領軍隊終於提前三個小時到達!
這可是決定勝負,性命攸關的三個小時!如若按照預定的正午時分到來,等他抵達時,恐怕隻能是來給盟友們收屍了。
昨晚率軍出發前,狄龍令烏雷飛鴿傳書麥戈文,叫他改換登野ua點,務必以最快速度趕來鴨嘴澗,繞擊魯道夫。
本來行軍時間就安排得夠緊的了,這一次還要他加快速度,提前趕到,對指揮官是個不小的考驗。年輕的麥特爾不負衆望,帶領全軍日夜急行,終於提前趕來,在危急關頭力挽狂瀾。
勝負之勢終於開始逆轉!
魯道夫的鐵鉗陣內有狄龍的數千鐵騎來回衝殺,外麵四萬麥戈文家族生力軍,如一張大網般兜過來,對魯道夫的部隊進行反包圍。苦戰多時的魯道夫手下部衆,此時根本無法抵擋。
現在不僅是鬥誌、士氣和戰鬥力,在軍隊數量和實力上,也完全是狄龍一方的優勢了。
南麵的右鉗首先崩斷,隨後波及鉗身與左鉗。
內有頑敵,外遭強攻的魯道夫部衆,終於全軍崩潰。生著一對鐵鉗的螃蟹,最終仍然逃脫不了被人煮熟吃掉的命運!
潰兵就像是決堤的洪水,哪兒有逃生的機會,就洶湧地撲向哪裏。
從被孔狄連穿兩陣時的頹喪,到開始占據優勢,準備圍殺敵軍時的興奮,再到敵援突來時的驚慌失措,指揮官的神經也許能經受得起這種鍾擺式的情緒變化,但士兵們就非常不易。
潰敗,就象滾雪球一般,剛開始是一部分意誌脆弱的人逃竄,他們的舉動又令本方更多的陣地陷入困境,叫更多的人加入他們的行列,隨後這種效應越放越大,波及麵越來越廣,最終導致的就是大潰敗。
大潰退,這是任何軍官都不願見到的場景,甚至比陷入重圍還令人難以接受。兵陷敵圍,人們求生的yu望放在自己的刀上,放在與敵偕亡上,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而一潰千裏,人們的求生yu望放在自己的腳上,放在扔棄戰友,獨自逃生上。
遭受圍攻時,指揮係統和建製體係仍在,指揮官的意誌和決策仍極大地影響著戰局。可大潰退場麵中,即使有勇敢的戰士,也被自己人衝得七零八落。有的指揮官力圖通過殺死潰兵立威以挽回局麵,但成功者寥寥,因爲這種命令很難得到貫徹執行。大家都是同鍋吃飯的戰友,很多人相互認識,很難令後陣的將士們能硬起心腸下手,更大的可能是大夥一塊攜手逃竄。
這種退潮般的潰逃,會令整個指揮係統全線癱瘓,軍隊建製完全打亂。指揮官本人也會被這股草木皆兵的洪流裹脅,也不過是一個有一匹好馬的逃兵而已,尚且要受到追擊部隊的重點關照。
受圍攻而敗,多發生於敵我力量懸殊的戰場上,戰死被俘,都無可厚非,寧死而抵抗到底者還有不少人會受到人們的讚美和謳歌。全軍潰敗,多發生於敵我大致平衡,甚至本軍占優的場合,不僅遭人詬笑,還成全了對手以少勝多,以寡勝衆的名聲。
不管剛開始有多麽不情願,魯道夫還是被自己手下的潰兵帶得欲回頭而不得,不甘心地夾在潰兵當中後退。過了一段時間,他眼見無力回天,逃竄也從外界強加的東西變成了自己的主動意願。惶惶如喪家之犬,一門心思指望逃出敵人的追擊網。
魯道夫在逃跑途中摘下了頭盔,扔掉了重甲,一切標身份的東西全數拋棄,隻帶著一劍一馬,踢騰著馬刺,飛快地向東北方向逃竄。
不過在他的身後,同樣是縱馬疾馳的狄龍,利箭早已鎖定了他的背影。
弦如滿月,箭似流星!
魯道夫聽到身後破空而來的勁風,一個鬼魅般的側身彎腰,同時手中長劍出擊,力圖撥開箭矢。
熟悉魯道夫慣技的狄龍似乎早料到了他那招,飛動的箭矢竟然能夠在半途突然變向加速!
箭矢轉個小角度,滿貫狄龍內力的箭頭,以更快的速度紮進了魯道夫的胸口!
「蓬!」
一團血霧後,魯道夫跌落在馬背上。
可馬兒仍然慣性地撒蹄疾奔。
「好箭法!」並轡而行的孔狄讚歎道,「魯道夫終於完蛋了。」
「他沒死。魯道夫我清楚的很,他身上穿有一件烏蠶絲馬甲,刀槍難入。剛才我這一箭雖然穿透了馬甲,可令他身受重傷,但還不至於要得了他的命。」狄龍停住馬,略帶遺憾地搖頭道。
「我去追他!」
「不必了,」狄龍扯住孔狄,「收編降兵要緊。至於魯道夫,你剛才的話沒錯,他已經完蛋了。無兵無將的他,已經掀不起什麽風浪了。」
主將的脫逃,其他人再無鬥誌,不是潰逃就是投降。狄龍、麥特爾和孔狄等人指揮人馬追擊,將敵軍一批批地逼降。
鴨嘴澗之戰,至下午時分全部結束。狄龍方麵,損失約六千人,其中猛虎軍團騎隊就占了三千。跟隨孔狄出征的五千人,僅剩下兩千左右。
魯道夫五萬人全軍覆沒,一萬八千人被殺,兩萬五千人投降,逃脫者數千。
同一民族內戰對降卒還是相當照顧的,狄龍又刻意優待,加上他過去在軍中的聲望,整編和收服俘虜工作進行得相當順利。
黃昏時分,神衝、神闖兩營部隊,麥戈文家族大軍,收編的降卒和幸存的猛虎軍團騎隊等幾支隊伍組成的接近十萬大軍,在狄龍的率領下包圍了黃蓮城下芬萊的軍營。
萬般無奈下,芬萊也隻有選擇放下武器投降。
聖瓦爾尼內戰終於結束了,不過對於狄龍而言,這僅僅隻是開始。
有「翔鳳」美譽的狄龍,艱難地越過了魯道夫這道關卡,準備開始展翅翺翔。在他身後,有聖爾瓦尼這座堅實牢靠的基地,在他的麵前,是廣闊無垠的天地。
數年的隱居和磨難,就象機翼下漫長的跑道,滑得越遠,飛得越高。這隻靈性的鳳凰,趁著猛虎遭受群狼襲擊的當口,開始了一飛衝天的發展!
反觀丹西的猛虎軍團,爲了國境西部的安寧,付出了三千精銳鐵騎的代價,是各路盟軍中損傷最慘重的一支。素以吝嗇著稱的丹西,竟然成爲聖瓦爾尼內戰中最大的買單方。
雖然孔狄的偉大國際主義精神令猛虎自治領與聖瓦爾尼兩國關係進入了空前親近的蜜月期,但猛虎與翔鳳,就象一對性格都極其外向的夫妻,齟齬和拌嘴,即便在蜜月期內也未曾停歇。
當然,猛虎軍團裏也有收獲者,那就是騎兵驍將孔狄及其手下的幸存戰士。孔狄率部休整數日後回國。在回國之前,狄龍兌現了所允諾的一切,孔狄更得到了狄龍贈送的金絲背心,那件歐麥爾贈予狄龍聖瓦爾尼防身聖物。
不僅如此,由於在黃蓮城和鴨嘴澗的出色表演,加上聖瓦爾尼詩人和民衆的謳歌,孔狄和他的騎隊更贏得了無數榮耀和「尖犀騎士」的美譽,讚美他們的衝鋒如犀牛般銳不可擋。
西蒙接過羅嘉斯遞來的一冊帳本,翻開後內容赫然就是匯利錢莊的總帳!
「貴國的這種做法未免有些┅┅」頑抗到現在的西蒙,也不由有些臉色煞白,話音顫抖。
「卑鄙,對不對?」羅嘉斯的微笑仍是那般友好親切,僅從麵相上看他仿佛一直在跟一位老朋友聊著暢懷的話題,絲毫看不出是在進行艱苦的討價還價,「在宛如戰場的商場上,好象找不出幾個正人君子呢。閣下的某些手段和行爲,在這個本本裏頭也有完整的記錄。」
「各位先生對小小的匯利錢莊如此厚愛,不知究竟爲何呢?」西蒙有些氣餒了。
「我們看中的,絕不是匯利錢莊,而是貴莊開創的金券業務和西蒙閣下您本人,」羅嘉斯微笑著轉向身旁的兩人,「我說的對嗎?」
佩蒂奧回應道∶「恩,金券和飛兌確實是很有前途的業務。倘若能在猛虎自治領推廣實行,稅款繳解、財政撥付、內外借墊等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劃撥資金,能大大提高施政效率,節省大筆費用支出。如果能借用政府的威信,進一步將境內的民間商款收付都統一起來,既能方便了商人們,猛虎自治領也能獲得巨大的收益。」
「這個西蒙我看也還不錯。」摩那狄也補充道,「俗話說不撒謊不能辦成大事,能修煉到臉皮厚而無形境界的年輕人著實不多。野心加上手腕,隻要有合適的舞台,應該有一番不錯的作爲。我們需要做的是製定合理的防範措施,隻要不對我們撒謊,其他的就讓西蒙閣下自由發揮好了。」
兩位商人好象當鋪老板看貨一樣,相繼做出評估。
羅嘉斯也將笑臉再度轉向了西蒙∶「西蒙先生,就讓我來轉達一下丹西領主與古爾丹財長的建議吧。」
「剛才佩蒂奧先生說匯利錢莊是在沙灘上建樓,隨時有坍塌的危險。如今您的高樓初具規模,我們當然不是來把它推dao撞垮的,而是雪中送炭,給您最大的幫助,替您把基礎夯牢實。猛虎自治領將投入二百萬金幣,摩那狄先生的玲瓏玉器行將投入一百萬金幣,充實匯利錢莊的本金。具有如此雄厚實力的錢莊,恐怕全大陸都找不出一家來。匯利再無任何資金方麵的隱憂,您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華。」
「爲了避免猜疑,我們兩方的資金都將以佩蒂奧先生旗下益友書業的名義投入,除了丹西領主、古爾丹財長外,這事隻能有今天在座的人知道。誰要是管不好自己的舌頭,我們能輕易地追查出來,並按照猛虎自治領的法律進行懲處。」
「爲了體現我們的誠意,我們投入的資金雖然超過了匯利的九成九,可我們隻要求匯利錢莊本金的八成權益,西蒙先生憑現有全部資産可以直接占據兩成。您的個人財富瞬間就翻了幾番,不錯吧?」
「我方並不幹涉匯利錢莊的經營,隻需要照座客的方式定期按八成比例分取紅利,其他一切經營事宜由西蒙先生自行處置。當然,我們也有如下的製約措施。第一,匯利錢莊的帳務人員全部由益友書業指派。他們的任免,西蒙總管隻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第二,中央走廊目前的戰事平息後,匯利錢莊的總金庫必須搬遷至巨木堡。爲避免嫌疑,其聚寶鎮的總部可以仍然保留。」
「猛虎自治領將爲匯利錢莊在境內的經營提供最大限度的便利。丹西領主建議由你們代理國庫,並給予多方麵的優惠政策。除此以外,我國政府可能有一些特殊事項需要匯利出麵代爲辦理,這些事項將由佩蒂奧先生代爲轉達,匯利錢莊必須忠實地執行。」
「以上隻是一些大略性的介紹,詳細的條款在這裏,各自的權利義務都非常清晰,」羅嘉斯將厚厚一卷協議書遞給西蒙,「假如您願意接受,我們今天即可簽約,明天三百萬金幣的本金就能到帳。」
西蒙盡量抑製住發抖的手指,將厚達幾十頁的協定仔細通讀了一遍。他擡起頭∶「羅嘉斯先生,不知道您是否聽過這麽一句格言?金子做的手銬終究是手銬,而且是最重的手銬。」
「一點沒錯,是用你們心目中的上帝熔成的手銬。」
「除了錢,我還能得到什麽?」
「您很聰明,西蒙先生,對於任何爲猛虎自治領服務的人員,我們都會給予尊貴的身份與地位。丹西領主將賜予您男爵爵位和騎士稱號,同樣您也需要他宣誓效忠。當然,所有這一切都將秘密進行。」
「如今的世道不同以往了,西蒙,」羅嘉斯說道,「時代不同了,兩盟半島的老傳統也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著。據我們所知,除了新財富商行明目張膽地替塞爾王國效力外,嘉通銀號投靠了呼蘭帝國,昌源錢莊的幕後出資人是東教會,永富錢莊的背景也絕不簡單,雖然我們尚未完全查清他們究竟是哪方神聖的代理人。西蒙,假如你能夠在商場上擊敗他們,其作用可能比在戰場上擊敗他們還要重要。」
西蒙緩緩地點點頭,沈默了一會後,鄭重地在協定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心裏明白,既然已經陷入了各大國間另一個無形戰場的爭奪,實際上他和他的匯利錢莊已經沒的選擇了。他倘若不投靠猛虎自治領一方,不僅匯利錢莊會被整治破産,僅僅因爲今天聽到了太多的東西,自己也會被猛虎自治領從肉體上消滅掉。連自己極度隱秘保存的帳本都能被他們弄到手,其他的東西,對於猛虎軍團間諜機構又有何難?
「歡迎您加入無往而不勝的猛虎自治領,西蒙爵士,」羅嘉斯站起身來跟西蒙擁抱,「如果碰到任何無法解決難題,告訴佩蒂奧先生就可以了,我們會替您擺平的。記住,猛虎自治領是您永遠的靠山,對於我們而言,這個大陸上還沒有我們不敢觸動的人和物。」
佩蒂奧以益友書業老板的身份也在協定上簽了字,宣告交易成功。
兩位商人留下來與西蒙繼續討論商務細節問題,已經完成了任務的外交官羅嘉斯則起身告退離去。
步出匯利錢莊總部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羅嘉斯壓低禮帽,鑽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擔任駕車和護衛任務的四個小夥子,個個身強體壯,肌肉虯結,一看就知他們懷有相當水準的武功。這幾個人都是丹西命吳平精心調教的死士,是與霍夫曼一同進行訓練的夥伴,專門替猛虎自治領執行特殊任務。這次爲保護外交次長秘密外交使命的安全執行,丹西派出的是四人組成的一個護衛小組,領頭的是一個模樣老成的駕車人——夏裏。
「上哪兒,先生?」夏裏問道。
「洛瓦城。」
夏裏一揚鞭,馬車轆轆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