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金不怕火煉。
身著金色鎧甲的猛虎軍團,在血光翻滾,如火焰般燃燒的戰場上,確實就像正承受著熊熊烈火淬煉的金製匕首。越是困難的時刻,越是展露其熠熠逼人的本色。
作為箭頭的孔狄,仍然如初戰時那樣狂猛,在敵陣中掣電走雷。馬蹄掀起滾滾塵土,他的身體彷佛被托在半空,如同從雲霄騰雲駕霧般殺入敵陣。
各隊親兵緊跟在他身後。馬在嘶,劍在揮,人在吼,血在飛!戰士們此時已經進入了最佳戰爭狀態,他們忘記了一切,隻知道前進,前進,再前進!劈砍,劈砍,再劈砍!
在這種駭人的強攻下,魯道夫的第一方陣在不知不覺間被殺了一個底兒漏!
說是不知不覺,實則第一、第二方陣早已經挨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更大的,兩倍長度的方陣。第一方陣最後一排步兵被孔狄和手下將士刺穿後,緊挨著就是第二方陣的頭排戰士。擊潰了第一方陣,僅僅是突破了這個大方陣的一半,迎著血浪前進的金色戰艦,剩下還有更艱難的一半旅程。
戰士最怕的就是殺得順手。
經過一連串的裂帛碎石般的成功突擊後,猛虎軍團將士們的身心都處於極度的興奮中。那是一種特殊的思想境界,單純而沒有雜念,除了眼前的敵人外,再無任何牽掛;那也是一種特殊的身體狀態,機敏而不感疲倦,腦中想著什麽動作,身體就已經開始條件反射般地行動,劍無虛發,招招致命;那也是騎兵夢寐以求的最佳狀態,人和馬似乎融為了一體,意誌統一,行動一致。
戰士們皆以自己最得心應手的方式進行著殺戮。有的人不停地捅、收、捅、收,如同一個快樂的鐵匠,不停地拉扯風箱;有的人連續地劈、回、劈、回,在空中掄著半圓;有的人不斷地撩、轉、撩、轉,勾出道道帶血的弧線。劍、人、馬,合為一體,構成了一件無堅不摧的武器。人想到哪裏,劍尖就刺到哪裏,馬蹄就踏到哪裏!
這樣一支隊伍,這樣一種狀態,恐怕任何人都無法抵擋得住。剛才的第一方陣,就像一塊磨刀石,金色匕首的銳氣和鋒芒已經被完全砥礪出來,再深深地紮入第二方陣之中!掀起滔天血浪,激出片片紅光!
第二方陣的指揮官做夢也沒有想到,敵人竟然如此凶性大發,攻擊力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越戰越勇,越殺越狂!本方的戰士一排排地倒地!
不過他剛剛已經見識過前任的慘敗,多少也有些心理準備,另外他也比自己那位可憐的前任更狡猾。同時,由於孔狄的騎兵已經突出了山口,不僅使本陣軍隊免受來自左右兩端的箭石壓力,而且戰場也變得廣闊起來。
他舞動令旗,高聲狂呼,命令部下變陣!
在劇戰中變陣,是一項具有相當難度的戰術,不過,並非弱旅的聖瓦爾尼人還是勉強做到了。傳統軍事訓典雖然被丹西頗多詬病,但至少有一點,久經訓練的聖瓦爾尼人,走隊列還是相當熟練的。
由於人數多,縱深大,戰場又變大了,有變陣的空間,第二方陣從後排開始向兩翼湧出大批戰士,撲向猛虎軍團騎兵的側翼。厚實的方陣變成了一個雙爪相抱,向內凹進的鐵鉗陣。
既然正麵擋不住你畢露的鋒芒,就來個旁敲側擊!人數是孔狄的兩倍半,第二方陣也有足夠的本錢來進行這種攻擊。
遠處觀戰的魯道夫一直繃緊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欣慰,同樣是遠處觀戰的狄龍,則開始簇起眉頭。
指揮官的臉色變化,很快就反映在戰場上。
由於孔狄和部下的瘋狂馳突,騎兵隊密集的陣形也拉大了,從短匕首變成了長匕首,並正在向長劍邁進。變得疏散起來的肋部,正是他們的命門!
兩翼的聖瓦爾尼人,開始對著孔狄的軟肋痛下殺手了。他們像海浪一樣,一波接一波地攔腰衝過來,企圖將騎隊截斷。
他們對於這種零敲碎打的戰術非常在行,看來是魯道夫的得意戰術,經過了長期的訓練。
這些人並不貪心,每一波進攻就將幾個,十幾個騎兵分斷,圍攻,加以絞殺。看上去每一次的損失並不大,一次浪花最多也就卷走二十來個騎兵。但是對方連綿不絕地這樣進攻就非常可怕了!
就像啃食玉米的鬆鼠,每次一小口,但連續不斷地這麽高速啃下去,頓時就將騎隊啃得傷痕累累,不少地段甚至有被啃斷的危險!
身後的烏雷看得血脈噴張∶「大將軍,咱們要不要去救援!或者叫兩翼也跟進衝擊!」
「現在還不到時候。」狄龍眯眼鎖眉,但神情相當鎮定∶「孔狄還有機會。」
此時的孔狄,麵臨兩難選擇。倘若減緩衝擊速度,收縮一下,就會被敵軍包圍起來,形成對本方不利的圍攻混戰。倘若繼續突擊,又有可能遭到截斷。
當此之時,隻能搏命一賭!
孔狄一邊搖旗,一邊突擊,一邊還用盡真氣呐喊,雄渾的聲音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震響∶「敵人就要被捅穿了!衝啊!!!」
狄龍連連頷首,孔狄這員勇將抓住了要害。
倘若此時收縮成圓陣,雖然能暫時減少傷亡,但必然被敵軍包圍,最終隻能是被優勢敵兵消滅,從速死變成慢性自殺而已。
對方由方陣變為鐵鉗陣後,從後排調兵至側翼,必然使方陣的厚度變薄,也要承受被捅穿的危險,尤其是指揮官壓陣的後段被擊破後,又將重演黃蓮城下一幕,再次被人割斷中樞神經。
當然,孔狄這樣衝鋒,風險也是極大。倘若自己被大段地切掉割斷而又沒有完成突穿敵陣的目標,那麽命運就是猝死!被人一口吞掉!
孔狄的呼喊,如同一針強心劑,再度鼓舞起全軍的鬥誌!
戰場上的士兵無法像主將那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無法把握整體戰局的走向。孔狄的話告訴他們,勝利就在眼前,要的隻是再加一把勁!
這種衝勁,力量是強大的,但也是無法持久的。孔狄要做的就是,在強心劑的藥效減退之前,完成自己喊出的口號!
此時,在孔狄身邊早先的三名親兵,一名因犧牲而被人取代,另一人失去了戰馬,徒步跟在身後。不過隻要錐頭不壞,這個棱形攻擊組就要永遠向前突刺!
孔狄手裏的劍,已經留在某個聖瓦爾尼士兵身上,充當永久的紀念。此時的他,將猛虎軍團戰旗頎長的精鐵杆充做長矛使用。
旗麵上的猛虎在敵陣中高高低低地跳躍,精鐵旗杆被舞成一團黑色的死亡風暴,聖瓦爾尼士兵不是被砸得腦漿迸裂,就是被捅出一個個大血洞,有些甚至被挑上了半空。
在沉寂了一小段時間後,衝鋒騎隊這柄利刃再次恢複了它淩厲的殺氣。這股殺氣與剛才不同的是,裏麵完全拋棄了理智,融入的是暴烈、血性和野蠻,在需要發瘋的時候,整支隊伍適時地瘋狂了!
每個騎兵的眼睛似乎都被血映紅了,戰術動作雖然也開始變形,劍也在失去招式和章法,但所有人心裏都隻有一個意誌,一個信念,那就是--向前衝!
孔狄也不再去關注前後左右的戰場,不再指揮和發號施令,他自己也融入了這道瘋狂的金色洪流當中,心裏隻有一個聲音在狂呼∶向前!向前!!向前!!!
近了!近了!!
孔狄看見了敵軍的戰旗,看見了那個狡猾的萬人隊隊長驚恐的臉!
他在猶豫,他在彷徨,他不知道是該迎上來抵擋這群瘋子,還是該避開他們的鋒芒。他在算計著這兩者的得失,他在考慮自己獲勝的機率和存亡的機會,不過~他想的太多了!
先鋒親兵集團的人數從百餘人降到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巨艦的艦首窄了三分之二,但卻更尖,也更銳利了!
狄龍狂喝一聲,在馬背上騰空而起!
可憐的馬兒遭受孔狄這蘊含巨大內力的一蹬,頓時脊骨斷裂,哀鳴倒地。巨大的餘力,帶著馬體,竟也將一位敵兵撞翻在地!
憑著這一蹬之力,運轉胸中那口真氣,孔狄一躍而過兩排敵兵的頭頂!
那名萬人隊長顯然沒有想到敵方主將如此凶頑,他慌亂地架劍欲躲。
晚了!旗柄已經透胸而入!
孔狄一腳將氣絕的屍體踹飛,躍上敵人的戰馬。鐵旗杆掄圓了橫掃,魯道夫軍隊那麵戰旗「啪」地折斷,落入蒙蒙的塵土之中!
猛虎軍團再贏一陣!
破掉第二個萬人方陣之後,雖然四千騎兵剩下僅僅半數左右,卻將敵軍兩個萬人方陣悉數衝潰,對士氣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
左右兩翼的神衝營、神闖營,狄龍本陣的預備隊,都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第三方陣,衝!」魯道夫一麵收攏潰兵,一麵咬牙切齒地發令。
孔狄竟然連破兩陣,兵力士氣都是此消彼長。不過,這是其次,關鍵是太陽已經升高,時間已經不多!他必須抓緊時間,趁敵軍疲憊的機會打垮和消滅狄龍!
此時的孔狄騎隊,不僅傷亡過半,體力也完全透支,到了三鼓而竭的地步。人和馬都已經累得不行了,舉劍的手臂開始發酸,三百多人失去了戰馬,變成了步兵,剩下的人中,又有三分之一的馬匹臥地不起。麵對著又一個完整編製的萬人方陣,此時已經無力再戰。
征戰無數的狄龍,內心裏也不能不折服。經此一戰,雖然獲勝的機率仍然小於三成,但比起戰前,希望已經增大了無數倍。
狄龍看了看表,細眯的眼睛開始放射出懾人的光芒。
「精靈之眼」終於出鞘!
盟友如此的英勇,隻要是男兒,心中都不能不湧起豪氣!
「聽我命令,全軍出擊!」
渾厚的內力,將狄龍的聲音傳至每一個戰士的耳中。
位於中央的一千預備隊在狄龍的親自率領下開始衝鋒。兩翼的神衝營、神闖營也分別在卡斯佩查克和博格騰的帶領下加入了衝鋒的行列。
魯道夫等的正是這一刻。雖然本軍士氣和鬥誌都相當低落,再也輸不起了。可是他在收拾了被擊潰的兩個步兵方陣近萬餘人後,總兵力仍占據三倍的優勢。更重要的是,帶隊衝鋒的,是他日思夜想希望擒殺的仇敵!
狄龍既動,那麽就不能給他逃跑的機會。狄龍的想法,魯道夫也很清楚,他想趁士氣極度高漲的時機,投入全部兵力,一舉擊潰第三方陣,徹底打掉本方士氣,取得戰役的勝利。此時,魯道夫也必須采取果斷措施,親身做出表率。
「全軍隨我前進,消滅叛賊狄龍!」
收容了潰兵後,魯道夫親自舉劍,帶著本陣隊伍也開始了衝鋒!
鴨嘴澗前,兩邊軍隊的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戰場,決戰時刻終於到來!
固原堡沐浴在雨幕之下。這座扼控王都大道和陰風大道,西傍法雷爾丘陵,東麵千裏大荒原的雄城,經曆風吹雨打後,更顯得英姿颯爽。
丹西率軍征伐紐伯裏時,留下了烏姆率領四萬閃特降卒駐守此處。麵對著洶湧而至的四方來敵,兵力的不足的丹西不得不大量起用原閃特降卒,應付大規模戰爭的需要。同樣,固原堡極為重要的戰略地位,他又必須使用信賴的手下替他把守此處。角鬥士劍手出身的烏姆,就受托掌管此城。幾天前,副參謀長奎爾持丹西手令,從城防部隊調走了兩萬輕騎兵,城內隻剩下了兩萬步兵防守,其中重步兵和輕裝步兵各一萬人。
和平時期,這麽多人已經足夠了,甚至還有多餘,可在戰時,因為咱u擊j,這些人也就堪堪守住四麵的城牆而已。還好,遊牧民族雖然已經再度殺來,但戰火仍在數百公裏外的遠方,猛虎軍團的各路大軍正紛紛趕去,烏姆倒也不是過於擔心。他一麵按照猛虎軍團的軍規條例對手下的部隊進行整編訓練,一麵加強對城市的防禦,城頭各處都有戰士日夜偵察巡邏。
抬眼看看外麵淅瀝的雨簾,烏姆的心情略略有些陰沉。前兩天,他聽到了歐文犧牲的消息。算上傑桑,這是第二個了,還有一個威達生死未卜。當年角鬥士少年班的十九名同窗和戰友,在這場超大規模的衛國戰爭中,他們被分散在各大戰區浴血奮戰,僅僅兩個多月,已經有三人或死或擒,丹西、羅格等多人身受重傷。不知道戰爭結束後,尚能留存幾人能夠在巨木堡重逢。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徹底戰敗,全體陣亡。所有的弟兄,不顧自身安危,拚死抗戰,也正是為了避免這一悲劇。
「烏姆將軍,這是昨天的訓練記錄。」華司過來輕聲說道。
華司原是尤裏奇的隨軍參謀,這次尤裏奇升官後,他因熟悉閃特軍務,也得以獲得老上司的舉薦,出任烏姆的助手。
猛虎軍團練兵,向來不顧雨雪寒熱,隻有熟悉了一切氣候條件下的戰鬥技巧,真正打起來才能無所畏懼,敵人可不會隻挑好日子來打仗。烏姆剛開始把猛虎軍團那一套搬到閃特降軍中來的時候,官兵的意見頗大,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大多數人都適應了主將的嚴厲脾氣和有些殘酷的訓練方式。
烏姆輕輕翻動訓練記錄冊,眉毛一挑,∶「今天皮卡德又輸了?嗯,索倫托竟然還贏了?」
索倫托和皮卡德這兩名閃特降將都是步兵千人大隊長,舊式軍官習氣很重,也不太服管教,訓練、辦差都有點吊兒郎當的味道,跟新任長官頗多摩擦。為了避免過多動蕩,維持穩定團結,烏姆才暫時沒有去動他們倆。
「今天索倫托生病,由副隊長沙夏代替,指揮得非常果敢,防禦戰打得相當漂亮。」
「嗯。」烏姆點點頭,心道,這個沙夏倒是替代索倫托的不錯人選,再考驗考驗,就能獨力指揮一支隊伍了。
「丹西那邊有消息嗎?什麽時候能到這裏?」烏姆轉而問道。
「前幾天接到尤裏奇總長的指示,說因大雨阻路,預計後天才能到達。最近沒有收到什麽其他的消息。」
「嗯,那就照這個時間去準備歡迎儀式,弟兄們在曼尼亞玩命,我們也要招待得盡可能好一點,」烏姆想了想∶「另外,你去通知一下兩位夫人,讓她們也寬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