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丹西和貝葉兩人運籌於火熱的馬車之中的時候,駕車的霍夫曼回過頭撂起車簾:“領主大人,紐卡爾總督求見。”
“讓他進來吧!”
由於要趕赴科魯那城,出任麵積減少了四分之一的閃北郡總督——紐卡爾也在收拾細軟後跟隨丹西的大部隊同行。顯然他沒有跟丹西同行的經驗,跳上車的時候仍然穿著整齊抖挺的官袍:“領主大人,哦……貝葉先生也在呢!”
“嗬嗬,原來是紐卡爾總督呀!”丹西笑起來:“學著貝葉先生把衣衫脫了吧,又不是什麽外交場合,咱們私下密談,怎麽隨便都沒有關係。”
“是啊!總督大人!”貝葉也笑著把自己的扇子遞給紐卡爾:“不然的話,您很快就會知道,在丹西領主手下當差會受到什麽樣的煎熬了。”
既然貝葉都敢當著丹西這麽開玩笑,紐卡爾也不再拘束,開始表演脫衣秀:“那我就獻醜囉!”
“比一比貝葉,哪輪得到你來說獻醜?”丹西以貝葉鴉片鬼模樣的身體隨便地打趣:“紐卡爾,你的身體保養得這麽好,看來你真是找了個賢惠的老婆哩!”
“那是,總督夫人的廚藝可絕對是一流的,煲的烏雞湯真叫一絕。我在府上嚐過幾次,到現在想起來,舌頭都忍不住跳呢!”貝葉笑著道。
“哎呀呀!別提我那倔婆娘了。”紐卡爾也脫guang了上衣,露出白嫩而保養得極好的皮膚:“女人哪,有時候真搞不懂。我那婆娘說在曼尼亞住慣了,楞是不願挪窩,搞得我隻好獨身一人上路。再想喝烏雞湯,就得看領主什麽時候肯給我準假嘍!”
紐卡爾似乎漫不經心的閑聊,丹西心裏卻透亮。砍掉最富庶的,麵積將近四分之一的地方成立沃原郡,久駐官場的紐卡爾心裏當然明白怎麽回事,這次他把家小留在曼尼亞獨自上任,就是特地向自己表明忠心以消除疑慮的。
“什麽時候你這個大總督把科魯那治理得跟曼尼亞一樣富裕繁華,我看哪,不需要請假,嫂子自己就會趕過去住的。”丹西笑著轉移話題:“紐卡爾,你來的正好,剛才我還和貝葉在議論如何對付遊牧蠻子的事。他們跟你的閃北郡接壤,這正是你地麵裏的事情,我正想聽聽你的高見哩!”
“嘿喲,領主,不是我謙虛。貝葉可以作證,其他的玩意,我怎麽著也會來幾段官樣文章,就是這軍旅之事,我是一竅不通。”紐卡爾倒確實不是謙虛,他連連擺手:“行軍打仗,您和貝葉都是此道高人,您怎麽決定就怎麽下令就行了。後勤方麵,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談的不是目前的軍事問題,關於如何作戰,剛才我和貝葉已經想清楚了眉目。”丹西漸漸嚴肅起來,兩個人精似的屬下當然會意,洗耳恭聽。
“我考慮的是,衛國戰爭之後,如何鞏固現有的疆土,尤其是如何跟北部漢諾大草原上的蠻子們打交道。這個問題不解決,北方的邊境就無法長治久安,其他一切也就休提。”
“閃特一直是走廊強國,為什麽這麽多年的內治外戰,卻總是無法發展起來?原因就在於被北部的蠻子們束住了手腳。無論和平還是戰爭時期,閃特至少三分之一的軍力、最優秀的將軍,都必須駐守北部邊陲,防止蠻兵入侵,耗費的物力財力,更是數不勝數。這樣一來,根本談不上全力以赴地參與走廊核心地段——大陸公路區域的爭霸。我可不想走曆代閃特國王的老路,自己去充當抵禦蠻族的擋箭牌,讓塞爾和詹魯,甚至一些小國也在那囂張,讓呼蘭等外部實力虎視眈眈。所以必須有一個長久之計,徹底解決北部威脅。兩位都沒少跟蠻子打交道,關於這方麵還請暢所欲言。”
“領主計慮深遠,我也就不揣淺陋,談談自己的一些看法。”思索了一會,貝葉首先開口。
“行了,在我麵前收起一切廢話空話,有話就直說,誰再跟我咬文嚼字地玩文字遊戲,我就把誰踹下車去。”信奉實用主義的丹西,在這種私聊密談的時候,極厭惡官場虛偽的客套和廢話,他半是玩笑半是當真的提醒著貝葉。
貝葉吐吐舌頭,接著說道:“領主想必有印象,您原來問過我,漢諾大草原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我回答那是一片遍布狼群,貧瘠而廣闊的土地。漢諾大草原地廣人稀,它的麵積比中央走廊還要大好幾倍,可資源卻非常的匱乏。那裏氣候惡劣,冬季漫長寒冷,夏季炎熱短暫,氣溫變化劇烈。”
“更要命的是降水稀少,植被稀疏,基本上十年一大旱,五年一小旱。缺水的季節和年份,河水斷流,牧草乾枯,牲畜死亡,如果找不到足夠的生存資源,等待各遊牧民族和部落的就隻能是滅亡的命運。這種情況造成了各民族與部落逐水草而居,為了有限的生存資源不斷地發生爭鬥。”
“有人說過,整部草原史,就是各族爭奪肥沃牧場,彼此吞並的曆史;就是受牧群的需要所驅使,從一個牧場到另一個牧場進行無休止遷徙的曆史。千百年來,草原人已經適應了這種遷徙和鬥爭,弓馬嫻熟,吃苦耐勞。”
“草原民族間的戰爭是非常殘酷的。由於大草原地勢寬闊平坦,無城可守,無險可恃,勝則一路凱歌,君臨天下,敗則一潰千裏,血灌草原,甚至整個部落、整個民族變為勝利者的奴隸。豐富的戰馬資源和特殊的地理環境,又使得草原民族的軍隊機動性極強,來如風,去無影。這裏的戰爭沒有前方與後方之分,沒有防禦體係,也沒有強大的後勤支援隊伍,有的隻是敵人與族人的分別。敵方的牧民,拿起武器,躍上戰馬,就是敵人的戰士;敵方的戰士,跳下戰馬,拿起鞭子,就是牧民。消滅敵人,就能搶到敵人的牲畜和糧草,就能以戰養戰。這裏沒有軍隊與平民的分別,沒有安撫與懷仁,有的隻是掠奪、殺戮與征服!”
“在這樣的環境中脫穎而出的領袖,當然是才能出眾,狡猾狠辣。不過這個並不可怕,定居的農耕民族裏殺出來的領袖,在這方麵不見得比他們差。”貝葉不由得偷瞥了丹西一眼,丹西神色無恙,認真傾聽。
“可怕的是草原上的戰士。無論是農夫還是牧民,我們的老百姓都過著遠比這些野蠻人要舒適得多的定居生活,從裏麵招募的士兵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才能上戰場,更要供給他們各種必需品,從而產生壓力巨大的後勤問題。”
“不像那些草原蠻子,艱苦的生活已經將每個男子培養成戰士,戰爭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些草原蠻子們就是狼,凶狠狡詐且精於群鬥的狼,警惕著周圍的危險,尋覓著比自己弱小的動物。他們生活、放牧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天然演兵場。從整體上講,在戰鬥力方麵,蠻子們有天然的優勢,這方麵我們不能存有任何的幻想。”
“哼!”丹西對猛虎軍團的戰鬥力相當自豪,貝葉對蠻族的誇讚令他有些麵色不善:“這樣說來,我們就一無是處了?不見得吧!要是這樣,我們豈不是隻有束手就降的份?”
“您說的對!”貝葉連忙解釋:“我正要說明這一點。剛才我說了,我們在軍事上是整體劣勢,但我們也有優勢,就是在經濟文化方麵的整體優勢,我們手裏的物資資源比蠻子要多得多,關鍵在於如何利用。”
“嗬嗬,這有點老生常談了吧!”紐卡爾也忍不住插嘴了,身為吃過蠻子大虧的閃特人,他也是相當憎恨綏靖政策的:“看看曆史上對蠻族采取進貢與和親等懷柔政策的國家,落得的下場怎樣?蠻族的貪欲之大,是無法喂飽的。蠻子已經學會了,他把你打得越狠,從你手裏搶到的東西就越多。你送給他東西,加強了他的實力,反過來他會更狠地咬你。咬得越狠,你又被迫給他更多的東西,如此惡性循環,後果不堪設想。早知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死拚到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綏靖政策當然不可取!”貝葉辯解著,丹西則冷眼旁觀:“我說的可不是這個,而是另外的方法。對付遊牧民族,除了綏靖,還有一法是並吞與開發,如我們對付胡瑪人那樣。不過漢諾大草原太大,人口與民族太多,我們聚全部兵力也許能擊敗他們,換得十數年的和平。但要想長治久安,就必須有效地開發漢諾大草原,否則這些饑餓的狼群必然為了食物爭鬥不休,為了食物南下掠奪。不過我們若想開發整個大草原,完全不可能做到,即使把整個中央走廊的財富扔進去可能也遠遠不夠,何況那種貧瘠的地方,對我們而言也沒有什麽利用價值。”
“我思來想去,尚有一法,就是馴狼為狗,以蠻製蠻。既然蠻族如狼,我們就要學習獵人的辦法,那就是養狗對付它們。狼狗同源,狗非常熟悉狼性,對付狼很有一套。我在草原上的時候,見過一種叫做細犬的犬種。它們個頭較小,看上去根本不是狼的對手,可真咬起來,它們能靈活地鑽進狼的腋下,狠咬其睾丸。狼要是被它們追上了,絕對難逃一死。”
丹西和紐卡爾都忍不住笑起來。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丹西沉吟著:“第一,目前沒有現成的狗可供使喚,所以自己要有實力,先捉到一隻狼。第二,怎麽去馴化這隻狼,恐怕也不容易。”
“嗬嗬,領主這次就要親自與戈勃特率領的遊牧聯軍對壘,草原上各族的首領都在那裏,這麽多候選人,總能找出一兩個來吧!”貝葉笑道:“關於馴化,各種手段可以結合具體形勢而定,屬下倒有一點心得,馴服狼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餓不死吃不飽。”
“此話怎講?”丹西的興趣越加濃厚了。
“狼一輩子吃肉,狗一輩子吃屎。肉和屎哪個好吃不必再提,可為什麽吃肉的狼會願意做吃屎的狗呢?這跟人的本性有關。屬下認為,無論是蠻族還是文明人,骨子都一樣,都是貪財惜命,好逸惡勞之徒。所謂勤勞勇敢、吃苦耐勞,都是後天被迫養成的。狼為了吃肉,必須每日奔波,冒著危險去捕獵,每天起來不知道會不會餓肚子,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狗呢,雖然屎難吃點,可是每天主人會定時施給,生存無礙。”
“不過呢!對於從狼馴化而來的狗,絕對不能喂它太多東西。第一,咱還要靠它去對付狼,吃得太飽就沒有動力去咬狼了;第二,防止它實力過分膨脹,到時候反噬主人。當然也不能叫它餓著,給它吃的,它才會依賴你,給它吃的,它才能有力氣對付狼。我們要讓它保持對其他狼的優勢,但是這種優勢隻能是相對的微弱優勢。這樣一來,我們所喂的狗食,作用就突顯出來了,一旦我們斷糧,它就會完蛋,會被其他的狼咬死。做到這一點,就不怕它不忠心耿耿了。”
“嗬嗬,倒也是個好主意!”丹西思索了一會兒貝葉平定蠻族的策略,方才點頭道:“虧你想的出這麽貼切的比喻。這個建議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省錢。我國出動一個士兵的耗費,完全可以雇十幾二十個蠻子替咱們賣命。嗯,這項計劃可行,至於如何實施,咱們可以慢慢思考將其完善。”
貪財的丹西一算帳,頓時來了喜色,但閃特人素來憎惡蠻族,紐卡爾不得不給他澆壺冷水:“蠻兵物廉價美,確實有口皆碑。不過,也適可而止,不能進口太多,以免衝擊了本國武裝力量。本族戰士,素來是國防中堅,胡瑪和熊族屬地,使我軍中的雇傭軍數目已然不少。再加一批草原蠻子,恐怕會令我國軍隊改變顏色。引狼入室,讓蠻子反客為主,曆史上的先例可有不少呢!”
“嗯,這也是得防,求天求人不如求己,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丹西微笑著打消紐卡爾的疑慮:“自身的實力永遠是第一位的。你放心,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定了一定,丹西繼續道:“剛才貝葉的建議主要是從外交方麵考慮,也確實很有真知灼見。不過誠如剛才所言,我倒認為,自身實力建設,尤其是內政方麵也同樣重要。沒有實力,無食喂狗,也打不過狼。”
剛才因聽的入神,將手上的地圖被撂到了一邊。此刻,剛才被冷落的地圖又被丹西抄到手中:“倘若本次我軍戰勝,我將重建陰風堡,但問題也就因此而來。你們看,陰風堡往東是原始森林,往南是陰風沼澤,往西是一片荒原,都是荒涼的無人區。這種情況造成的一個後果就是,我們必須在城堡擱上十幾二十萬的大軍常駐,但其軍用物資和生活物資必須從遠處運送來,運費不貲,勞民傷財。”
“如若加上今後要給狗兒送食,資金的耗費還會跳升。看著這從固原堡到死亡峽穀間好好的土地無法利用,我相當心疼。我有個想法,那就是調集民眾充邊,同時派軍屯田,使城堡駐軍自行解決衣食問題。倘若發展的好,未來送給那隻草原狼狗的食物,也可以從這裏徵收的賦稅裏頭出。不過,現在問題就來了,無論是軍屯還是民屯,既耗錢,也必然會有民眾激烈反對,但不加緊實施,問題隻會越拖越嚴重。關於這個,兩位又有什麽好主意呢?”
“這幾處地方正是屬下的轄區,剛才我就是正想找您說說,我琢磨出的幾個大的工程規劃。”內政問題,紐卡爾自然是當仁不讓:“既然領主提起,我現在倒突發靈感,想到了一個增加收入的法子。”
“嗯,說說看。”丹西鼓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