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過去了大半個月。到了八月份,倫敦的夏天就叫人有些受不了了。雖然沒有別處炎熱,可一個月裏幾乎半個月是泡在雨水裏的,就算是毛毛細雨,也讓人打心裏不舒坦。不過好在碰到晴天的時候,還有消遣的去處,多少給了些安慰。除了每天在麵包鋪裏更忙碌的工作外,最大的樂趣,就是傍晚到巷子口的河邊去等凱特來。看他一邊吃麵包,一邊跟我說一天裏遇到的新鮮事,再吹吹涼爽的風,愜意極了。

“你知道麽,簡姆斯先生可凶了。”凱特說話的時候表情很誇張,說到興奮處手還會在胸前做比劃,“我今天把一個單詞念錯了,他就拿他那根黑乎乎的煙鬥敲我腦袋,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這可不行,”我忍著笑,附和道,“怎麽可以這樣對凱特呢?”

“我明天送麵包去的時候,一定要好好跟他談談。”

“就是,必須這麽做!”他嚼著麵包,腮幫子鼓鼓的。

“我就說:簡姆斯先生,您不能這樣。如果凱特下次忘了單詞,不許打他腦袋。”我一本正經的,“但是您可以打他屁股,這我沒意見。”

“小藺兒,你這個壞東西!”凱特一愣,等明白過來,學著麗薩的口吻,“朋友之間,不能落井下石,這會遭報應。”

“說不定待會你回麵包鋪的路上,就會有正義的使者替我懲罰你,哼哼。”

“盡管放馬過來吧,白藺可不是膽小鬼。”我不客氣的賞了他一個爆栗子,“倒是你,吃了人家的麵包,一點感謝的話都沒有麽?”

“對不起,”他衝我吐吐舌頭,“沒有。”

嘖嘖,越來越沒規沒矩。我翻了個白眼,伸手又是一個爆栗子。

“瞧著吧,我一準會變成白癡。”他嘴上這麽說著,卻沒躲開。

“不用變,已經是了。”我邊說邊把腳伸進沁涼的河水裏,晃蕩著激起一連串水花。

這樣和凱特聊著天,想如今的時光也算是靜好,如果我真的是這個時代的人,我倒很樂意滿足於現狀。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家去了。”

又過了很長一會,我看著日頭沉下去,月亮慢慢的從鍾樓的塔尖升上來,打發凱特:“當心明天起不來遲到了,簡姆斯先生打你屁股。”

“隻要不敲腦袋就成,黑心腸的白藺。”凱特很聽話的站起身來,拍拍褲子,“倒是你要當心咯,這巷子可是黑的很,說不定正義的使者已經等著你了。”

我也站起來,一聽這話,作勢又要打,但見小家夥衝我做了個鬼臉,就一溜煙的跑遠了。

“小家夥,屬兔子的。”我看著消失在暗處的背影,好氣的搖搖頭,也往回走去。

【2】

麵包鋪離河邊不遠,白天大約走上十幾分鍾就可以到,但是晚上不同。沒有路燈,隻能憑著晦暗的月光往前行,稍微走得快了,就可能在坑坑窪窪的路上摔個狗吃屎。

此刻時間才過七點,但由於瘟疫的緣故,四下裏已經靜悄悄的,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顯得十分蕭瑟。

說起這個瘟疫,我當時倒沒怎麽在意,後來見人們惶惶不可終日,街頭被人用紅色粉筆畫上十字記號的房子也越來越多,我就莫名覺得不安。等到腦袋裏為數不多的知識被調集起來,我才發現自己再一次躺著中槍了——黑死病,也就是俗稱的鼠疫,不正是在這個時候肆虐歐洲大陸的麽?

偏偏我所在的這個城市,就是一個瘟疫高發區。

為此,我還讓麗薩找來了一些上好的棉布,做了幾個厚實的類似於口罩的玩意兒,便於出門時佩戴。另外,我也提醒麗薩要經常把被子拿出來曬,讓跳蚤滾得遠一點。鼠疫大部分是靠鼠蚤叮咬傳播,這我是知道的。另外,我還把地窖整的幹幹淨淨,再放上一些自製的捕鼠夾子,免得老鼠在裏麵做窩。有必要的話,可以再養隻貓,我想。

“小藺兒,你懂得倒是不少。”麗薩願意接受我的意見,有時也會好奇,“你是打哪學來的這些?”

“我還在東方的時候,聽我的老師偶爾提到過。”我打著馬虎眼,“隻是些小伎倆,或許壓根沒什麽作用。”

我這樣說並不是謙虛,在這個物質和醫療條件都如此落後的年代,這些不過是圖個心裏安慰。唯一能靠的,隻有運氣。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沒有趕在去年穿越過來,不然以當時人口死亡的數量來看,我可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僥幸逃脫。

“喵——”正當我提著神趕路時,一隻黑貓從一旁的巷子裏竄了出來,猛的落在我腳邊,一雙棕黃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我。

“啊!”雖說沒把凱特的話放在心上,但我還是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叫出聲。

“嗬,真是個膽小的姑娘。”結果沒等我從驚嚇中回過神來,身後緊接著傳來一句戲謔,“我的寵物嚇到你了麽?”

“誰?”我急忙回過身,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離自己不過五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身型高挑的男人。不會是被凱特說中了吧?我站在原地,心裏亂七八糟的想著:正義使者?

“很難得,還沒嚇暈過去。”來人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相反朝我走了過來,“那麽,膽小的姑娘,可否願意幫在下一個忙?”

他走的極慢,步子落在地上,和那黑貓兒一樣,悄無聲息。

“如果您再叫我膽小的姑娘,恕我無禮,愛莫能助!”我聽他左一個膽小的姑娘右一個膽小的姑娘,不禁有些惱,“你找膽子大些的去吧,也許他們樂意。”

這時,男人已經站在我跟前,比我高出大半個頭的身高,讓人莫名覺得壓抑。

“可是,怎麽辦呢?”他低下頭來,湊近我,“我隻要你。”

“我為什麽要幫你?”我仰著脖子反問,眼前這個人好古怪。

男人的臉近在眼前,黑暗中我可以看清楚他的高鼻梁和薄嘴唇,連同一襲考究的黑色衣衫和隨意束在腦後的馬尾,令他看起來頗有些貴族氣派。

“嗬,真是個可愛的問題。”男人聽我這麽問,突然笑了,“因為你,看起來比較新鮮。”

【3】

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的話,瞬間讓我不淡定了。什麽叫“因為你看起來比較新鮮”,他當我是超市裏放在冷櫃的豬肉麽!

“先生,”我不客氣的反駁,“如果您就是以這樣的態度請求別人的幫助,那麽我想,您一定會失望的。”

末了不再廢話,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往回走。

“誒,”不料還沒走出幾步,手腕就被人從身後扣住,動彈不得,“你幹什麽?”

“噯,原來你不僅膽小,”男人從後麵擒住我的下巴,冰冷的氣息隨著他的說話聲飄到我的後頸處,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還很小氣呢。”

這下子,我徹底惱怒了,簡直莫名其妙:“老娘小不小氣,關你••••••唔!”

話未說完,一瞬間猶如雷擊,我身體僵直的靠著牆,腦袋徹底死機——他居然,吻我!

靠,這可是姐姐的初吻!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沒有了,我想一頭磕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放開!”我別開頭,又被他摁住。

趁我說話的空擋,他的舌頭就毫不客氣的掃過我的上齒貝探了進來,透著幾分淩厲的強勢。

“嗚••••••”我有些氣短,被人輕薄的羞恥感,讓心裏的怒火越燃越旺。趁他不備,我抬起膝蓋,朝他膝蓋狠狠踢去。結果對方身形一動,就輕巧的躲過去了。

“這樣可不聽話,膽小的姑娘。”他低笑一聲,薄唇隨即移到了我的脖頸上,“乖乖的,很快就會過去。”

他要幹嘛?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口中隱隱露出的兩枚尖牙,大呼倒黴:完了,凱特這個烏鴉嘴!隻是眼前這家夥看起沒有一丁點正義使者的樣子,倒像是個惡魔。

“厄!”沒等細想,脖子上突然傳來的刺痛讓我低哼出聲,緊接著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席卷全身。

像是被電流擊中,頓時從腳底處生起一股酥麻。興奮、顫悸、絕望幾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叫囂著向我湧來,又順著血液緩緩的往上攀升。所到之處,每一寸肌膚都開始戰栗,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我想躲,不想被這樣可怖的感覺操縱,卻挪不開腳。仿佛被人吻住的脖頸處有罌粟般的毒藥注入,明知道底下是萬丈深淵,偏偏欲罷不能。

“瞧,這樣多好。”時間猶如過去了一個世紀,又似乎隻是彈指刹那,男人終於放開我。

他的一隻手仍舊搭在我肩膀一側:“我隻是請你幫個小忙,確實如此。”

我想罵,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聲音。

視線有些模糊,恍惚中,看見他的唇鮮豔欲滴,透著濃烈而妖冶的血色。

“真心的感謝你,膽小的姑娘。”他在離開時,最後說道,“哦不,現在應該叫你,熱心腸的姑娘。”

你妹的姑娘,你全家都姑娘!

我心頭奔騰過千萬隻咆哮的草泥馬,恨不得將悠哉遠去的人大卸八塊。意識卻很不給麵子的飄忽起來,最後眼前一黑,是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