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找人

剛才還覺得無顏弄出這麽樣的一間青樓,風雅別致,是個人物,但這一瞬間,把那點欣賞全倒進了垃圾桶。

這家青樓裏的一個妓子能如此目中無人,傲慢無禮,那麽這間青樓的東家又能好去哪裏?

千巧從小在郡主府長大,對鳳淺的地位再清楚不過,一個妓子讓郡主讓座,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如果不是被吩咐不暴露身份,她早一巴掌給這勢力眼丫頭煽了過去,壓著直往上竄的怒火,道:“這包間雖然是你們姑娘常用的,今天卻是我家小姐先來的。”

丫頭不以為然地道:“我們姑娘約了貴人,就算是你們先來的,這房間也得騰一騰。”

鳳淺連眼角都不向美嬋瞟一眼,別說今天是她們先來,又給了錢的,就是沒給錢,這座也不能讓。

自從她懂事以來,還沒有人能隨心所欲在她脖子上拉屎。

端著茶杯,輕飲了一口,也不放下茶杯,留在手上,慢慢把玩,她倒要看看,這個妓子這麽大的派頭,是仗的誰的勢。

千巧見對方蠻不講理,擺明了欺負人,壓著的火氣,直衝上頭頂,她是虞皇挑出來送到郡主府的,又豈能是任人欺負的角色。

不過長年服侍著皇家的人,自然也有幾分忍耐力,但她的忍耐不是任人爬到頭上。

拿了桌上茶壺給鳳淺倒茶,冷清清地道:“這包間是你家的?”

“當然不是。”丫頭漲紅了臉。

“這凳子上寫了你家小姐的名字?”

“我家小姐的名字,怎麽可能寫在凳子上讓人坐?”

“既然這位置可沒寫著誰可以坐,誰不可以坐,也沒寫著,誰來了,誰就得讓座,那麽也就先來後到。我們小姐既然已經坐下了,今天這位置也就是我們小姐的,你們另找到地方吧。”

她是大戶家的小姐,說話自然也有幾分氣勢。

而美嬋的丫頭不過是青樓裏的一個尋常下人,見美嬋平時來往的,都是京裏的高官達貴,就算尋常官員看在太子的麵上,都要對美嬋忍讓三分。

那丫頭幾時見過有做下人的敢這麽不把她家姑娘放在眼裏,一口氣卡在嗓子眼上,氣紅了臉,“你……你知道我們家姑娘是什麽人嗎?竟敢這麽跟我們姑娘說話。”

千巧撇了嘴角,鼻孔朝天,不屑道:“不過是個青樓妓子。”

美嬋臉色一變,她雖然是妓子,但被貴人金屋藏嬌,周旋在達官貴人中,那些人都要客氣地叫她一聲姑娘,哪有人這樣直接說她是妓子的,但她本來就是個妓子,對千巧的話又無法反駁,瞪向千巧的眼睛裏差點噴了火。

丫頭急惱道:“你放肆!”

鳳淺輕挑了眉梢,一個妓子的丫頭也敢對人家主子說:“放肆。”二字。

“大膽。”千巧指了那丫頭,豎起眉,喝道:“你是什麽東西,放肆一詞也是你一個奴才能說的?”

丫頭被被千巧嗆得惱羞成怒,“你……你知道我們小姐的主子是誰嗎?”

“當然是這裏的老媽子。”

千巧板著小臉,真不明白無顏入股的青樓,怎麽會有這樣差勁的花姑娘。

美嬋雖然是這裏的姑娘,但她有貴人撐腰,別說這裏的老鴇,就是東家無顏見了她也是避讓三尺,現在被一個丫頭指頭指臉的辱罵,哪裏還咽得下這口氣,冷哼了一聲。

花娘子聽見美嬋回來了,並且和她剛才安置的那對主仆起了衝突,慌忙趕來,見美嬋氣得臉青,暗叫了聲苦。

上前先對美嬋道:“姑娘,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了。”

美嬋見花娘子來了,臉拉得更長,重哼了一聲,“我不過是出去了一會兒,你慌不迭地往這塞人,看來,你平裏對著我不過是陽奉陰違,實際上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

花娘子心裏暗罵,你不過是仗著一時得那人的寵,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這裏的花魁誰沒得過官老爺的寵?隻不過她依仗的這位地位更高些。

但這種地方,吃的是青春飯,不管你攀上再高的主,也不過風光一陣子,過了這一陣,就如同殘風落葉,誰還把你看在眼裏?

話說回來,別的花魁固然沒攀上這麽大的主,但運氣好的,還能被贖去做個妾,隻要安份些,不惹了主母妒忌,後半輩子也不會太淒慘。

而美嬋的那主子卻是太子,皇上已經有意讓太子娶靖南王府的鳳淺,鳳淺在虞國頂著公主的名號,太子娶了鳳淺,就不能納妾。

一旦婚事公告天下,太子別說贖她為妾,就是明著寵她都不能。

別看她現在威風,到頭來,還不知要落下個什麽下場。

她現在越張揚越風光,隻怕以後下場越淒涼。

花娘子心如明鏡,但這話,她也隻能在心裏誹腹一下,不敢表露出來。

‘花滿樓’是開門做買賣的地方,無顏公子又沒指著這地方說是美嬋的,不讓安排客人,再說美嬋明明說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她才把這雙主仆安排在這裏的,誰知道她突然返回來,鬧出這麽一樁事。

心裏鬱悶,但這會兒美嬋正得寵,她不敢得罪美嬋,“姑娘息怒,奴家這就去給客人另外安排地方。”

說著,轉身向鳳淺彎腰行禮,低聲下氣地道:“虞小姐,今天的事,實在是奴家安排不當,奴家這就給你另安排一個好房間,今天姑娘要吃什麽,喝什麽,盡管吩咐,所有消費都算在奴家頭上,您的銀票,奴家這就叫人拿來送還小姐。”

千巧見花娘子來了,不是拽美嬋走,反而是讓她們讓位,這氣更大了,看了自家郡主一眼,見郡主坐著不動,知道郡主不會咽下這口窩囊氣。

“憑什麽是我家小姐讓?”冷笑了一下,“不知道無顏公子是不是知道你們的待客之道?”

花娘子聽千巧的口氣,是認得無顏的,噎了一下,為難地看向美嬋。

美嬋板著臉道:“太子馬上要和他的客人過來‘花滿樓’,該怎麽做,媽媽自個掂量著。”

花娘子微白了臉,做買賣聲譽雖然重要,但太子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苦著臉轉向鳳淺,“虞……”

鳳淺忽地笑了,“我當仗的誰的勢,原來是太子啊。”口氣淡定,完全沒有任何懼怕的味道。

花娘子隻知道這小姐姓虞,但姓虞的人上到虞國皇家,下到百姓,她也不知道這位小姐到底是什麽身份,見鳳淺毫無懼意,心裏反而敲了小鼓,這小姐連太子都不怕,隻怕來頭不小。

京城是落下一片樹葉,也能砸到一堆貴人的地方。

花娘子長年在這種地方混,油得跟泥鰍一樣,深知在這種地方,一有不慎,就可能得罪一個足以讓她死無全屍的角色。

京城一根手指就能壓死她的達官貴人太多,就算她不得罪太子,但得罪了其他人,同樣不會有好下場。

哪敢和鳳淺杠上,小聲道:“美嬋姑娘雖然是我們這兒的人,但實際上她的主子是太子,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得罪不起啊。”

鳳淺輕睨了花娘子一眼,這倒是個會自保的貨色,把事全推在美嬋身上,如果她是個惹不起的,隻會跟美嬋過不去,而不會太過為難她。

“然後呢?”

花娘子見鳳淺不上道,暗暗叫苦,被美嬋不滿地一瞪,隻得道:“所以請小姐……”

鳳淺把手中杯子放在桌上。

花娘子以為鳳淺終究不敢惹太子,肯挪地方了,喜上眉梢,站過一邊,等著鳳淺起身。

卻聽鳳淺道:“茶涼了,重給我沏一壺來。”

花娘子怔了,這才發現鳳淺根本沒有動身的樣子,望著桌上茶壺哪裏敢叫人沏茶,苦勸道:“虞小姐,何苦為爭一時之氣,惹禍上身?”

鳳淺把茶壺放到花娘子手中,“這禍我還真惹定了。”

花娘子覺得手中茶杯簡直是個燙手的山芋,丟不是,不丟也不是。

美嬋見搬出太子的名號,對方仍不知退讓,暗罵了聲,不知死活,哼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春妞,趕人。”

叫春妞的丫頭挽了袖子上來拉千巧。

“你敢。”千巧忍無可忍,抬手要向春妞臉上打去,“你這沒眼色的下作東西,也不看看我們家小姐是誰。”

“千巧。”鳳淺叫住千巧,“打這樣的人髒手。”

千巧收回手,憤憤不平地瞪著美嬋主仆。

鬧到這一步,花娘子暗暗著急,但兩方都不肯退讓,萬一太子來看見,她真是吃不完兜著走。

姓虞的就算再有靠山,也頂多是虞國有地位的人家,但這裏是北朝,得罪自家太子,比得罪虞家的人死的更快。

狠狠心,正想叫人來拽鳳淺主仆出去。

鳳淺慢慢開口,“我倒要看看如今燕京是不是沒了王法,看看堂堂太子是不是當真如此荒謬,竟縱容妓子張橫跋扈到目中無人,任意賤踏他人。”

“虞小姐,話可不能亂說。”花娘子嚇了一跳,太子豐功偉績,又才打了大勝仗回京,哪能罵得?

“難道我說的不對?”鳳淺鳳目微抬。

關係到太子,花娘子哪敢接話評論。

鳳淺用眼角瞟了美嬋一眼,嘴角抽出一絲嘲諷,起身走到包廂外,依了欄杆,提高聲量,道:“如果花娘子認為我說錯了,不妨叫這裏的所有人來評評理。”

她這話一出,立刻把來看戲的人的目光全吸引了過來。

花娘子見事情要鬧大,急得捏了兩把汗,勸道:“虞小姐,有話裏麵說。”

鳳淺不理,接著道:“我來得早,是花娘子把我安置在這包間的,錢給了,茶還沒喝上兩口,這個叫美嬋的妓子並沒有提前訂下位置,一腳踏進來就叫丫頭趕人,說這位置是她常坐的。開門做買賣,講個先來後到,這妓子還是本家的姑娘,連這點規矩都不懂,還是根本不理會這些規矩?”

今天前來看戲的,大多是衝著無顏的名頭,有不少有頭有臉的官家太太,見鳳淺雖然衣著素雅,頭上首飾不多,但極少的那幾樣東西卻都價值連城,可見這個小姐家中非富即貴。

一個妓子敢公然冒犯大戶家的小姐,在她們看來,簡直是侮辱,刹時間議論聲起,對美嬋指指點點,各種鄙夷神色毫不加掩飾,有潑辣的甚至開口罵:

“真不要臉。”

鳳淺左一個‘妓子’,右一個‘妓子’讓美嬋覺得特別的刺耳,再看那些看向她的各種不屑的目光,象把她華麗的衣裙剝去,在她的身子上,掛上一塊‘不要臉’的牌子。

美嬋象被千萬支針在紮一樣難受,氣得身子不住亂顫,哪裏還忍得下這口氣。

板著臉,道:“看來,你是存心來鬧事的,花娘子,去叫護院來。”

鳳淺今天出來,隻帶著千巧和一個車夫。

千巧見對方要動手,又急又怒,怕鳳淺吃虧,想上前亮身份。

鳳淺把千巧攔下,接著道:“天子腳下,一個妓子居然敢仗勢欺人至此,這不是張橫跋扈,又是什麽?對了,這個妓子一口一個‘太子’,如此看來,她仗的是當今太子的勢。聽說太子是在沙場上滾打出來的,功勳累累。如果這女妓子說的是真的,難道說太子有了功,就可以為所欲為,不顧民心?”

花娘子麵色慘白,抵辱太子是要殺頭的。

再顧不上什麽禮儀,撲上去要捂鳳淺的嘴。

千巧擋在鳳淺麵前,一巴掌重重摑在花娘子的臉上,罵道:“我們家小姐,是你這等人碰得的?”

花娘子捂著臉有些懵。

美嬋俏臉瞬間黑如鍋底,她平時是囂張慣了的,但幾時有人敢這麽說她?

她仗的確實是太子的勢,但這種事,誰都揣在心裏,哪敢擺到明麵上說,惡狠狠地磨牙,“你自己找死,休要怪我。”扭頭叫道:“護院,把這兩個鬧事的給我丟出去。”

一個身穿水綠錦袍的青年恰好上樓來,把這一幕看在眼裏,看清鳳淺的容貌,大吃了一驚,喝住跑過來的護院,快步上樓。

鳳淺向來人看去,認得是那天到靖南王府的貴客之一。

據說那天到府裏的貴客是太子,走在前麵的為尊,這人一直落後另一人半步,可見另一個才是太子。

但能和太子一起的,不是高官達貴,就是太子的親信。

鳳淺纖細的手指在護欄上輕輕一敲,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好戲開場了。

太子是北皇想指給她的丈夫,能縱容一個妓子囂張成這樣的男人,人品能好去哪裏?

別說鳳淺回來是為了找小郎的,就算沒有小郎,這樣破爛人品的人,她也不要。

不是人人都有收破爛的嗜好的。

鳳淺正愁沒借口把太子的事推了,他寵著的妓子自個撞了上來,豈不是上天助她,給了她與太子劃清界線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