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本也是名門望族,所以才能支撐得起林嘯山修仙,為他四處尋找修仙功法和丹藥。但最後卻在朝堂政爭中輸給了現在的丞相家,以至於家破人亡。若是沒有這番變故,說不得不用等到林涵宇,林嘯山自己便已經尋機進入了修仙界,小有所成了呢!

然而世事畢竟沒有如果。事實是林家輸了,賠上了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唯有林嘯山父子走脫。林嘯山雖然有些修仙的底子,但丞相家也不是吃素的,有權有勢便可以請更高明的修士來排除異己、護衛自家的安全。他多次設法報仇都沒能成功,後來輾轉得知了修仙界收徒的地點,便躲進了深山老林中,不光是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也是為了讓林涵宇有機會進入修仙界。一旦他們父子中有一個能夠修仙成功,則報仇雪恨指日可待。

自從林涵宇成功築基之後,修煉可謂一帆風順,短短時間內便已經達到了別人或許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本來已經足夠有資格前去複仇了,卻又因為魔族的入侵和章環兒的事情一拖再拖,沒想到他們還沒找上門去,對方卻已經找到了他們,並且先下手為強,以林嘯山這個薄弱環節為突破口,將他抓在了手中。

聽完了這番前因後果,祁鈺不由得也是一陣無語。他修仙千年,凡塵俗世中早已沒有了牽掛,自然不可能體會得到這種凡夫俗子的恩怨情仇。在他看來,天大的恩怨也沒有修仙來得重要,隻要是為了得到成仙,其他的什麽都可以放下,又何必太過執著?

執念太重乃是修仙的大忌,他於是皺了皺眉頭,道:“我不管你們父子之前跟誰有過什麽樣的瓜葛,恩仇都罷,最好還是別放在心上。修仙的路上最忌三心兩意,你把精力都放在恩怨情仇上了,又哪裏能夠靜下心來修煉?”

林涵宇淡淡地說道:“師父放心,弟子明白。這所謂的仇怨隻是父親單方麵想不開而已,為人子女的,總要多擔待一些,出一分力。況且,這些事情不盡早解決的話,總是一塊心病,說不得將來也會成為心魔的根源,弟子也是想要一勞永逸,一次就徹底解決問題。”

祁鈺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但凡是欲速則不達,如今你們的敵人又早有了防備,更是不可操之過急。等嵐擎回來,探聽清楚了情況,再做打算不遲。”

林涵宇隻得無奈地應和了一聲,有些沒精打采,眼神不自覺地頻頻望向窗外,顯得很是心神不寧。

就在他引頸期盼的時候,章環兒在魔界也遇上了點不大不小的麻煩。

她本是好吃好喝、閑散度日,每日隻窩在房間裏,寸步不離,以至於魔宮中竟然沒多少人知道自己的住處來了個人族的女修士。

她在房中等了好幾日,卻一直都沒有來自魔王的消息。宇文佑每日都會出門去,也不知在幹些什麽,隻能看見他的臉色一天沉過一天,眉心的憂色越來越濃。

“是不是魔王終於決定要我的小命兒了?”她便玩笑似的問道,為的不過是讓他能夠放鬆一點,不要那麽緊張。

然而沒想到他竟然一言不發,隻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充滿了愧疚。

不否認即為默認,章環兒不禁嚇了一跳,追問道:“難道是真的?魔王真的要殺我?”

宇文佑歎了口氣,道:“倒不一定是要殺你,他想要對你不利卻是極有可能的。這些天我在魔宮中的探子傳來了不少消息,可惜都不是什麽好事。”

章環兒不由沉默了下來。

事情會如此發展,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當她第一眼見到魔王的時候,便可以察覺得到此人並不是個能夠輕易被改變主意的人。這種人往往坐下了決定就是一往無前,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動搖他的意誌。他既然已經發動了反攻人族的戰爭,就斷斷不會輕易放棄,即使麵臨著外敵入侵,可對他而言,又有什麽關係呢?入侵的真仙自有仙族前去抵抗,他則正好趁機渾水摸魚,趁著人族也被拖下水的時候大舉侵入,達到其攻占人間界、趕走人族,讓人族也常常當初魔族吃過的苦頭的目的。

甚至於……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倏爾又展顏一笑,走過去依偎在他身上,嬌笑著道:“罷了,別愁眉苦臉了。咱們這次來也是盡人事、聽天命,實在不行的話一走了之就是,反正我也沒指望這真的就能讓魔王放下芥蒂來幫我。怕是他現在心裏還在埋怨著我吧,埋怨我當初置之不理,讓魔族吃了那麽大的虧,不得不在這種地方苟延殘喘。”

她實在是真相了魔王的心情,宇文佑也有同感,不禁苦笑了一下,拉住她的手,將她攬進自己的懷中,歎道:“我就是怕這個,所以當初才沒有直接報告他你的事情。可偏偏你一定要來說服他,這下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是這樣嗎?我可不覺得呢!”章環兒抿嘴笑著,眼珠子一轉,問道,“你覺得以魔王的能耐,真的沒有查出我的真實身份來嗎?”

宇文佑一愣,神情頓時凝重起來,道:“你的意思是,他其實早已知道事實,但卻裝作不知的模樣,隻是為了不答應你的要求?”

章環兒撇了撇嘴,道:“至少,你所說的他是早就知道的,包括外敵入侵的事情,包括我突然之間大顯神威的事情,都跟你那天說的是對得上號的,根本就不必再怎麽細查。而他經過了這麽些天還沒拿出個決定,這本身就是種征兆了。”

宇文佑的臉色再次陰沉下來,道:“難道他……想要背叛麽?”

章環兒這會兒反倒微笑起來,歎了口氣,輕輕撫著他的臉,道:“像他這種意誌堅定的人,一旦決定了就不達目標誓不罷休,我們這會兒跑出來橫插一杠要他停下手來,暫時談和,他又怎麽肯答應?既然不能配合,那就隻有為敵了!”

宇文佑的神色頗為複雜,看著懷裏的佳人,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他這個人一向疑心極重,而且對人祖深惡痛絕,即使是我,他也從未曾真正放心過,隻不過是形勢所逼,必須有人代他出麵來撐起人間界的局麵而已,所以才把我利用起來了。當他發現我已經不能帶來應有的利益的時候,便是我,也就成了一個障礙,怕是他連我也容不下的。”

章環兒又是微微一笑,從這番話裏聽出了許多東西,仰頭問道:“若是他真的要出去你我二人,你打算怎麽做?”

宇文佑的眉頭倏爾舒展開來,帶著恍悟的神色,又有幾分惱怒,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頰,輕斥道:“你這心機也算夠深沉了的,居然一開始就打的是這種算盤麽?難怪要堅持來這裏‘勸說’魔王了!你這可怕的女人。”

麵對他的佯怒,章環兒可是一點都不畏懼,嘻嘻笑著說道:“我這不也是走一步算一步麽!若是他能夠回心轉意那是最好,若不能,你在這邊好歹經營了那麽多年,不好好利用起來豈不浪費了?再說,別人哪有自己人好用呢?”

聽著她的狡辯之詞,宇文佑隻覺得哭笑不得,然而聽到最後一句,卻又仿佛是三伏天裏吃了一碗冰一般,全身上下都舒泰了起來,不由得深深歎息了一聲。

“你呀,就是吃定了我了!明知我經不起你這樣的誘惑,還偏偏就要這麽去說。我聰明一世,沒想到卻會栽到了你的手裏!”他歎笑著說道。

兩人說笑了一陣,章環兒便漸漸收起了笑容,看著他正色說道:“說來說去,雖然我有這個心思,卻也要你有這個能力才行。你在魔界經營了這麽久,有把握嗎?”

宇文佑的神色一改方才的凝重,就像是突然頓悟了、突破了一樣,變得無比輕鬆,輕撫著她的頭發,淡然說道:“他提防著我,我又何嚐不會提防著他?他不放心我,處處監視於我,我若是沒有些反製的手段,又如何敢安心在外做事呢?為了能夠在第一時間就得到魔族、魔宮的消息,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啊!你可別太小看我了。”

章環兒滿意地笑笑,說道:“就是因為沒有小看你,所以我才覺得這樣可行,然後一聲不吭就跑到這裏來的啊!若不是相信你能夠辦到,我又怎會拿自己的小命去開玩笑?我不過是再次確認一下罷了,既然來了,自然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宇文佑自得一笑,眼中閃過一道厲芒,道:“原本我並沒有這麽大的心思。對我來說,追求力量才是最大的目的,其他一切都是不重要的,不過既然他要對我不利,就別怪我對他無情了!”

他跟魔王,本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兩人雖有師徒之實,但終極原因不過是魔王想要利用他為自己辦事而已,兩人相互防備,本就沒什麽情誼可言。因此如今到了這個份上,章環兒既然決定了要做,他便也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下來,心理上一點負擔都不曾有過。

達到了心頭的目的,章環兒卻並沒有多麽高興的反應,反倒是一股無奈和自嘲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