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嵐擎與宇文佑討價還價,終於確定了雙方聯手的事宜之後,方要回轉,宇文佑突然頓住了身形,麵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怎麽了?”嵐擎問道。

雖然與此人相處的時間不多,他卻可以大致判斷出宇文佑的性格特征來。這是個極有野心、既聰明的人,自信卻不自大,凡事謀定而後動,思慮之周全與他這活了上萬年的妖王可以說不相上下,這固然跟他一直住在妖界,環境簡單因此閱曆並不算多有關,但卻也足見宇文佑心機之深沉。

以他看來,宇文佑此人追求完美,凡事必定有了萬全的準備才會行動,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碰上章環兒的時候了!而且此人深藏不露,極有城府,喜怒哀樂不行於色,若非碰到什麽無法預料且無法解決的事情,他絕不會在表情上有所表示。那麽,這會兒他這古怪的表情究竟意味著什麽?

宇文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別有深意地說道:“嵐兄,我想,你還是別去找環兒了,你找不到的。”

“找不到?什麽意思?”嵐擎一頭霧水,反問道。

宇文佑笑得意味深長,緩緩說道:“她的師父和師兄來了,你覺得這是什麽意思呢?”

嵐擎不由一愣,隨即便也有一股莫名的感覺從心中升起。

說起來,他雖與章環兒朝夕相處了不少時候,但卻並未有過什麽太過“深入”的關係。而他身為妖族之王,更是不得不將個人感情放在最次要的位置,無論做什麽都必須從整個妖族的角度出發,從而將自己的感覺和感情深深壓抑起來。若非此次離開妖界進入人間界,他也不可能衝破責任的束縛,而將自己的情感如此直白地流露出來。然而這個時候卻已經有些遲了,她不僅有了她的師父和師兄,還有了個身為魔族的情人,在眾多出類拔萃的情敵麵前,他其實並不占什麽優勢,更別說他還要繼續背負妖族的存亡重任,根本不可能放下一切去追求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東西!

上萬年都這樣過來了,他從未覺得身為妖王的生活有什麽不好。但他現在卻無比痛恨自己妖王的身份,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才能卸下這個重任,隨心所欲地生活。

他勉強壓抑下心中澎湃的波濤,看著宇文佑道:“閣下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麽?是要直接回去了麽?”

宇文佑不由有些遲疑。

憑心而論,他其實是想再見見章環兒的。但既然祁玉和林涵宇已經來了,必定不會再給他接近她的機會。而且他出來也很有些時候了,若是再不回去,也擔心會不會出什麽事情。如今世俗界的征戰還未結束,與修仙界的爭奪陷入了膠著,而魔族內部又出現了內鬥,實在不能說是個逍遙的好時機。

他挑了挑眉,看嵐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心中不禁也有些佩服。他剛要說話,卻突然在腦中響起手下的緊急報告——這是魔族特有的聯絡方式,即使修為不高的人也能施展,但卻必須以生命力為代價,因此若非到了生死交關的緊要關頭,沒有人會用這種方式來進行聯絡。

聽到手下稟報的內容,他的臉色再次劇變,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遠山村方向一眼,眼中露出惱怒的神色,匆匆對嵐擎說道:“嵐兄,我還有事,先告辭了。你我雙方的聯手事宜已經談妥,隻要照做就行了,若是有任何情況,就用方才我說過的方法聯絡我吧。”

嵐擎不動聲色地看著他,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不過你要記住,我們的聯手僅限於對付耶羅的事情,除此之外,我們仍舊是敵人!”

宇文佑歎笑著搖了搖頭,道:“放心吧,嵐兄,至少在目前階段,我是絕對不會主動去挑戰你們妖界的,所以我們的敵對狀態事實上還不存在,你無需多慮。”

嵐擎卻不為所動,看著他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話還是要說清楚,可能有的情形也要說清楚,免得將來麻煩。”

宇文佑不再爭辯,向他拱了拱手,便衝天而起,消失在天邊。

他自然不會真的去了天邊。轉眼間,他便來到了據點所在,入目所見不禁令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整座山的山壁都被從中間剖開來,露出了裏麵的秘密基地。而基地中現在已經沒有一個活人,所有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究竟是誰幹的?

不用問,他也知道這全都是祁玉他們“功勞”——難怪他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想必是想借著打擊魔族的機會,來與章環兒相會吧?

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他的心情很是複雜。這個據點雖不算大,但卻勝在隱秘,而且他已經經營多年,如今毀於一旦,自然多有不舍。況且據點沒了,魔王必定會追究此事,他又該怎麽報告才好?

若是沒有人逃出還好,也就沒人知道這件事情是祁玉和林涵宇等人幹的,否則,一旦被人發現章環兒和他們的關係,則章環兒也會成為魔族報複的對象,到時他能否護她周全還是兩說。

他頭疼地揉了揉額角,轉頭問向先一步來到的手下:“這裏麵可有人逃出的?”

那手下正是拚著損耗了生命力而向他稟告此事的人,此刻的臉上還有著病態的蒼白,強撐著說道:“左使大人……據屬下所知,目前為止還沒發現逃出來的人!”

宇文佑暗地裏鬆了口氣,麵上卻不動聲色,說道:“繼續尋找,務必要找到幸存之人,弄清事情發生的真相!”

那手下應了一聲,勉強支撐著身體走了開去,傳達他的命令。他默默歎了口氣,想到自己正在與嵐擎商量聯手事宜的時候,這裏卻正在被人圍攻清剿,不由心中一黯。難道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當得到什麽的時候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他成功借妖族的手去除掉耶羅這個眼中釘,卻為此付出了一個據點的代價,世事之詭異,莫過於此。

此時再來討論值與不值的問題已經為時過晚。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將此事的影響減到最小,同時也加大對耶羅一夥的打擊力度,務必要將他們擊垮,至少要讓耶羅從此退出與他競爭的舞台,方才不枉他付出的這麽大犧牲!

嵐擎卻並不知道魔族發生的變故,此刻正陷入了猶豫。

之所以未能發現祁玉等人的出現,並不是因為他的修為不比宇文佑,而是對祁玉他們的熟悉程度不夠,還沒有達到一下就能感知的程度。但他卻並不懷疑宇文佑說的話,祁玉和林涵宇早已對章環兒著迷,會跑去找她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隻是自己要不要去湊熱鬧?又要以什麽身份去湊熱鬧?若隻是朋友,看著她與其他的男人卿卿我我、打情罵俏,自己是否受得了?

猶豫再三,他終究選擇了第三條路——避開。正好這會兒已經與宇文佑達成了協議,他已經得到了關於耶羅的初步資料,此時自然應該回去布置妖族的應對措施,展開對入侵的魔族的反擊行動。他正好可以借機避開這個尷尬的時刻。

所謂眼不見、心不煩,他無法改變這錯綜複雜的感情亂象,隻能遠遠避開。相信隻要自己沒有親眼看著他們如膠似漆的模樣,就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也不必有什麽沒有必要的感受。

長長歎了口氣,他眺望了遠山村一眼,便默默運功,雙手相牽平推而出,捏著繁複而深奧的手印,不一會兒,便已經渾身發熱。

這是個頗耗費功力的法術,據說是從古法演化而來的,現在會的人已經不多了。況且,因為是古法,所以使用方法與現今通行的法術有著極大不同,若是懂得古法術的原理與精髓,自然使用起來十分方便,但若不懂,想要勉強使出來就有很大困難了,甚至很少有人能夠做得到。

嵐擎身為妖王,掌握著妖族所有的法術傳承。也隻有妖族這樣相對封閉的空間才能勉強保留下一些古法術的皮毛,因此他勉強能夠使用一點,而僅僅是這麽一點,也足以傲視群雄,成為如今世上數一數二的大能,幾近於同階無敵了。

如今這個法術便是強行破開空間壁障,實現人間界到妖界的傳送。由於並不是在兩個世界的連接點進行傳送,因此需要的功力相當之高,再加上他並沒有獲得古法的全部傳承,因此即使以他的本事,也有些難以承受,雖不至於脫力,卻也有些超出負荷,不知不覺間,忍不住一頭大汗。

但傳送的通路終究還是打開了。隻見半空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黑洞,仿佛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暗,看上去是那麽恐怖而猙獰。他鬆了口氣,眼神複雜地再次看了看遠山村的方向,便毅然轉身,頭也不回跨進了那個黑洞。眨眼間,他的身影便被黑暗吞噬了,而就跟來時一樣,黑洞突然間出現,也突然間消失,隻不過眨眼的工夫,這片土地的上空便恢複了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唯一變化的,隻有那個地上的人,如今已經消失無蹤,仿佛從來不曾在這世上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