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陌上花二十二,月下驚
上官驚染雖然性格耿直,可是簡懷箴對她的愛護,她還是懂得的。若是簡懷箴在她耳邊不斷說上官鳴鳳的壞話,她必定掩耳不聽,並且對簡懷箴厭惡至極,可是沒想到簡懷箴沒有說半句上官鳴鳳的不是,隻是對自己百般照顧——
“你到底為什麽對我那麽好?”上官驚染終於抬起頭來問簡懷箴,她一雙眼睛又明又亮,黑白分明,兩點黑眸有如點漆,真是亮極了。這麽明亮的一雙眸子,隻看一眼,卻直率得直刺人心。
簡懷箴道:“你模樣和我一個故人有九成相似,我懷疑你和她有些關係。”其實上官驚染和唐雲萼何止是九成相似,兩個人宛如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簡懷箴看到她,宛如看到二十年前的唐雲萼對著自己說話。隻不過兩人氣韻微微有些不同。
然而上官驚染皺起眉頭時候,也會如唐雲萼一般,眉間泛起了幽幽空靈的味道,這個女孩子也真是頗為寂寞孤獨。這個時候,就好像死去的唐雲萼突然活過來了,對著自己說話微笑。
簡懷箴想起了往事,心中一陣酸澀:“我那位故人,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情如姐妹。她更因為我而死,我總是想彌補她,可總沒有機會。”她看著上官驚染,眼睛裏的愛憐再也隱藏不住了。
上官驚染被簡懷箴這麽看著,頗為不好意思,被那樣的目光望中,心中也頗為觸動,她突然說道:“要是你說的是真的,師父跟你那麽多年,自然也認識你那位故人,為什麽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簡懷箴無奈搖搖頭,上官驚染大怒:“你是說我師父別有居心?我才不會受人挑撥。”她匆匆套好衣服,身體也都還搖搖擺擺的,卻奪門而出。
隻不過出了懷明苑,上官驚染的心中卻是一片茫然,這天地茫茫,她卻還能去哪裏?
一陣風吹過她的烏發,少女抿抿嘴唇,臉頰上兩個酒窩若隱若現。上官驚染茫然走過來時候,卻聽到一個嬌媚的聲音,說道:“小師妹,師姐在這裏等你等得好苦。”
隻見陸蔓雪騎著馬兒,穿著一身紅杉,向著上官驚染這邊趕來,她手腕上戴著一串金色的鈴鐺,隻要一動起來,就叮叮當當的響。
“師姐,你何苦苦苦相逼?”上官驚染看見陸蔓雪滿臉殺氣,心中淒苦。
“廢話,難不成等你傷好了,再來殺我?”陸蔓雪抽出長劍,柳眉挑起,咯咯一笑,忽又說道:“何況師妹你不是早就投靠了簡懷箴?我現在殺了你,正是替師父清理門戶。”
上官驚染自知自己重傷未愈,也不是陸蔓雪的敵手。上官鳴鳳剛死之後,她滿腹傷心,所以所作所為,無不剛烈激動,如今冷靜下來,卻知道不能和陸蔓雪硬拚。
她突然轉身便跑,陸蔓雪哪裏容她逃脫,一路尾隨。上官鳴鳳隻聽到那叮叮當當的聲音,那索命的鈴聲越來越近了,卻不想上官驚染居然跑去了懷明苑。陸蔓雪不敢進入,隻得站在外麵,滿麵複雜。
陸蔓雪自言細語說:“這小妮子果然和南宮九重勾結上了。”她忽的揚聲說:“小師妹,你居然和殺害師父的仇人在一起,真是枉顧師父對你那麽寵愛。”
上官驚染聽見了,身子微微一顫,默默無言。她跑去見簡懷箴時候,簡懷箴皺著眉毛,正在想什麽,手中一隻筆濃濃沾上了墨水,卻沒有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一個字。
上官驚染氣鼓鼓說:“你早知道師姐在外麵,等著殺我是不是?”
“你師姐要殺你,卻不是我指使的。”簡懷箴淡淡說:“你若不願意見我,我不出現在你麵前就是了,好好留在這裏養傷吧。”簡懷箴拍拍手,一名“懺情門”的弟子領著上官驚染離開。
上官驚染隻得回到房間之中,過了一陣子,有人進來,上官驚染對那個人不理不睬。進來的卻是白清清。上官驚染看她容貌清秀,舉止惹人憐愛,心中不由得大生好感,卻還是對來客不說話。
白清清給她送來午飯,溫和對上官驚染笑笑,然後用手比劃,手語的意思是上官驚染有傷在身,該好好養傷喝藥。
上官驚染驚訝問:“你,你是個啞巴?”她話才一出口,就覺得自己很不禮貌,還點到人家痛處,卻沒想到自己居然主動說話了。好在白清清並不在意,隻揭開盤子,請上官驚染用飯。
上官驚染有傷在身,那菜肴也很是清淡,菜擺在一個碗裏,一般是桂花蒸魚,另外一半是魚凍豆腐,還有一碗熱熱的荷葉湯,做得很是精致。這飯菜都是白清清準備的。
接下來幾日,簡懷箴果然再也沒有出現,平時送飯換藥,都是白清清一手包辦的。上官驚染的傷也好的極快。她見白清清不會武功,對自己又是親切之極,實在難以想象白清清居然和簡懷箴是朋友。
上官驚染從小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除了師父,從來沒有和一個人這麽親近過,簡懷箴雖然待她也是很好,可到底也是殺死師父的仇人。其實就連上官鳴鳳,上官驚染每次看見她,三分的親近裏,倒帶有七分的敬畏,遠遠不如白清清這麽溫柔親切。
她見白清清眉宇間有什麽心思,卻也不知道是什麽。上官驚染忍不住想,要是知道誰欺負白清清,她就一劍殺了那個人,也算報答了白清清這段日子對她的照顧。
其實仔細想想,隨簡懷箴身邊的人,南宮九重慈和穩重,白清清溫和可親,都是很好的人。這卻是為什麽?難道因為簡懷箴真的是大奸大惡之徒,別人都被她欺騙了?可是在師父之中,師父一死,連師姐都追殺她。
上官驚染也知道這些年來,師父結交的幾個朋友都有些心術不正,她也勸過很多次,卻也沒什麽作用。上官驚染的心裏麵再不敢想下去了,其實師父已經死了,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這日上官驚染無聊在花園中走走,驀然聽到哭泣聲音,走去一看,卻是白清清。這些日子,卻是這個啞女對她仔細照顧,上官驚染口裏雖然不說,心中卻是很感激的。
白清清想到於謙,忍不住悲從中來,隻不過看到上官驚染來了,連忙將臉上的淚水都擦幹淨。上官驚染問道:“白姑姑,你為什麽要哭呢?”她渾然不解世事,一雙眼睛幹淨剔透,問得也是直接之極。
在懷明苑中,誰都知道白清清的心結,更沒有一個人當麵一問。白清清連忙擦幹淨淚水,隻含笑搖搖頭。
上官驚染忍不住問:“你為什麽不能說話,是不是簡懷箴那個惡毒女人將你弄啞的?我看你哭得這麽傷心,一定是簡懷箴欺負你。”
白清清搖搖頭,上官驚染這些話兒,惹得她發笑。白清清伸出手,在上官驚染的額頭上敲了敲。上官驚染啊了一聲,忍不住捂住額頭。
夜來無事,上官驚染百無聊賴,這時候突然聽見一陣悅耳的音樂聲,是一琴一簫和鳴。那琴聲頗多淒楚,簫聲卻中正平和,本來格格不入,卻配合得天衣無縫,絲絲入扣,入耳甚是舒服,上官驚染隻聽了幾個音符,就覺得全身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上官驚染已然不自覺的,被這音樂聲所吸引,一步步走出去。
但見明月當空,花園裏的百花爭豔,吐露芳香,白清清正在彈琴,簡懷箴則在一邊吹簫。白清清一身素服,鬢發間卻別了一朵潔白的花兒,花朵鮮潤欲滴,給白清清蒼白清秀的臉上平添一分清靈之氣。簡懷箴也隻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衫兒,隻不過她腰上係了一條腰帶,也不知什麽材料做成,點點閃光晶瑩,一雙優美的手對著簫孔起伏按著。
月光下,這一副畫麵美麗之極,在很久很久之後,上官驚染也永遠記得今天所看到的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