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陌上花十一,舊時歡

走廊邊上,一棵桃花開的正豔,枝葉茂密,灼耀生光。那桃花樹的另外一端,是碧色的池塘,中間一條小路,點綴花石,正好通到院子的後門。藍靜就是從這條路出去。江少衡被堵在了走廊轉角,以此處視野,本可看清楚少許庭院,隻不過被那顆開得正豔的桃花樹一擋,那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藍靜也察覺那邊似乎有人,側過頭一望,看見上官鳴鳳的半片衣服角,心中一驚,連忙將快走。

這邊江少衡止住了腳步,那邊藍靜已經穿過去了。那窈窕的身影閃動,坑著簡懷箴的身子,很快被茂密的桃花枝給遮擋住。

上官鳴鳳擋住了江少衡,驀然嘴角閃過一絲諷刺的笑容。江少衡倒也並不著急,想聽聽上官鳴鳳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卻渾然不知,他最心愛的女子,已然被弄得昏迷,送出了院子。

此刻從上官鳴鳳臉上萬萬看不出什麽端倪,就連江少衡也沒察覺到什麽異樣。

“我隻想問江公子,可知道你那位藍姑娘的所作所為,她處處和小姐作對,小姐是菩薩心腸,不欲和藍姑娘計較,她既然說話了,我也插手不得。但是江公子,你不會不聞不問吧。”上官鳴鳳聲音淩厲,這般說道。

江少衡溫聲說:“藍靜她性子溫和,本質淳樸,就是有些小孩子脾氣,所以處處和懷箴作對。隻不過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到,自當開解藍靜。”

上官鳴鳳看著江少衡俊雅的容顏,這麽多年了,一如當年一般,渾然沒有變化。他和簡懷箴倒也奇怪,藍靜無禮之極,一個淡然處之,一個也不甚激動。轉念一想,藍靜那樣一個醜女,比不上簡懷箴絲毫,若是江少衡和簡懷箴將這女子放在心上,又豈不是自折其身。

然而藍靜這般胡鬧,反而給她可趁之機。上官鳴鳳眉毛一挑,說道:“江公子,我卻對你有些失望,你對小姐絲毫不關心,看她受人欺辱,居然一語不發。你信得過那個藍姑娘,說她處處針對小姐,不過是小孩脾氣,但是我看這個女子容顏醜陋,心腸惡毒,江公子,我隻希望你沒有看走眼。”

她盈盈而走,江少衡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藍靜將簡懷箴抱出府去,心中方才鬆了口氣,她早就雇來轎子,將簡懷箴放入其中,囑咐轎夫將簡懷箴送出去。

那竹林的頂端,上官鳴鳳施展輕功,立於其上,笑吟吟的看著藍靜如此動作,說道:“小姐,你休要怪我。”

轎子到了半途,卻停了下來,被一幹人攔住,領頭的人說道:“且先將她安置隱巢中,再做商議。”這些人都穿著白衫,臉上帶著黑色的鬥笠,形容頗為詭異。那抬轎的轎夫也絲毫不以為意,看起來藍靜請來的這幾個轎夫,早被收買了。

本來藍靜買通了一個船長,隻想將簡懷箴送到沿海一帶,送她去海外,隻不過她也沒想到,簡懷箴竟然落入虎狼之口。

簡懷箴似醒非醒時候,隱約聽到斷斷續續的琴聲,她隻覺得眼皮沉重,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榻之上。這房間布置豪華,就連皇宮之中,也不遑多讓,隻不過有一樣奇異之處,房間之中並無窗戶,全靠鑲嵌的夜明珠照明。人在其中並不覺得悶,想來有通風的洞口。

簡懷箴張開眼看見第一樣東西,是紅木茶幾上,擺著的一個琉璃鑲金大花瓶,上麵插著幾枝桃花,桃花卻開得嬌豔極了。自己四麵的牆壁上,畫了無數美人圖案,個個模樣嫵媚,筆法細膩。一個金蟾香爐之中,蟾口之中不斷噴出股股濃煙,熏得人都有些恍惚了。

在簡懷箴麵前,掛著青紗簾子,裏麵似有一人,看不出男女。剛才應該是有人在內中彈琴,不過簡懷箴醒來時候,那人就沒有再彈了。

“你醒了。”那人聲音尖細,不似男人的聲音,不過也不一定是女人,那宮中的太監,嗓子也是又尖又細。

“你虜我來此,自然是有話欲對我說,不必故作神秘。”簡懷箴並不焦躁,仔細的看著那個身影,突然覺得,那應該是個女人,且有幾分熟悉。

“哈哈哈哈!”那神秘人放聲一笑,聲音在這房間中,顯得有些詭異。神秘人道:“簡懷箴,你倒也鎮定,不過你那般聰明,可曾知道我們將你捉住,是為了什麽?”

簡懷箴目光清清,凝神望著她,其實猜出這些人的動機,倒也不難。他們將自己捉住,且不欲取自己性命,自然不是因為菩薩心腸,而是需要自己活著,要一樣自己才能給他們的東西。她二十多年前,就放棄一切,身上並無什麽別人欲得而得不到,除非在皇宮之中,她對英宗下的毒。

英宗的屬下倒也頗有本領,居然這麽快尋到自己。

“我想你們意圖,或許是為了將我捉住,來威脅什麽人。”簡懷箴故意試探,果然聽著那神秘人輕蔑哼了一聲,接著簡懷箴清清說道:“但我更覺得,是為了英宗中毒之事,需要我手中解藥。”

神秘人驀然歎氣,聲音裏居然有些惆悵:“簡懷箴果然是冰雪聰明,無人比的上。可是你要知道,當年你雖然能叱吒風雲,現在你卻不過是我手中羔羊。就算在懷明苑中,我們想將你抓住,也是易如反掌。什麽李賢大人,還有你的老情人江少衡,還有什麽‘燭影搖紅’和‘懺情門’,你所有的依仗,在我眼中,毀去不費吹灰之力。”

簡懷箴暗暗心驚,這個神秘人,居然將他們的實力知道得清清楚楚。還有她在懷明苑中大意,居然被人劫走,這些人當真有神秘莫測之能,而現在她連敵人究竟是誰,還是不甚清楚。到底是那曹少欽,還是別的什麽人?

她隻覺得這暗中的奸賊,除了神秘狠辣,而且必定有一個和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否則怎麽會將諸般情況了如指掌。

“既然你心知肚明,那就交出解藥,我保證毫發無傷送你出去。”那神秘人如此說道。

簡懷箴一直在打量那個神秘人,那神秘人足尖微細,那樣纖細的足,不可能是個男人,簡懷箴已然能認定,那個神秘人是女人。那鞋子是華貴的紫緞,做功考究精良,上麵還點綴了兩顆珍珠,如今不安的踏著小步,可見這個人雖然神秘沉穩,心裏還是感覺緊張的。

而那神秘人身材並不魁梧,他穿著一身錦服,上麵有麒麟的刺繡,這明朝的錦衣衛衣服上便有麒麟的。可是那衣服剪裁也不是錦衣衛服飾,隻不過刺了麒麟刺繡罷了。那衣服做功精細,就連衣擺上也刺了嬌豔的桃花,袖子上刺了柳枝。簡懷箴越加證明這人本是女子,否則男人若穿上麒麟服,那也不會在衫上繡花兒。

而且相對男人而言,那人身材顯得纖瘦,可是胸肌卻很豐滿,一個瘦弱的男人,是不會有這樣飽滿的胸肌的。

那蒙麵人問簡懷箴話兒時候,簡懷箴目光正落在那神秘人的頭飾上。那人為了掩飾身份,卻梳了男人的發飾。可是這時候簡懷箴看到一物,突然一怔。

她本欲要說什麽,可是卻突然呆住了,簡懷箴隻發現那個神秘人的頭發上,插了一根簪子,那簪子對她而言,卻又那麽的眼熟。就算過去了幾十年,簡懷箴猶自記得那件首飾。那是欣兒的生辰,簡懷箴親自將這個發簪,別在了欣兒烏亮的頭發上。那時候欣兒抿嘴兒偷偷微笑,俏麗的臉蛋上浮起小小的酒窩,眼睛裏喜盈盈的滿是歡樂。

那個時候,她是尚書府的小姐,正值青春年少,和欣兒情同姐妹。這簪子她千挑萬選,好不容易尋來這根簪子,送去給欣兒當禮物。

神秘人見她沒有說話,說道:“你別以為,我們害怕皇上死了,那就不敢動你分毫。皇上死了,又有什麽可惜,死一個皇帝,那就換一個皇帝。英宗要是死了,那麽你的死期也便到了。”

這話說得好生狂傲狠毒,簡懷箴心中凜然,並不是因為畏懼這些人的勢力,而是因為這些話是從她那個熟悉的人口中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