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公主心

“南內的宮人們不是說景王最寶貝的就是南內的那些佛經嗎,倘若我們可以放火去燒佛經而景王又可以冒死去救的話,那就說明景王他是真的瘋了。試問皇上正常的人又怎麽可能以身撲火去救佛經呢?而倘若景王他沒有瘋的話,他一定會看著那些佛經被燒毀而不動聲色。畢竟人在緊急的關頭都是會為自己著想的,通過這個法子就可以測試出景王他是不是瘋了。”

朱見深聽完之後,一拍案幾,大聲說道:“這個辦法好,古公公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全權負責。”

“是,多謝皇上重用。”古冷意答應著,於是便去著手策劃這件事情。

他在第二天的時候帶著一些宮人來到了南內,他看到景王仍舊是躺在門檻之上曬太陽。

於是,便走上前去笑著對他說道:“景王,今天皇上特意命老奴送了一些吃的來給景王,還請景王笑納。”

景王卻連看都也不看他一眼。

古冷意也並不生氣,古冷意忽然之間坐下來對景王說道:“景王,老奴聽皇上說景王這裏有很多佛經,是景王的寶貝,不知道可否跟老奴見賞一下呢?老奴平日裏也是最喜歡佛經的。”

景王朱見辰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一般,他做了一個“噓”的表情,然後小聲的對古冷意說道:“不錯,我這裏是有很多佛經,但是這是我的寶貝哦,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

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宛若一個孩童。

古冷意笑了笑,對他說道:“您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但是你說你這裏有很多佛經,我又沒有見過,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啊?”

朱見辰四處看了看,便拖著他說:“你來這裏看看嘛,我的佛經都在這裏,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啊。”

“我知道了。”

於是,古冷意便跟著他來到了他殿堂的後麵。

隻見那殿堂裏麵什麽東西都沒有,四處都是剝落了紅漆的柱子,還有一些殘舊的蛛網,隻見在那些殘舊的蛛網下麵果然是放著很多佛經。

那佛經看上去十分殘舊了,而有些被翻的已經頁麵皺了起來,還有些發黃,顯然是很舊沒有人看過了。

朱見辰指著那佛經對古冷意說道:“告訴你吧,這就是我的寶貝佛經,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哦。因為有人會來搶它的,你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呀!”

古冷意便答應著,而這個時候他像是不經意的一般,忽然把手中一直端著的燭台向那佛經之中扔了過去。

那佛經本來就有一些幹燥,如今一旦被那燭台燒著,頓時熊熊燃燒了起來。

然後古冷意便對著朱見辰說道:“王爺,不好了,你看佛經著火了。”

朱見辰忽然看到佛經著火,頓時大叫一聲,“哇”的一聲,他便衝著那佛經撲了過去。

隻見那火越燒越大,而朱見辰妄圖用身子去撲滅那些火,熊熊的烈焰就這樣烤在他的手臂之上,他的胸膛之上連他的衣服也都著了火,而朱見辰卻茫然未覺,仍在那裏搶救佛經。

那火越來越大,朱見辰甚至把整個身子都覆蓋在了上麵。

這個時候古冷意已經感覺到他身上發出來的肉燒傷的味道了,但是朱見辰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隻是在那裏大叫著:“我的佛經,我的佛經。”

他身上的火也越起越大,古冷意原本想一把火燒死他算了,免得他以後會真的跟朱見深作對。

但是古冷意看他的樣子好像真的是一個傻子一樣,倘若他自作主張把朱見辰給燒死了,那麽朱見深那裏倘若即使可以饒恕他的話,那皇長公主簡懷箴也絕對不會由著他一個太監弑殺皇室子弟的。

他一想到萬貞兒的下場,整個人立刻警覺起來,連忙對那些小太監們說道:“你們趕緊去打水把王爺身上的火撲滅。”

“是。”那小太監們答應著,便就近到天井之中去取了水,然後便把那些水給端過來往朱見辰的身上撲。

那些水撲到朱見辰的身上之後,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音。

朱見辰身上的火很快就被消滅了,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身上的衣服也被燒的不像樣子了,而且他的手臂之上、還有胸膛之上、還有胳膊之上都起了很多大水泡,看起來十分駭人。

朱見辰卻仍舊抱著他的佛經,大聲哭喊著:“我的佛經呀我的佛經,我的佛經為什麽被這樣燒壞了?是你們,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把我的佛經賠過來。”

說完之後,他整個人對著古公公猛然衝了過去。

古公公沒有想到他一個瘋傻之人竟然這麽有力氣。

古冷意就被他狠狠的撞在地上,撞的差點岔了氣。

古冷意心裏十分鬱悶,但是知道他雖然是個瘋子,但也是王爺。

倘若自己對他有什麽不利的話,那麽皇上和皇長公主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所以他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在小太監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說道:“回去。”

然後又吩咐小太監說:“取一些火燒傷的藥來給王爺敷。”

“是。”邊上就有小太監答應著。

古冷意回去之後,就把他所見到的情形跟朱見深報告了一遍。

朱見深聽完之後,想了想說道:“如此看來那景王朱見辰倒不像是假的瘋了,倘若他要是假的瘋了的話,又怎麽會傻的把自己整個人全都撲到火去救佛經呢。”

古冷意在那裏兀自沉思不語。

朱見深見古冷意不說話,便開口問道:“古公公,為什麽你一句話都不說,難道你以為朕說的不對嗎?”

“啟稟皇上,老奴也不是以為皇上說的不對,隻不過老奴覺得這件事情也不能百分之百做準。倘若是那王爺早就料到了皇上有可能來試探他,所以他才故意做出那種樣子來,可能他心裏早就料到了老奴一定會帶人救他和經書。如果是這樣的話,皇上和老奴就全都被他給蒙混過了。”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事到如今我們還怎麽試探他呢?他如今已經渾身是傷了。”朱見深詢問古冷意。

古冷意想了想,說道:“老奴已經派人拿一些燒傷藥過去了。倘若王爺真的不是瘋子的話,那麽他一定會自己把那些燒傷藥抹到身上去。倘若他自己真的是瘋子的話,那他也不會自己懂得把燒傷藥抹到身上去。到時候我們隻要看他身上抹沒抹燒傷藥就是了。”

“好。”朱見深點了點頭,說道:“古公公,你當真是一個人才,你比起以前侍奉朕的林建安實在是能幹多了。”

古冷意連忙跪下,說道:“老奴不敢,全是皇上教導有方。”

朱見深便點了點頭。

如此一連過了三四日,朱見深忽然想起朱見辰身上的傷勢,便對古冷意說道:“古公公之前的時候你曾經對朕說過,倘若那見辰肯去自己塗抹身上的傷口的話,就說明見辰他不是瘋子。倘若他自己不懂得去塗抹身上的傷口,那就說明他是一個瘋子。如今也已經過了三天,我們就去看看見辰到底怎麽樣了如何?”

古冷意連忙答應著,說道:“是,皇上。”

於是,他便在前麵引路,朱見深在後麵跟著,兩個人重新來到了南內。

到了南內,仍舊是那兩個小太監在那裏把守著。

兩個小太監平時的時候看上去神色都很坦然,這一次卻愁眉苦臉,兩個人互相對望著,似乎有很為難的事情。

他們看到朱見深來了,連忙給朱見深下跪請安。

朱見深看他們愁眉苦臉,便順口問了一句,說道:“你們到底怎麽了?今天為什麽朕看你們如此愁眉苦臉的?”

其中一個小太監對朱見深說道:“啟稟皇上,我們之所以愁眉苦臉是因為王爺。哎,王爺的情形實在是太慘了。”

“怎麽了?”朱見深問道。

那小太監緩緩的說道:“上次的時候王爺不知道為什麽被燒傷了,被燒傷之後古公公派人送了一些燒傷藥來,但是我們王爺不懂得自己塗抹。我們給他塗抹他也不肯讓我們碰他,他反而把那些燒傷的佛經塗抹了,而今他自己已經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哦?”朱見深聽完之後,覺得微微有些詫異。

於是,便跟古冷意一起走了進去。

他們走進去之後,果然看到那朱見辰此時此刻正在那裏手舞足蹈的。

他手邊上放著一本又一本的經書,而他身上那日被火燒傷的傷口已經潰爛了,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化膿,看上去一片接一片的十分恐怖。

而他完全不懂得把邊上的燒傷藥往自己的身上抹,反而是一邊把燒傷藥往那佛經上抹,一邊小聲的說道:“小乖乖們,藥藥抹了之後,病好好。”

就一連在那裏重複不停。

朱見深見了之後,隻覺得十分慘。

雖然說這朱見辰的確是景帝的兒子,但是他以前的時候對朱見深也沒有造成過什麽影響,也沒有做過什麽對朱見深不好的事情。

而他又是明朝的宗室,和朱見深其實也算得上是兄弟。

所以當朱見深看到他如此的慘狀的時候,心裏還是覺得不忍,因而他便沒有同朱見辰說話就走了出來。

走出來之後,他便對古冷意說道:“古公公,你也看到他的情形了,實在是太可憐了。你馬上派幾個人前來服侍他吧。”

“可是皇上您不覺得他還是有些可疑嗎?”古冷意追問朱見深。

朱見深甩了甩手,有些生氣的說:“夠了,朕以後不想再聽到這種話了,更不想聽到有人再說二龍縣的事情了。雖然那石碑之上的確有二龍縣,但是皇長公主說得對,一來可能是那二龍縣當真是謠言,二來可能這件事情即使是真的,那麽跟景王也扯不上任何關係。你也看到朱見辰剛才這般模樣了,他又怎麽能夠害人呢。”

說完之後,他便徑自甩袖而去。

古冷意本來一心一意的想要取得皇上的信任成為皇上的心腹,卻沒有想到現在他的願望非但達成不了,反而還被皇上訓責了一遍。

既然皇上絲毫不懷疑朱見辰了,那他也沒有什麽辦法。

因為這個朱見辰要麽就是真的瘋了,要麽就是城府極深。

因為古冷意也沒有發現他有什麽異常的地方,更何況是皇上了。

所以古冷意便吩咐了幾個人去拿燒傷藥給朱見辰,然後便緊緊的跟著朱見深走上前去。

是夜的時候南內之中燈火通明,而簡懷箴則借著夜色輕輕的走進了南內。

她看到朱見辰整個人躺在那裏渾身已經有些潰爛的時候,不禁心中有過一陣疼惜。

她說道:“辰兒,也許本宮教你的法子是不對的,竟然令你到如此的地步。到底是本宮沒有不好,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晚輩。”

那朱見辰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皇長公主,您不必自責,這些都隻不過是皮外傷罷了,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

朱見辰此時此刻雙眸之中金光四射,哪裏像是發瘋發傻的人。

簡懷箴點了點頭,說道:“這也多虧你機靈,又肯按照本宮去說的做,而今既然通過你裝瘋這一件事情,皇上想必已經完全相信了你,以後不會再來為難你了。”

朱見辰點了點頭,說道:“多謝皇長公主。”

“隻不過你一個人住在這南內也怪沒有意思的,不如就由本宮向皇上請求一塊封地,讓你去封地之中居住吧。”

簡懷箴提出要幫朱見辰申請一塊封地,然後送他去封地之中去,卻遭到了朱見辰的婉拒。

朱見辰笑著說道:“皇長公主,其實辰兒在這後宮之中生活的挺好的,這裏雖然簡陋了一些,但是就像一個世外桃源一樣,從來沒有人來打擾我,我一個人在這裏過得逍遙自在。”

簡懷箴想了想,仍舊是不無憂慮的說道:“即使是這次皇上肯相信了,那麽以後誰又能夠說得清楚呢?”

“哎……”朱見辰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道:“仍舊是那句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其實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的我性命。其實我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是錯誤的,仍讓我活這麽久上天已經算是對我不薄了。而所認識的人已經死了,到如今隻剩下我一個人孑然一身,我一個人生活在這院子之中,我覺得雖然整個身體被束縛住了,但是心靈卻可以不受任何東西的束縛,在天地間自由的翱翔,這是我最痛快的事情。如果皇長公主真的對我好的話,皇長公主就不妨再送一些佛經來給我吧。隻要有佛經為伴,我的日子就是快活的。”

簡懷箴見他主意已定,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意思了。

而今既然朱見深肯打消了對付朱見辰的念頭,那麽簡懷箴就放心了。

所以她才點了點頭,對朱見辰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本宮在指派幾個得力的宮女來侍奉你。如果有什麽需求的話,你記得要親自跟本宮說。你既然是這大明的宗室子弟,本宮一定會幫你的。”

朱見辰的眼中不禁露出感激的神色,他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謝謝您。自見辰出生以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對見辰這麽好過。”

“傻孩子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你是本宮的晚輩,本宮當然有責任要照顧你了。倘若本宮不能把你照顧的好,以後本宮也沒有臉麵去見陳祖皇帝和孫德皇帝啊,是不是?”

朱見辰笑了起來。

簡懷箴又同朱見辰聊了幾句,便徑自走出南內,重新回到萬安宮中去了。

朱見深通過這件事情,盡管沒有去對朱見辰進行懲罰,但是經過這件事情之後,他卻把朱見辰身邊的宮女了了據為己有。

而且了了在他身邊呆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又把了了封為了貴人,上諡號為夏。

因為他覺得了了此時此刻十分年輕,整個人就像是浩瀚的夏日一樣綿遠悠長,而且熱情奔放,所以了了便成了他身邊的夏貴人。

而因為朱見深這些日子以來對於唐驚染又不似以前好了,所以他便長久的膩在了了的身邊。

了了這個新進的夏貴人脾氣倒是極好的,無論是對下人還是對身邊的人都很好。

加上她為人很寬厚,很快就取得了身邊的人的信任。

了了成為朱見深的貴人沒有多久,這時候天下間又出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那便是假傳聖旨。

這聖旨素來隻有皇宮之中才有的,而且隻有皇上的命令才是聖旨,但是最近卻在很多個地方出現了假傳聖旨的事情。

那些聖旨的內容無非就是有人假冒皇上的命令假傳聖旨,然後從地方官處大肆搜刮金銀財寶。

而地方官他們卻根本就沒有辦法分辨出聖旨的真假,於是很多人就把這聖旨當真。

這麽一來,連累的很多地方的百姓就要上繳很多的苛捐雜稅而叫苦連天。

這假傳聖旨的事情一直都沒有被揭發出來,之所以揭發出來也是簡懷箴在無疑之中的情況下遇到的。

這一日簡懷箴卻懷明苑中同江少衡等人敘舊,回來之後她便在京城之中閑逛,想看看一下京城的民生。

誰知道這時候有很多人跪在地上向簡懷箴乞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