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唐驚染 八十,黑樹林

零落望著簡懷箴的背影,目光中露出一絲憂思。

朱見深正在萬安宮中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著急的等待簡懷箴回來,忽然聽到林建安進來報告,說簡懷箴已經回來了。

他不禁大喜說道:“趕緊把皇長公主請進來。”

於是,林建安便出去把簡懷箴請了進來。

簡懷箴進來之後,看到朱見深麵有憂思,她便噤聲不言。

她猜測朱見深找自己來多半是和皇銀被劫有關,因此她便變被動為主動,假裝不說話,一切隻等著皇上來問。

果然朱見深先沉不住氣,他開口便問道:“皇長公主聽說唐驚染被抓了,她現在如何?”

簡懷箴一愣,她這才明白朱見深為何焦慮不安了。

原來他是知道了唐驚染被囚的事情,所以一直在擔心唐驚染的安危。

簡懷箴雙目一瞬也不眨,隻是望著朱見深說道:“皇上放心吧,驚染一切還好,不勞皇上費心。”

朱見深的眼神淩厲的掃視了簡懷箴一眼,他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事到如今您也不騙我了。據梁芳回來回報,那被歐陽令劫走的女子同唐驚染生得一模一樣。若是那個人不是唐驚染,難道天底下還有第二個她嗎?”

朱見深的話倒一時讓簡懷箴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

簡懷箴雙目一眨也不眨,她盯著朱見深說道:“皇上,難道關心驚染的安危勝過關心天下百姓嗎?既然皇上非要問,那麽本宮也就不瞞著皇上了。不錯,想必皇上已經知道那皇銀是本宮劫走的,皇上如果

想要處置本宮的話,悉聽尊便。但是要想把那皇銀找回來,卻是已經不能夠了。因為本宮在中午已經安排了人,把那皇銀送往黃河水患重災區。皇上想要追回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見深見簡懷箴似乎心中有氣,忙上前兩步,很誠懇的說道:“皇長公主,朕把一千萬兩銀子拿出來修建皇後仙祠的事情,朕回過頭來想想也覺得十分兒戲,還請皇長公主不要同朕一般見識才好。”

簡懷箴沒有想到朱見深會說出這麽一番自省的話來,她隻是沉默不語,等朱見深繼續說下去。

果然朱見深繼續緩緩的說道:“隻不過這件事情的確是朕做錯了,可是皇長公主也做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去劫持皇銀。劫持皇銀乃是大罪,倘若被傳了出去,被天下人知道堂堂的皇長公主竟然帶人去劫持咱們朝廷的皇銀,說出去豈不是會被天下人恥笑嗎?”

簡懷箴望著朱見深一字一頓的說道:“也許這件事傳出去會被天下人恥笑,可是被天下人恥笑和黃河水患災區的災民比起來,什麽更重要呢?皇上可以自己忖度。”

朱見深的神色趨於平靜,他終於緩緩點了點頭,說道:“皇長公主教訓得是。朕雖然有時候辦事不夠成熟,但其實朕心裏是明白的,皇長公主這麽做也隻是為了天下蒼生而已。上次朕一時心情不好衝撞了皇長公主,還請皇長公主不要往心裏去才是。”

簡懷箴沒有想到朱見深今日竟然如此虔誠的向自己道歉。

她的神色平靜如冰封的水麵,她對朱見深說道:“皇上,既然你已經覺得你之前做的事情不妥,那麽如今本宮把那一千萬兩白銀拿去賑濟黃河水患災區的災民們,不知道皇上心中有什麽想法?”

朱見深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說道:“皇長公主您都已經做了,朕再有什麽想法,又有什麽用?更何況皇長公主這麽做乃是為了蒼生和社稷,難道朕還要去怪責你嗎?”

簡懷箴聽了朱見深這麽一番話,心裏頓時舒暢了不少。

她之前同朱見深心中有了芥蒂,皆是因為朱見深那一句垂簾聽政。

如今朱見深向她認錯,她心中這才安定下來。

她知道她和朱見深之間無論有多少隔閡和芥蒂,到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朱見深同簡懷箴談完一千萬兩白銀的事情,這才繼續同她商議如何去救唐驚染。

他十分憂慮的說道:“那個把驚染抓走的人到底有多大?”

簡懷箴微微沉吟說道:“那個人不過三十歲多而已。”

她知道朱見深為什麽會這麽問,倘若那個人是個青年人或者壯年男子的話,麵對唐驚染這麽美若天仙的可人兒,他如何會不動心,到時候唐驚染說不定便會遭到他的淩辱。

倘若那個人年紀大些,即使對唐驚染有什麽不軌之心,也便是有心無力,他就不用那麽擔心了。

但是簡懷箴的話立刻粉碎了他的期望。

簡懷箴說道:“那歐陽令看上去有三十歲左右而已,沒想到那人卻狠毒成這般模樣。”

朱見深頓時臉色慘變,他急忙問簡懷箴道:“皇長公主,事到如今您說該怎麽去救驚染,有什麽需要朕做的盡管開口,朕一定想辦法去完成。”

簡懷箴看到朱見深眼中的神情如此急切,知道他是真心喜歡唐驚染。

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麽辦法呢,他乃是皇上,而唐驚染隻是一個普通的民女罷了,更何況唐驚染乃是江湖人。

依照周太後的性格,她是不會允許唐驚染入宮的,便是皇上和皇太後這邊肯允許唐驚染進宮,依照唐驚染那般倔強的性子又怎麽會去聽從別人為她安排的幸福。

簡懷箴沉思片刻說道:“皇上,你既然一心想幫驚染,那本宮也不好拒絕你的好意。這樣吧,我當時聽那梁芳說起過歐陽令在京城以西二十裏地的黑樹林中曾經落過腳,不如皇上廣派人手出去調查這黑樹林的事情,然後回來同本宮說一聲如何?另則本宮也已經請了江太傅和方大俠、紀大哥等人去營救驚染,希望驚染能夠平安無事的回來,我這顆心才能放得下來。”

朱見深見狀,連聲說道:“好,一切就聽皇長公主吩咐。”

朱見深同簡懷箴交談過後,立刻便派了大批的錦衣衛去打聽京城以西二十裏地黑樹林的事情。

錦衣衛打聽到後便回來回報,說是京城以西二十裏地之處果然有一處黑樹林,隻是黑樹林十分神秘。

雖然那黑樹林的麵積不大,卻不知道因何原故所有樹木的枝幹竟也一律為黑色,這樹林才被人稱作黑樹林。

黑樹林中暗無天日,從來沒有人趕進去過,要是偶爾有人敢踏足此地,那麽他一定有去無回。

傳說有人曾經誤闖進這黑樹林之中,他的親友便糾集了一大幫的人一起進入到黑樹林中尋找,結果這一大批人進入黑樹林後再也沒有出來過。

從此之後,這黑樹林便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簡懷箴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沉吟半晌才對朱見深說道:“如此看來,那歐陽令一定就藏匿在這黑樹林之中了。”

“皇長公主為何這麽說,可是有什麽依據嗎?”

朱見深對江湖上的事情自然不懂,他開口問簡懷箴道。

簡懷箴微微一笑說道:“正是。那歐陽令以用毒著稱,他最擅長的乃是毒蛇,那種毒蛇被稱為黑蛇。如今這樹林既然遍體都成黑色,一定是因為他在樹林之中豢養毒蛇的原故,所以本宮才說那歐陽令一定住在這黑樹林之中。我們隻要沿著這條線去查,就一定能夠查到驚染的下落。”

朱見深聞言大喜道:“既然如此,那朕立刻就加派人手前去救出驚染姑娘。”

簡懷箴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不勞皇上費心,皇上的好意本宮心領了。隻是這黑樹林如此神秘,尋常的人進去便是有去無回。錦衣衛的武功雖然高強,可是他們並不擅長避毒之術,所以本宮認為這次的事不如就交給本宮去辦吧。本宮馬上就去懷明苑通知方大哥、江大哥和紀大哥他們,到時候一定能夠想出辦法把驚染救出來,皇上就不必太過於費心了。”

朱見深知道方寥、江少衡和紀惻寒等人皆是武林中鮮有匹敵的高手,若由他們出馬救出唐驚染的幾率一定比由錦衣衛出馬的機會大。

所以他便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皇長公主趕緊啟程去懷明苑吧。”

簡懷箴微微一笑,便向朱見深告辭,去懷明苑中同江少衡、方寥和紀惻寒等人商議。

簡懷箴趕到懷明苑中之時,看到所有的人都麵色陰陰,似乎出了什麽大事一般。

她便走到江少衡身邊,笑著問道:“江大哥,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她問的時候,心裏不住在想難道是驚染發生了什麽意外嗎?

盡管如此,她並沒有表現在麵上。

江少衡憂心忡忡的望了她一眼,說道:“公主妹子有所不知,你走的這段時間裏出了一件大事。”

簡懷箴愣了愣,問道:“到底出了什麽大事?江大哥你快些告訴我。”

江少衡便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原來是於冕久尋唐驚染不致,他打聽到唐驚染原來被歐陽令藏在京城以西二十裏地的黑樹林處,他便一個人趁著夜色潛入到黑樹林之中,希望能把唐驚染救出來。”

簡懷箴心中一沉,便問道:“結果呢?”

“結果便是於冕進去之後再也沒有出來過。”江少衡有些鬱結難安道。

簡懷箴聽他這麽一說頓時心裏變得冰涼,她忙問道:“於冕他本是不會武功的,為什麽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黑樹林中去?江大哥你們是聽何人所說?”

江少衡苦笑一聲說道:“卻是聽於冕的母親說的。她找不到於冕,特意來懷明苑中詢問於冕。這才知道他走之前曾經和於夫人說過,他此去便是要去黑樹林中把驚染給救出來。”

簡懷箴歎口氣,說道:“這孩子怎麽可以如此魯莽,那黑樹林豈是人人都可以去得了的地方。歐陽令的武功和用毒都十分高超,冕兒隻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方寥感觸尤為深刻,他說道:“那歐陽令不但擅長用毒,而且十分攻於心機。當時我同他交手的時候,他先後幾次拋出的都是不同的暗器,或者是毒蛇,才使我吃了大虧,更不用說是於冕了。”

說到這裏,方寥麵上不禁露出一絲惋惜之色。

在他眼中於冕乃是十分好的一個青年,可如今大好前程就葬送於此,豈不是令人惋惜。

更何況於冕乃是於謙的唯一的兒子,倘若他有什麽三長兩短,那於家無後簡懷箴同他們豈不是罪逆深重。

簡懷箴心中也正是這麽想的,她想了想便對江少衡、方寥等人說道:“既然如此,我看我們無論如何得闖一趟黑樹林了。驚染和於冕還被困在黑樹林中,希望他們不會有什麽意外才好。”

簡懷箴沉思片刻,開口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去黑樹林中走一趟了。”

眾人皆十分讚同。

於是,簡懷箴同江少衡和紀惻寒便出了懷明苑,一路往黑樹林而來。

原本方寥也是要跟來的,但是因為他身上的毒傷並沒有全部清除,他的功力也沒有全部恢複,所以簡懷箴等人便勸說他在懷明苑之中休息等著好消息。

方寥知道簡懷箴、江少衡和紀惻寒都是當世的武學高手,尤其是簡懷箴。

她的武功雖然未必能比得上江少衡和紀惻寒,可是在用毒和醫術方麵是一位一流的好手。

所以有她同江少衡、紀惻寒等人一起前去,方寥心中便也不那麽擔心了。

他怕自己功力還沒有恢複,反而會連累了眾人,因此眾人勸說,他便答應了下來。

簡懷箴和紀惻寒、江少衡三人很快便來到京城以西二十裏地外的黑樹林中。

可是當他們到了黑樹林的時候,不禁大吃一驚。

因為眼前哪裏有什麽樹林,極目望去四周都是光禿禿的一片。

他們入目之處,方圓數裏之內都是黑漆漆的灰燼,有些灰燼上仍舊冒著煙。

可見是有人在這黑樹林中放了一把火,把這黑樹林燒成灰燼了。

簡懷箴麵色一沉,對江少衡說道:“江大哥,我們來晚了。”

江少衡知道簡懷箴此時此刻心中一定極為傷痛,因此他便安慰,他說道:“我們既然已經來了,就不要這麽輕易放棄。不管如何,我們還是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吧。說不定能夠找得到於冕和驚染的下落。”

簡懷箴這才勉強打起精神,同江少衡和紀惻寒一起去搜尋於冕和唐驚染的下落。

他們很快就把這方圓數裏給找遍了,他們得到的結果也令人十分傷神。

原來他們在被燒成灰燼的木灰之中發現了兩具人骨,那兩具人骨具是白色,看是去十分猙獰可怖。

就在一具人骨的周圍還放著一個玉佩,那玉佩的成色甚為瑩潤。

簡懷箴隻是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這玉佩乃是她送給唐驚染的。

她見狀,隻覺得心口一陣絞疼,兩眼一黑,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簡懷箴一生縱橫江湖數年,更在朝堂之上廣見勢力,也曾經扶持過好幾個皇帝,可是她畢竟隻是一個尋常的女子,她也有她自己軟弱的一麵。

當時白輕輕的事情就一直讓她心中鬱鬱難解,到後來南宮九重背叛她的事情,更讓她因此與江少衡不能走在一起。

如今見到她十分心疼的唐驚染和於冕竟然被燒成了兩具白骨,她心中如何能不鑽心疼痛。

江少衡見狀,忙把簡懷箴扶起來。

紀惻寒把那兩具白骨收起來,眾人一起回到懷明苑中。

回到懷明苑中的時候,方寥早已經等的有些焦急不安了。

見到他們回來,方寥便走上前來,開口問道:“事情怎麽樣了?驚染和於冕呢?”

他邊說著邊往後看,但是卻沒有看到唐驚染和於冕的影子。

方寥心中突突直跳,便開口問道:“驚染和於冕難道沒有救出來嗎?是不是歐陽令耍了什麽花招?為什麽公主妹子會暈倒?”

江少衡一時之間沒有辦法回答他那麽多問題,便先把簡懷箴抱著放到床榻之上。

紀惻寒這才無力的指了指手中提著的包裹,對方寥說道:“驚染和於冕都在這裏。”

他的眼神十分寥落,神情更是蕭索。

方寥很少看到紀惻寒有這般模樣的時候,他驚疑不定的看了看那包裹,終於還是伸出手去把包裹打了開來。

兩具駭人的白骨頓時出現在他的麵前。

方寥不可思議的盯著白骨,一連往後退了兩大步。

他指著白骨問江少衡和紀惻寒道,道“你們說這就是驚染和於冕,這怎麽會是驚染和於冕?他們是兩個活生生的人,怎麽會變成兩具白骨?”

紀惻寒有些悲憫的看了方寥一眼。

他知道唐驚染乃是他的徒弟,他們師徒情深,而於冕又同他私交甚篤。

他說道:“方兄,你不要太過難過才好。那歐陽令竟然下此毒手,不惜把整片黑樹林都燒了。驚染和於冕想必是中了他的毒,竟然齊齊被燒死在黑樹林之中。這件事情想起來便讓人痛心,我們是一定不會放過歐陽令那賊子的。”

方寥的眼色頓時變作血紅,他的眼角有隱約的淚痕。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方寥如此經過大風大浪、看破生死的人,一旦遇到自己的親人死在自己的麵前,他心中得那份悲憤還是難以言喻的。

簡懷箴在懷明苑中躺了半日才醒轉過來。

她醒轉過來之後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癡癡的望著那兩具白骨發怔。

她怔了半日忽然對江少衡說道:“江大哥,我要喝水。”

江少衡見簡懷箴發了半日的呆,如今忽然說要喝水,心中一喜忙問道:“公主妹子,你覺得好些了沒?”

簡懷箴微微的點了點頭。

江少衡一顆心這才放下來。

他立刻便親自去端了一杯水來,送到簡懷箴的麵前,說道:“公主妹子,你要的水快先趁熱喝吧。”

簡懷箴一聲不吭,便把那水喝了下去。

喝完之後,她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她強打著精神從床上坐起來,把衣服和鞋子穿好,走到那兩具白骨麵前。

她望著那兩具白骨看了半天,便把白骨放在手上,用力把其中的一節骨頭掰斷。

她的這個舉動讓紀惻寒和方寥、江少衡等人覺得十分不解。

尤其是方寥見狀,忙問道:“公主妹子,你要做什麽?這是驚染和於冕的屍骸,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待他們?”

簡懷箴掰開骨頭之後,把骨頭放在眼前看了半日,麵上的神情忽然變得輕鬆起來。

她指著白骨對江少衡等人說道:“江大哥、方大哥、紀大哥,這兩副白骨並不是驚染和於冕的。驚染和於冕想必並沒有死去,這是歐陽令布的一個陷井來引我們上當,讓我們誤以為他們兩人死了罷了。”

簡懷箴的話在江少衡三人聽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怎麽回事?公主妹子,你到底是怎麽看出這兩副白骨並不是驚染和於冕的。”

簡懷箴微微一笑,說道:“人倘若剛剛被燒死,骨頭又怎麽會如此之脆。這骸骨方才被我輕輕一掰便掰斷了,顯然已經放了很久了。傳說西毒門位於白駝山,白駝山後有一個萬毒池,那萬毒池中養的便是數以萬計的毒物。每當這些毒物們餓了的時候,歐陽令就會命人抓一些活人來喂這些毒物,想必這些白骨便是其中喂了毒物的兩個人的屍身。因為他們的屍身放的時間太久了,所以這白骨已經變得十分脆,輕輕的一掰便掰斷了。倘若於冕和驚染真的是剛死,骨頭又怎麽會這麽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