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唐驚染 六十九,厭勝術
凡是宮中的人與這厭勝之術扯上關係,那麽便別想再活下去了。
莫說隻是一個皇後,便是太後或者是她自己在宮中施展這厭勝之術,那便也是死罪一條。
但是簡懷箴看到吳皇後那般梨花帶雨的模樣,總是覺得心中很不忍,她覺得這件事情未必當真跟吳皇後有關係。
因此便皺了皺眉,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問零落道:“零落這當真是從吳皇後的枕下搜出來的嗎?”
零落此時也是很吃驚,她緊緊拽著簡懷箴的衣衫,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簡懷箴正沉吟不覺間,周太後已然說道:“好,你一個狠毒的吳皇後,哀家平日待你不薄,隻是因為你害哀家失去了孫子,哀家才斥責你幾句。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要致哀家於死地。”
周太後眼中似乎有兩團火焰在熊熊燃燒,直焚人心。
吳皇後跪倒在地上,情狀十分慘淡,她十分可憐的說道:“啟稟周太後,這事兒真的跟臣妾沒有關係。臣妾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小人會在臣妾枕下出現,臣妾平日裏隻在正殿之中抄寫經文,從來沒有時間去做這些事兒。如果太後不相信,可以問問素梅就是。”
素梅跪在地上,爬到吳皇後的身邊,扶起吳皇後說道:“周太後請為皇後娘娘做主。皇後娘娘平日裏除了抄寫經書,真的沒有再做過什麽事兒。娘娘平時的起居飲食都是奴婢服侍的,沒有人比奴婢更清楚娘娘平日裏的舉動。”
素梅此時此刻心中也是千頭萬緒,十分紊亂。
明明是在調查自己的妹子香梅的死因,為什麽會忽然之間又牽扯出厭勝之術,又會牽扯出這身上刺著針的小人呢,她怎麽都想不明白。
莫說是她想不明白,便是身陷其中的吳皇後也想不明白。
她隻覺得此時此刻乃是吳氏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她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身陷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那陰謀便像是無邊無際的黑洞在一刹那之間便她吞噬,她陷在其中沒有辦法掙紮。
她很想掙紮,可是越是掙紮便陷得越深,那黑洞就像是沼澤地一般,吞噬了她的身子,也吞噬了她的心靈。
簡懷箴心頭沉沉,她覺得此事真的是事關重大,倘若查不出來,那除了廢掉吳皇後,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周太後暴怒之下,對簡懷箴和錢太後說道:“錢太後、皇長公主,不管你們是怎麽想的,哀家一定要廢掉這吳皇後。倘若不廢掉這吳皇後,以後要死的人就是哀家。她今日裏可以詛咒哀家,明日裏也一定可以詛咒你們。”
錢太後一顆心也覺得被冷凍到冰窖之中一般。
厭勝之術後宮常會出現,可是在她經曆的這幾十年之中卻從來沒有遇到。
她歎了一口氣,覺得吳皇後情狀十分值得憐憫,可是看吳皇後的模樣她又不知道該如何為她說情才是。
因為她也拿不定主意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吳皇後做的,盡管周太後為人暴戾恣睢,平日裏又偶爾會施展一些陰謀詭計,可是不管怎麽著,周太後也沒有做過太對不起吳皇後的事兒。
吳皇後倘若真的施展厭勝之術來詛咒她,那麽實在其心可誅。
簡懷箴冷眼旁觀,她覺得這件事始終不是那麽簡單。
她想了半天,便歎道:“算了,這件事情先到此為止吧。本宮雖然有些年紀,可並不是老糊塗,我始終覺得這件事另有玄機,一切都太過於突然。不如今日裏我們先各自回宮,等到明天相邀皇上一起來審如何?”
周太後雖然很想廢掉吳皇後,可是她知道要想廢掉吳皇後,沒有皇上的允許還是不行的。
因此,她想了想,便說道:“好吧。今天我就你皇長公主的,可是倘若明天不給哀家一個交代,哀家無論如何是不能罷休的。”
吳皇後寄語淚腺,她麵色十分慘淡,長長的睫毛帶了霧蒙蒙的水汽,她說道:“太後娘娘,這件事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請娘娘相信臣妾吧。”
周太後扶了扶衣袖,冷冷說道:“你什麽都不用跟哀家說了,你明天就等著跟皇上說吧。”
簡懷箴揚起頭,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好了,好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等到明天請皇上再來斷絕,錢太後和周太後回去吧。本宮也自回萬安宮中,素梅你要好生看著你家皇後,千萬不要出了什麽事兒才好。”
簡懷箴這話倒並非是讓素梅監視吳皇後,而是她怕吳皇後想不開有尋死之意。
她依稀聽吳皇後提到過自己的家事,知道倘若她在宮中勢敗,那麽不僅等待的不是好日子,被她連累的還有她的生母。
素梅聽簡懷箴叮囑,忙擦了擦眼淚,說道:“皇長公主放心吧。”
“還有香梅,就把她好生安葬了吧。”簡懷箴又叮囑一句。
素梅也自然“應”著。
簡懷箴指了指萬貞兒,說道:“萬貴人也自回宮吧,一切等明天再下決斷。”
“是。”萬貞兒答應著。
於是,各人散去,坤寧宮中一時風流雲散。
簡懷箴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見到周太後在氣頭上,這件事情倘若不冷靜解決,不能查明就妄下斷論定吳皇後死罪,對吳皇後而言十分不公平。
所以她想先等兩宮皇太後都冷靜下來,明天再加斷絕。
至於朱見深那邊,簡懷箴心道:“皇上那邊看來本宮要親自走一趟,同皇上商議這次的事情。”
簡懷箴等人從坤寧宮中走後,吳皇後和素梅忍不住抱頭痛哭、泫然淚下。
此情此景當真是吳氏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昨天還一切好好的,不知道為何隻是一夜之間,吳皇後卻成了殺死香梅和施展厭勝之術的罪人,而素梅更是在一夜之間失去她的親妹妹。
此情此景,甚為惹人悲憐,讓人足不忍睹望之而泫然淚下。
吳皇後越想心頭越覺得十分沉重,她抽抽噎噎了半日才對素梅說道:“素梅你要相信本宮,本宮從來沒有害過香梅。”
“娘娘,奴婢從來就信得過娘娘。方才在兩宮皇太後和皇長公主麵前,奴婢也是這麽說的。我跟了娘娘這麽久,娘娘是什麽性子的人,難道我還不知道嗎?”
她說著又有兩顆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一想起死去的香梅,就覺得悲從中起。
吳皇後聲音悲切,哭了半天這才擦拭幹淨眼淚,說道:“我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這一切都隻是萬貴人的陰謀。本宮入宮之後,從來不曾與她爭什麽、搶什麽、奪什麽,可是她卻處處針對本宮。每當讓本宮想起來,就覺得心生寒意。”
素梅聞言,也深深讚同吳皇後的意思,她說道:“這個萬貴人實在是無法無天,她通過卑鄙的手段當上貴人之後,還滿腹詭計。不但虐待香梅,如今更陷娘娘於不義之地。奴婢每當想起來就覺得咬牙切齒。”
吳皇後長長歎息一口氣,說道:“我們這坤寧宮中想必是有萬貴人的內奸,隻是這內奸是誰本宮一時也不能調查清楚。”
素梅歪著腦袋想了半日,定定的對吳皇後說道:“娘娘,這後宮之中她萬貴人隻是一個小小的貴人罷了。她設了這麽多計謀來陷害娘娘,害死我妹妹,兩宮皇太後和皇長公主卻沒有證據,根本沒有法子治她的罪,她反而將一切罪責都推到娘娘身上,素梅想起來就覺得可恨。”
吳皇後原本是性子柔弱、端方賢雅之人,她對萬貴人的所作所為心中不齒。
可是她總覺得兩宮皇太後和簡懷箴會還她一個公道,但是從今日的情狀看來卻是不能夠了。
照此情形看下去,非但她的皇後之位不保,便是能不能活在這人世間也尚無定論。
誰都知道厭勝之術乃是大罪,是曆來宮闈之中的禁忌。倘若有後妃敢施展厭勝之術,那麽便是罪不容誅。
吳皇後越想越覺得生氣,畢竟她才十六歲,性子沒有那麽深沉,一時之間沉不住氣,她拉著素梅的手,對素梅深深的說道:“素梅,這後宮之中始終還是我是皇後,現在隻要一日沒有廢掉本宮,後宮之中就一日不是她人做主。素梅你同我去萬貴人那邊一趟。”
素梅微微驚訝,不知道吳皇後要去做什麽,但是她見吳皇後的神情十分堅定,便隻好點了點頭,說道:“好,素梅就同吳皇後走一趟吧。”
其實此時此刻素梅的心裏也十分悲切,兩個人都是怒火中燒,當然是一拍即合。
當下,吳皇後帶著素梅,另外又帶著一群宮女、太監浩浩蕩蕩的向萬貞兒宮中走來。
萬貞兒回到宮中之後,正為今天發生的事情得意不已。
原來那針紮周太後的小人,是她命令古冷意悄悄的塞到吳皇後的枕頭下麵的。
當時萬貞兒已經知道兩宮皇太後和簡懷箴會徹查香梅被殺之事,因此萬貞兒特意命陳嬤嬤把古冷意叫到她的寢宮之中。
古冷意乃是坤寧宮之中的內室總管,坤寧宮有什麽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他本來以為殺個香梅沒什麽大不了的,充其量隻是給萬貞兒泄私憤而已,卻沒想到他刺殺香梅一事牽連重大,竟然牽連到吳皇後頭上去了。
倘若這件事兒被人查出是他做的,莫說是他這坤寧宮內室總管的職位,便是他的性命也恐怕不保。
因此,他心中十分惶恐。
聽說萬貞兒傳喚自己,他本來不欲去,可是他知道倘若萬貞兒把自己抖出來,自己就小命不保,所以就隻好去了。
來到萬貞兒宮中之後,他行了個禮問道:“不知道萬貴人召奴才前來有什麽事兒?”
萬貴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似笑非笑說道:“古公公幫本宮做的事,本宮全都知道了,本宮多謝古公公幫忙。”
古冷意心中駭然,忙說道:“娘娘不必如此,這也原本是我應該做的罷了。”
他這麽說,萬貞兒又笑了笑,說道:“好,既然如此,那麽本宮就讓你再為我做一件事,我們從此兩清如何?”
古冷意聽萬貞兒說讓他繼續幫她做事,不禁毛骨悚然。
他擺了擺手說道:“娘娘,上次奴才為您做那件事情,已經引起了偌大的風波,娘娘若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還是讓別個去做吧,奴才實在不想以身犯險。”
“哪個讓你以身犯險了,本宮既然讓你做這件事,就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牽連到你,你放心吧。你也看出如今宮廷之中乃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皇後的位子也坐不了幾天了,到時候後宮之中我萬貴人最大。若是你今天不遵從我的吩咐,到以後一定有你的苦頭吃。”萬貴人半是要挾半是含笑說道。
她的話讓古冷意覺得渾身冰涼。
古冷意仔細想想她說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倘若他現在不幫萬貞兒辦事,萬貞兒把自己殺香梅的事情說出來,要同自己拚個魚死網破,那麽自己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即使倘若自己在這重要關卡不肯幫萬貞兒,殺香梅一事倘若牽扯不到皇後,那麽矛頭就會直指萬貞兒。
到時候萬貞兒有什麽三長兩短,難免不會把自己推出來做擋箭牌。
此時此刻,他同萬貞兒已經上了一條船,要想下船也是不能夠了。
他歎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貴人娘娘就吩咐吧。”
萬貞兒點點頭,笑容滿麵說道:“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古公公能分得清楚形勢,很好很好。本宮讓你做的事情其實也很簡單,本宮這裏有一個木偶,木偶之上乃是周太後的名字,我讓你想個法子把這木偶藏到吳皇後的寢宮之中。到時候本宮自然有法子引周太後去搜宮,如何?”
古冷意在心中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他覺得萬貞兒實在是太過於歹毒了。
盡管如此,他如今已成奇虎之勢,再難推托責任,隻得點頭說道:“既然娘娘吩咐下來,奴才責無旁貸。”
“好。”
萬貞兒笑了笑,隨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釵環說道:“這支釵也值幾百兩銀子,古公公就拿回去換銀子花吧。”
說完,陳嬤嬤便上前去把釵環接過來,送到古冷意手中。
古冷意倒抽一口涼氣,隻得忍著心中的懼意,把釵環給接了。
事到如今,他終於明白萬貞兒和吳皇後完全是不同類型的人。
吳皇後為人仁善,又敦厚,十分賢德,又沒有什麽城府。
但是萬貞兒就不同了,萬貞兒滿腹陰謀詭計,倘若一不留神就會被她算計於掌中。
古冷意把周太後的小人拿走之後,一直藏在袖中,在想辦法怎麽樣才能放到吳皇後的寢宮之中。
萬貞兒原本是打算自己想個法子,引周太後去搜吳皇後的寢宮的。
誰知道她還沒有想辦法呢,恰好出了香梅這件事之後,周太後鬧著要搜宮了,這正給了她一個好機會。
萬貞兒便偷偷的給古冷意使了一個眼色,古冷意不失時機的跳出來為吳皇後說情,又親自帶人去搜寢宮。
簡懷箴為了保險起見,特意命令零落同他一起去,但是古冷意偷偷把小人放在吳皇後的枕頭下麵這還是讓零落防不勝防。
零落做夢都沒有想到,古冷意袖子之中早就放了一個小人,他隨時往吳皇後的枕頭底下放。
因此,便是連零落也以為那小人當真是古冷意從吳皇後的枕頭地下搜出來的。
萬貞兒此時半躺在床榻之上,背著陳嬤嬤冷笑道:“陳嬤嬤,你這計策果然十分好,到現在為止不僅禍水東引,反而讓皇後連巫蠱之術的罪責一起承受了。”
“可不是嘛。”陳嬤嬤陰森森的笑著。
“殺香梅倘若還不算什麽大罪的話,這在後宮之中施展厭勝之術巫蠱害人,絕對罪不輕饒。”
“陳嬤嬤你為本宮出謀劃策,立下的汗馬功勞,本宮都會記著。等有朝一日,本宮一定對你重重有賞。”
“多謝貴人娘娘。”陳嬤嬤忙上前行個禮,低眉順眼的說道。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小太監大驚失色的跑進來,說道:“娘娘,娘娘,大事不好。”
萬貴人瞪了他一眼,冷冷說道:“有什麽事不好,你慢慢說來就是,何必如此大驚小怪的,沒有一點體統。”
那小太監“撲通”一聲跪下,連聲說道:“娘娘恕罪,皇後娘娘帶了一群人殺進來了。”
“殺進來?”
萬貞兒聽小太監居然用了一個“殺”字,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說道:“哦?既然皇後娘娘有這麽大的能耐,盡管讓她殺進來就是了。”
她的話音剛落沒有多久,吳皇後就帶著素梅和一群宮人走了進來。
走進來之後,吳皇後麵上照了一層寒霜,她一句話都沒說,徑自走到萬貞兒的床榻之前。
萬貞兒躺在床上,欠了欠身子,用十分傲慢和慵懶的態度說道:“皇後娘娘,不知皇後娘娘大駕光臨有何事?貞兒自從失去孩子之後,身子十分不好,就不給娘娘行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