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逼上門
這件事想起來實在有些蹊蹺,因此周太後便說道:“我也讚同皇長公主的說法,覺得這件事說不定真的是別有隱情。我們一定要調查清楚,別冤枉了好人才是。”
簡懷箴和兩宮皇太後正商議著,還沒有決定該怎麽辦才好,忽然有小太監前來稟告說:“啟稟兩宮皇太後、皇長公主,萬貴人在宮外求見。”
“萬貴人在宮外求見?”簡懷箴微微一愣問道。
兩宮皇太後顯然也是很吃驚,她們遲疑要不要宣萬貞兒進來,周太後已經搶先說道:“萬貴人剛剛失去孩子沒幾天,身體不好,就先讓她回去吧。哀家一定會處理妥當,給她一個交代的。”
那周太後邊說著邊對著小太監揚了揚手。
小太監答應一聲,正要往外走。
簡懷箴眉頭緊皺,對周太後說道:“周太後,既然萬貴人來了,不妨把她請進來,以解我們心中的疑點。皇後乃是一國之母,事關重大,倘若不查清楚,不能還皇後或者萬貴人一個清白,對誰都不好。”
簡懷箴的話聽在周太後的耳中,她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便點頭道:“既然如此,就按照皇長公主說得辦吧。”
於是,小太監便出去把萬貞兒宣了進來。
萬貞兒披頭散發、情狀十分憔悴,剛剛走進來,便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已,想要說什麽眼中早已淚水橫流,泣不成聲。
見到萬貞兒的模樣很可憐,心下便有些不忍,畢竟萬貞兒始終是跟過她的人。
雖然萬貞兒和她的孫子之間,她可以毅然選擇孫兒,但是如今看到萬貞兒如此可憐,還是覺得有些不忍。
她便對貼心的宮女說道:“去把萬貴人扶起來,拿把椅子給她坐吧。”
兩個宮女齊聲答應著“是”,便走到萬貞兒麵前想要把她扶起來。
萬貞兒卻堅持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她邊跪著邊磕頭,磕的頭上生出了不少的血印子,她對簡懷箴和兩宮皇太後哭訴道:“皇長公主、周太後、錢太後,奴婢今天前來萬安宮實屬造次。可是奴婢知道倘若不來,奴婢這條命從此便沒了。”
簡懷箴起初對萬貞兒的印象很好,可是經過這三番五次的事情之後,她總覺得萬貞兒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得那麽簡單。
她在遙想前世,萬貞兒是怎麽把皇上從密室之中救了出來,又怎麽成為一個宮女,又怎麽從一個普通的宮女變成如今的貴人。
她想來想去,越發覺得萬貞兒並不是她所看到的那般心思純明的人,若不然一個三十六歲的老宮女又怎麽能成為貴人呢?
如今連皇後都成了陷害的人,這件事似乎根本就不是表麵上所見到的那麽簡單。
因此,簡懷箴眼中掠過一絲深沉,她緩緩說道:“既然如此,萬貴人你就把事情說清楚吧,也好讓我們幾個老的明白。”
“是”萬貞兒一邊流淚一邊說道。
“啟稟兩宮皇太後,啟稟皇長公主,這件事情說起來奴婢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奴婢失去孩子以後心情極為惡劣,便整日在宮中養著,哪裏都不曾去。誰知有一天皇後忽然來到我宮中,還帶了燕窩前來,奴婢雖然有些記恨皇後,可是更多的是懼怕。”
萬貞兒說到這裏,表現出一種似乎真的很害怕一般。
她身邊的陳嬤嬤不失時機的說道:“是呀。兩宮皇太後、皇長公主,我們這些日子可是擔驚受怕的壞了。吳皇後來的那日,娘娘給她跪在地上給她磕頭,都磕出血來了,娘娘所求的隻不過是一個平安而已,難道這很過分嗎?”
陳嬤嬤在宮中呆的久,自然知道有些話怎麽說才中聽。
她的話聽到錢太後和周太後的耳中,都覺得十分可憐。
唯獨簡懷箴不是這麽想的,她覺得萬貞兒和陳嬤嬤兩人一前一後說的話,就像是在唱雙簧一般。
萬貞兒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平心而論的確也恨吳皇後,害奴婢失去了孩子,所以當吳皇後假惺惺的來探視奴婢的時候,奴婢便想到皇後不可能無緣無故的來看我。於是,皇後給奴婢送來的燕窩,奴婢便多了一個心眼,派陳嬤嬤拿去一驗,果然發現燕窩含有劇毒。倘若奴婢把燕窩服了下去,到時候當真是死無喪身之地了。”
萬貞兒越說越覺得委屈,當下淚如雨下,情狀十分淒慘可憐。
“哦?你說是你懷疑燕窩之中有毒,便令陳嬤嬤去檢驗燕窩的?”
簡懷箴十分冷靜的望著萬貞兒,事到如今她越來越發懷疑萬貞兒了。
“是,正是如此。誰都知道是皇後娘娘害奴婢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皇上唯一的一個孩子,奴婢怎麽能不對皇後娘娘多心呢?”
她的這番話聽在周太後的耳中,周太後別提有多生氣了,不提起皇上失去的孩子還好,一提起來周太後心中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因此,她重重的拍了案幾,說道:“這個吳皇後實在是太過分了。來人哪,把吳皇後給哀家叫來,哀家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才是。”
簡懷箴臉色平和如水,她輕輕瞟了周太後一眼,說道:“周太後,且不要動怒。”
她轉而又對萬貞兒說道:“萬貴人,你如今也累了,先讓陳嬤嬤扶你回去休息吧,這件事等我們三個老的商議出什麽結果來,再通知你便是。”
萬貞兒見簡懷箴下了逐客令,當下也不敢多呆,怕引起她們的懷疑,便釋然而去。
等到萬貞兒走的遠了,簡懷箴冷笑一聲說道:“周太後、錢太後,你們始終認定這件事是皇後做的嗎?”
錢太後沉吟不語。
周太後說道:“我原本也以為不是吳氏這孩子做的,可是你們看看萬貴人如今的情狀是如此的淒慘、如此的可憐,她便是再壞也不會拿自己的孩子來開玩笑的。”
簡懷箴的手指輕輕的敲打著案幾,她微微一笑說道:“的確萬貴人失去孩子的事情可能真的跟皇後有關,可是如今萬貴人說皇後想要害她,事實卻未必如此。是本宮讓吳皇後送燕窩到萬貴人宮中,同萬貴人言和的,吳皇後又豈會再明目張膽的在燕窩之中下毒。更何況碰過那燕窩的不隻是吳皇後一個人,還有萬貴人呀!”
簡懷箴的話如一記明鏡照亮了錢皇後的心間。
雖然之前她也懷疑過吳皇後,可是畢竟吳皇後是她舉薦的,吳皇後的品德她還是信得過的。
因此,她便附和道:“皇長公主說得有理。”
周太後此時此刻早已經暴怒,哪裏還聽得進去,她說道:“難道萬貞兒要自己害自己嗎?這件事總之跟吳氏脫不了關係。來人,去把皇上給請來,哀家有事要同皇上商量。”
簡懷箴待要阻止,卻見周太後堅持己見,想必是阻止不了了。
她知道萬一把皇上請來,事情就不這麽容易收場了,隻好蹙著眉頭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過了沒多久,皇上便從乾清宮中走了進來。
正好黃河發了水患,皇上正在為水患一事而憂愁,麵色十分難看。
周太後劈頭便說道:“皇上,你一定要好生懲罰皇後才好。她害死了你的孩子,哀家已經沒有同她計較,可是現在她居然連萬貴人也敢陷害。她給萬貴人送的燕窩之中下了毒藥,這樣的皇後萬萬要不得。”
什麽?皇後竟然是這般滿腹心機的人?
朱見深聽了周太後的話,無疑是像晴天霹雷一般,之前吳皇後已經讓朱見深覺得備受打擊,到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他怎麽能不氣憤萬分。
簡懷箴見皇上生氣,連忙站起來,拉著皇上到一旁坐下,便命令零落沏了一壺雨前龍井送過來,送到皇上手上。
她這才平心靜氣的對皇上說:“周太後息怒,皇上也息怒。這件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並不能說是吳皇後做的。吳皇後給萬貴人送燕窩言和這是真,可是那燕窩萬貴人也碰過,吳皇後也碰過,憑什麽就說一定是吳皇後一定要害死萬貴人呢?何況皇後乃是堂堂的一國之母,她又豈會以身犯險。”
簡懷箴的話讓朱見深聽來如醍醐灌頂,一直以來他也覺得吳皇後不像是那般滿腹心機、心腸歹毒的人。
聽簡懷箴這麽一說,他更覺得了。
周太後在一旁憤憤然,說道:“不管怎麽樣,皇上的孩子掉了這個是事實,萬貴人差點被毒死這個也是事實。這筆帳不記在吳皇後的頭上,又記在誰頭上?皇上,哀家命令你趕緊詔令天下廢掉吳皇後,倘若不然哀家將與你斷絕母子關係。”
朱見深聽到周太後忽然這麽說,被嚇了一跳。
他驚的站起來,道:“母後何出此言?”
周太後十分暴躁的說道:“當初你們要立吳氏做皇後的時候,哀家就不讚同,你們都說她賢德,可是哀家總覺得她怎麽看怎麽都不像一個賢德的人,無貌無才。到現在更好了,連皇上的妃子和孩子都要趕盡殺絕,這樣的皇後怎麽可以執掌六宮?又怎麽可以母儀天下?倘若不把她廢除,怎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簡懷箴淡淡的看了周太後一眼,她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周太後,這件事情還有太多疑點。倘若就此冒然廢掉皇後,難道你不覺得對皇後不公平嗎?何況就這麽魯莽的廢掉皇後,又怎麽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又怎麽能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
周太後見簡懷箴維護吳皇後,怒道:“哀家才是皇太後,這後宮之中乃是哀家做主的。”
錢太後見周太後氣急了什麽話都敢說,她瞥了周太後一眼說道:“罷了,就不必再爭執了。周太後,的確這後宮之中是你做主,可是好歹也有我這個皇上的嫡母的在這裏,不是嗎?”
錢太後平日裏向來出言溫和,也不與人為敵,她十分尊敬簡懷箴,見周太後對簡懷箴出言冒犯,這才為簡懷箴出頭。
她的話落到周太後的耳中,隻覺得怒氣衝天,卻又不知怎麽回答才好。
雖然如今是兩宮皇太後並尊,可是錢太後的太後前麵是加了封號的,錢太後始終要比周太後更高一籌。
朱見深見兩宮皇太後和簡懷箴為是否要廢皇後的事情爭執不休,他臉色陰沉不定,說道:“好了,好了。朕如今正為朝廷的事情煩惱不已,這後宮的家事就不要再提了。既然皇後做錯了事,朕就罰她被關在坤寧宮中三個月麵壁思過,哪裏都不許去,給你們出出心頭的這口惡氣,好不好?”
周太後見朱見深說得全是賭氣的氣話,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接口才好,隻得憤憤然甩了甩袖子,說道:“罷了,我自己生的兒子卻不跟我一條心,跟外人一條心。”
簡懷箴冷冷的瞥了周太後一眼,說道:“太後,您這話說得就不對了。不錯,您的確是皇上的生母,可是錢太後是皇上的嫡母,便是本宮論起來,皇上也是本宮的孫兒,難道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了嗎?這廢除皇後乃是天大的事,怎麽可以如此草率的決定,讓天下人看了笑話。”
周太後氣得一甩袖子,說道:“罷了,罷了,你們愛怎麽決定就怎麽決定吧,這事兒哀家不管了。”
說完,便帶著宮女離去。
簡懷箴與錢太後對視一眼,望著周太後遠走的背影,都互相歎了一口氣。
簡懷箴便轉過頭來,問皇上道:“皇上你剛才說黃河水患這是怎麽回事兒啊?”
朱見深歎了一口氣,愁眉緊縮道:“皇長公主有所不知,黃河大堤修築的不穩固,結果這到了冬天黃河下了一場大雪,等到雪化了水勢上升,竟然把大堤給衝開了。黃河決堤三千裏,周圍的糧田都被淹沒了,等到來年百姓們恐怕沒有什麽收成。”
朱見深的話讓簡懷箴覺得十分詫異。
因為從來隻聽說過在七、八月份有黃河水患,沒聽說過在這寒冬臘月竟然也會產生黃河水患。
她問道:“不知道這黃河水患可有淹死人嗎?”
朱見深麵色十分難看,說道:“還是淹死了一些人,也衝垮了一些房子。如今朕正在同李大人、彭大人等商量怎麽補救的良策。”
簡懷箴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皇上便請回去繼續商議吧。至於這後宮的事情,就不必分神了。”
朱見深便回宮去了,簡懷箴心裏覺得有些不踏實。
她總覺得寒冬臘月黃河決堤這聽來怎麽都似天降異象,仿佛要有什麽大災難降臨在人間一般。
簡懷箴和錢太後聊了一會兒,兩個人所聊著無非是要不要廢立皇後的事兒。
兩人達成協議,不管怎麽樣都要保住吳皇後。
萬貞兒回去之後,一直關注著簡懷箴和兩宮皇太後的動靜,希望她們能為此事廢掉吳皇後。
誰知道一連過去了三天,什麽消息都沒有。
不僅簡懷箴和錢太後那邊沒有消息,就是連一直最愛惹事的周太後那邊都十分安靜。
萬貞兒便派人前去打聽,打聽到吳皇後才麵壁思過三個月而已,這同沒有懲罰又有什麽區別。
她皇後還是皇後,皇後的位子仍舊坐得穩穩當當的。自己鬧了一番之後,什麽都沒有得到,還是一個小小的貴人,一個不受寵愛的貴人罷了。
想到這裏她便怒意橫生,就同陳嬤嬤商議著再怎麽算計吳皇後。
萬貞兒和陳嬤嬤商議一番之後,很快便有了主意。
等到萬貞兒身子好了一些,便親自去坤寧宮中向吳皇後請罪。
這日天清氣朗,難得有太陽升起來,冬日的陽光陰冷而又陰暗,低低的照射在禦花園中。
萬貞兒披著鵝毛大氅穿過禦花園,走過彎彎曲曲的石徑,親自到坤寧宮中去求見吳皇後。
吳皇後被皇上勒令在坤寧宮中思過,心中倒是多了幾分安慰。雖然自己被人以為陷害萬貞兒,但是皇上心中始終還是相信自己的。
倘若不然皇上早就把自己廢了,為何隻是讓自己在宮中麵壁思過三個月,命自己不得省親而已呢。
她在宮中百無聊賴,便命令素梅去磨了墨,取了筆墨紙硯過來,命素梅研了墨,自己在宮中寫金剛經以打發時間。
忽然有小宮女進來稟告萬貞兒來了。
吳皇後想了想,她覺得自己還是不適宜和萬貞兒多接觸為妙。
自己在同萬貞兒接觸的這些時間裏,每一次都會受到她的算計,這次她忽然來到坤寧宮中,不知道心裏又作的是什麽打算。
因此,她便擺了擺手對小宮女說道:“你同萬貴人說,就說本宮被皇上責罰在坤寧宮中麵壁思過三個月,哪裏都不能去,所以就不能見萬貴人了。”
宮女應著,便去回了萬貞兒。
萬貞兒聽完之後,對那小宮女說道:“你回去同皇後娘娘說,就說貞兒是真心真意來向她請罪的,她要是不肯見貞兒那便是還責怪貞兒。更何況皇上隻是不讓她出坤寧宮而已,並沒有不讓貞兒進去啊。”
那小宮女便回到坤寧宮中,把萬貞兒的話依言向吳皇後說了。
吳皇後聽了之後,正猶豫不決間。
素梅已經說道:“皇後娘娘,還是不要讓萬貴人進來了,倘若她這一進來,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她若是非要進來,娘娘就去找皇長公主做主。”
吳皇後定聲說道:“就按照你說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