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賢皇後
周太後一聽見簡懷箴這話,心中十分不樂意聽到。你說這件事和萬貞兒沒有關係,難道是和哀家有關係嗎,想到這裏,她便站起來,臉色鐵青。問簡懷箴道:“不知皇長公主,此言是何意,這件事與萬貞兒沒有關係,難道與我皇兒有關係嗎?”
簡懷箴搖了搖手,神色平靜道:“周太後請少安毋躁,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如今在去追究誰是誰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便是能追究出來又怎麽樣,能夠給後宮的妃嬪們一個交待嗎?能夠給群臣一個交待嗎,能夠給天下百病一個交代嗎?還是能夠給吳皇後一個交代。
簡懷箴這些話正是周太後想聽到的,她見簡懷箴這麽說,便又重新坐下來,問道:“不知皇長公主,覺得怎麽解決好。”
簡懷箴想了半天,語重心長地對兩宮皇太後說道:“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隻有兩個法子,第一便是殺了萬貞兒,向吳皇後和群臣交待。隻是這麽一來,對萬貞兒很不公平,她本是無辜的,更何況萬貞兒乃是周太後的人,若是被人殺死,恐怕會引起天下人和群臣對周太後的不滿。
周太後見簡懷箴這話,明顯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頓時臉上露出了笑容,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所言極是。”
簡懷箴繼續慢慢地說道:“還有一個法子,就是讓皇上納萬貞兒為妃。如此以來,既可以安撫眾臣,又可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唯一對不起的一個人便是吳皇後了,隻是皇上和皇後來日方長,讓皇上以後有時間慢慢安撫皇後也不遲,不知道兩宮皇太後意下如何。”
錢太後素來覺得簡懷箴處事公正,隻是在這件事上,未免有些偏袒萬貞兒,對吳皇後有些不公平。無論如何,在吳皇後的大婚之日,皇上竟然與別的女子鬼混,這換作任何一個女人,都是忍受不了的。因而,錢太後便頗為斟酌地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哀家總是覺得這件事這麽處置,恐怕對吳皇後不好,不知道皇長公主,還有別的什麽法子嗎?”
簡懷箴搖了搖頭,說道:“本宮在也沒有別的辦法,本宮所能想到的,也就隻有這兩個辦法而已。兩宮皇太後不妨進行相商,倘若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本宮也自當讚同。”簡懷箴說完便道:“本宮也乏了,兩宮皇太後便在這裏商議了,本宮先進去歇著,”說完,轉身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周太後見狀,頗有些得意的望著錢太後,心道“怎麽樣,你看連皇長公主都站在哀家這邊了,你能怎麽樣。”
錢太後並不知道唐驚染一事,她總覺得簡懷箴,再處理萬貞兒這件事上,有失偏頗,偏幫了萬貞兒,對吳皇後不公平。盡管如此,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無可奈何之下,隻好依照簡懷箴和周太後的意思行是。
於是,三人最後商議下的結果便是,封萬貞兒為貴人,隨侍在皇上身邊。
萬貞兒雖然年紀大些,或者可以提點皇上,讓皇上更加勤政愛民。經過這件事情之後,錢太後心中始終有些芥蒂,她正獨坐在永壽宮中,暗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卻聽到手下的宮女回稟,說是簡懷箴來了。
錢太後盡管心中對簡懷箴處理的這件事有些不滿,卻也不想,失去了對長輩的禮儀,便說道:“快請皇長公主進來。”
於是,簡懷箴便走了進來。簡懷箴見到錢太後,見她愁眉不展,心有憂思。便開口問道:“錢太後,你是否為了吳皇後一事,而開懷不展。”
錢皇後見簡懷箴開門見山,把自己心裏的難處給說了出來,便點頭說道:“皇長公主所言不差,哀家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在這件事上,皇長公主會選擇委屈吳氏這個孩子,而讓萬貞兒做了貴人。將心比心,這件事若是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心中恐怕也難以應對。
簡懷箴歎了一口氣,一時之間隻覺得,心思紊亂,思緒紛湧。她對錢太後說道:“太後說的是,隻是我們身處在後宮之中,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有時候不能掌控整個局麵,那是不行的。
就拿這件事來說,倘若當真殺了萬貞兒,周太後心中又豈會服氣,這麽一來,周太後與本宮,與太後娘娘之間的芥蒂,會更加深了,兩宮太後心懷芥蒂,這對整個後宮而言,並不是什麽好事。”簡懷箴嘴裏雖然這麽說,她心裏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懷了一些私心,不想因為這件事,對唐驚染造成什麽傷害。
錢太後當然不知道,但她聽簡懷箴這麽一說,一顆心頓時澄明清澈下來,簡懷箴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倘若兩宮皇太後不和,宮人會紛紛笑話,後宮爾虞我詐,說不定會變得十分混亂。
錢皇後必恭必敬地說道:“皇長公主,所言極是,到底是哀家想差了。”
簡懷箴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繼而說道:“太後所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如今這件事想來想去,我們到底還是虧欠了一個人。
錢太後如何不知道,簡懷箴說的那人,便是吳皇後。吳皇後在新婚之夜沒有得到自己丈夫的垂憐,連合巹酒都沒有喝,說出去,對她而言實在是奇恥大辱,為天下人所笑。
簡懷箴對錢太後說道:“太後娘娘,事到如今,不如我們去見一見吳皇後,對她好生安慰一番。雖然她在夫君那邊沒有得到安慰,好歹能得到我們這兩個老人家的安撫,心裏說不得會暢快一些。
錢太後聽簡懷箴這麽一說,也正有此意。連聲說道:“皇長公主所言極是。既然如此,我們立刻就去吧。”
於是,兩人攜手來到坤寧宮中。原來昨天晚上,皇上在乾清宮中寵幸萬貞兒,而沒有來坤寧宮同皇後喝合巹酒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宮中的每個角落,便是連朝中的大臣,和民間的百姓,也有很多人知道了。
吳皇後縱然是賢德,卻也覺得心中難以忍受,她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對自己不公平,越想越覺得生氣。盡管如此,她也隻是一個人躲起來哭泣而已,並不想給兩宮皇太後製造什麽麻煩,她正躲在房中哭泣,卻聽到宮女來回報,說是兩宮皇太後來了。
吳皇後心中一沉,知道兩宮皇太後,定然是為昨夜之事而來。她強打起精神,望了一眼燭台之上,燒成灰燼的蠟燭。昨天晚上,她便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穿著鳳冠霞帔,在高床軟臥之上,安安靜靜地等待皇上,一直等待到天明時分,所謂蠟炬成灰,低淚而盡,她覺得便是說得自己。她強按住自己紊亂的心緒,妝飾好儀表走出寢宮,來正殿拜見簡懷箴和錢太後。
見到簡懷箴和錢太後,她忙上前行了禮,口稱:“叩見錢太後,叩見皇長公主,錢太後、皇長公主萬福。”
錢太後和簡懷箴對望了一眼,兩人見到吳皇後粉麵有一些的淚痕,卻還是強顏歡笑。心中具有了憐憫和疼惜之意。
錢皇後忙拉著她的手坐下來,對她說道:“孩子,讓你受委屈了。”
吳皇後本來心中就覺得十分委屈,聽錢皇後這句話,在也壓抑不住紊亂的心緒,她頓時熱淚盈眶,淚如雨下,抽抽噎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簡懷箴見她如此情狀,忍不住自己問自己道:“難道這件事真的是我處理錯了嗎?”她歎了一口氣,轉而對吳皇後說道:“孩子,你心中有什麽委屈的,不要壓抑著,盡管說出來就是了。”
吳皇後卻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地說道:“能夠承蒙錢太後,和皇長公主前來探視,臣妾並沒有什麽委屈的,臣妾心中滿懷感激。”
吳皇後如此懂事的話,讓簡懷箴和錢太後更覺的心中不是滋味。
兩個人對著吳皇後,撿了一些好聽的話安慰了她一番,吳皇後雖然才十六歲,倒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她在簡懷箴和錢皇後麵前,表現的十分識大體,懂大局,就是對於萬貞兒被封為貴人一事,她也沒有提出什麽微辭。等到簡懷箴同錢太後安慰完吳皇後之後,兩人相攜走出宮來。
簡懷箴望著禦花園中,開的似錦的迎春花,但見花之姣好,美不勝收,如此盛景實難辜負。這開的如此美麗的迎春花,豈不就像是美好年華的皇後一般嗎?想到這裏,她心頭多了幾分安慰之情。
她對錢太後說道:“太後娘娘也不必過於憂心,雖然皇上如今對皇後,並沒有很深厚的感情,畢竟兩人都是少年夫妻,所謂少年夫妻老來伴,他們相處的久一些,總歸會明白的。”簡懷箴的話,在錢皇後的心中,泛起了層層的漣漪。
想當年,她也是十六歲便嫁給朱祁鎮為後,之後的十幾年裏,兩人一直相濡以沫。當時出嫁,朱祁鎮對她也並沒有深厚的感情,兩個人的感情也是在日後,流轉的歲月之中,慢慢培養出來的的。想到這裏,她覺得心中安慰不少,便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說的對,雖然我們迫於形勢,不得不將萬貞兒許配給皇帝為貴人,可是萬貞兒始終已經是三十六歲的人了,而皇後才盈盈十六,正是大好年華,相信皇上和皇後的感情,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簡懷箴見錢皇後能想的明白,也連聲說道:“皇後娘娘說的是,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不如我們今天再做個和事老,去見一見皇上如何。”
錢皇後望著遙不可及的長天,遠遠地有歸雁從天上長鳴而過。關山萬裏飛雁長鳴,這是怎麽樣令人哀傷的情狀呀。
錢皇後當即便答應到:“皇長公主既然這麽說:“我們這就去找皇上吧。”說完兩人又攜手去到乾清宮。
自從昨天晚上,酒後亂性,寵幸萬貞兒之後,朱見深一直未這件事而心煩不已。萬貞兒已經三十六歲,他隻不過才是十八歲的少年郎而已,何況萬貞兒根本就不是她喜歡的人,她對萬貞兒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如今自己卻在陰差陽錯之下,寵幸了萬貞兒,而沒有去同皇後喝合巹酒,引起了軒然大波。他相信兩宮皇太後和簡懷箴,一定不會就此罷休,而朝臣們一定也會就這件事議論紛紛。因此,朱見深便連早朝都沒有上,一直窩在乾清宮中處理公務,聽得太監來回稟說:“錢太後和皇長公主來了。”
他當即有些不耐煩,又有些恐慌的擺了擺手說道:“你去通知錢太後和皇長公主,就說朕身子不舒服,不見她們了,等朕身子好些,親自去向她們請罪。
他的話音剛落。簡懷箴和錢太後已經徑自走了進來。
朱見深見到二人,麵上不禁露出尷尬的神色。簡懷箴卻柔和的笑了笑,她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春風一般,十分溫暖,把朱見深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
她笑著說道:“皇上為何不肯見我們這兩個老的。”
朱見深有些尷尬地看了簡懷箴,和錢太後一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錢太後說話間,依然在一旁坐了下來。簡懷箴徑自走到朱見深的身邊,說道:“昨天晚上的事,這合宮之中的人都已經知道了,皇上可是在為這件事而憂煩不已。”
朱見深抬起頭來,鄭重地望著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昨晚的事,真不是孫兒故意的,孫兒也不知道,為何會做出那樣的傻事來。”
簡懷箴在心中暗暗歎氣一聲,心道:“你不知道,本宮知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情之一字最是傷人。你既然喜歡驚染,自然因為大婚一事,心煩意亂,做出這種事來,也不是不值得原諒。她想是這麽想,卻沒有說出來。
她隻是對朱見深說道:“皇上,不管昨天發生了什麽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出了天大的事,你也是這大明王朝的皇上不是嗎?難道還有什麽事情,能難的到你嗎?”
簡懷箴的話,大大的激勵了朱見深的決心。他提高聲音,問簡懷箴道:“皇長公主所言當真。”
簡懷箴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當真,昨晚發生的事,兩宮皇太後和本宮已經幫你處置妥當。雖然皇上是酒後亂性,寵幸了萬貞兒,既已寵幸,就要給人家,也要給群臣一個交待。本宮和兩宮皇太後,已經私做主張,幫皇上納貞兒為貴人了,皇上若是不喜歡,也自可以不必去見她,隻當是給她一個名分,安慰她一番罷了。
簡懷箴的話,字字句句說到了朱見深的心中。
朱見深回應道:“皇長公主所言極是,孫兒雖然是無心之心,可是始終傷害了別人,如今能給她一個名分,讓她不在像尋常的宮女一般,受人奴役,孫兒這心裏倒才過的去。”
簡懷箴笑道:“萬貞兒這邊你是過的去了,可是吳皇後那邊呢?吳皇後隻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如今受了這般委屈,皇上你說該如何補償她。”
朱見深隻覺得刹時心驚,他聽簡懷箴的話,設身處地為吳皇後著想一番,心裏這才覺得自己做的實在是大錯特錯。他雖然不喜歡吳皇後,可是既然已經納她為皇後了,那麽無可奈何,就要盡到做丈夫的責任,對她好一些,而不應該讓她一個人忍受這樣的悲苦。他想到吳皇後,昨天夜裏一個人,孤零零地對著紅燭垂淚到天明,心裏便覺得很是不忍。開口問道:“不知錢太後和皇長公主,可有去探望過吳皇後嗎?她現在怎麽樣了。”
錢太後見朱見深似有關懷吳氏之意,心中覺得有一絲安慰。便說道:“吳氏這孩子,倒也識得大體,昨晚的事情,哀家也看得出她心裏難受,哀家和皇長公主去探望她,她卻一句怨言都沒有,所有的苦,所有的淚,都往自己心裏吞,這樣賢德的皇後,天下實在是少見。皇上,你無論如何也要好生珍惜才對呀。”
朱見深神色肅然,很鄭重的對錢皇後和簡懷箴說道:“錢皇後、皇長公主放心吧,朕一定會好好對她,不會辜負於她。”
“好,既然如此,今天晚上,皇上不如就去坤寧宮陪皇一宿如何,”錢皇後笑嗬嗬地說道。
朱見深也想為自己犯下的過錯彌補,他聽錢皇後這麽一說,當即說道:“一切就照太後娘娘說的辦吧。”
於是,那天晚上,朱見深便宿在了坤寧宮之中。
吳皇後雖然年輕,卻到底是一個十分賢德的人,她平時與世無爭,與人淡薄。雖然在大婚之夜受了委屈,如今見到太後和皇長公主,都親自來安慰自己。又見到皇上,對自己做出了補償,心裏頓時覺得安慰起來,大婚那晚的事情,便也既往不咎了。
朱見深見吳氏雖然不像唐驚染那般美若天仙,但見她為人賢德,言行舉止頗為端方閑雅,心裏倒也有幾分敬佩於她。如此一來,夫妻兩人的感情,越發和諧了起來,兩人十日當中,倒有八九日是拌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