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三十四,謀中謀

“如今長公主已經懷疑咱家,還特意派人去灤州查本公公的底細。是時候應該做些事情了。高想,你立刻去通知”他看了唐驚染一眼,停了停,道:“那人,告訴他,懷箴公主已經對我心生疑竇,要他最近做事莫要高調。還有那棋子,暫且留在棋盤之中吧。等風聲不緊,在移動棋子。”

雖然唐驚染已經被迷倒,孫祥用說話,仍舊十分謹慎,唯恐一不小心,便泄露了口風。

“小的遵命。公公,皇上這你看”高想說道:“若是公公還猶豫不決,恐怕石時候一到,那人會不滿意。如今皇上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靈,不如公公就送皇上一程吧。”

“不行!本公公說過,絕對不能傷害皇上!”孫祥用道:“皇上對咱家恩終於山,倘若沒有皇上,也沒有今天的孫祥用。傷害皇上的事,我一定不會做!你去告訴那人,若是他再想打皇上的主意,想報他的私仇,本公公與他的合作關係,就此終止吧。”

“是,小的明白。”高想見孫祥用發脾氣,當即小心翼翼應著下去了。

孫祥用看了唐驚染一眼後,便也趴在桌子上,假裝成睡著的摸樣。

第二日,孫祥用醒來的時候,唐驚染倒是真的不在了。他問過高想,才知一大早,高想便給她服了解藥。唐驚染醒來後,見自己居然先孫祥用而睡著,頗為自責,一大早便去向簡懷箴請罪去了。

唐驚染此舉,孫祥用倒是沒有懷疑。若是她是尋常女子,或者不會這麽做。可是她是唐驚染,是堂堂的燭影搖紅的掌門人,怎麽能允許自己在監視敵人的時候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因此她去請罪,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唐驚染匆匆走入萬安宮中,卻見到零落正打水為簡懷箴梳洗,便問道:“公主姑姑呢?”

零落道:“公主昨夜很晚才睡著,今天奴婢想讓她多睡一會兒,便沒有喚她起床。”

“零落姑姑快些帶我去見她,我在這邊不能逗留太久,否則會惹得孫祥用懷疑,我有要事要稟告公主。”唐驚染急急道。

零落見事出緊急,顧不得多想,當即帶著唐驚染來到簡懷箴寢宮外頭。簡懷箴已然起床,正坐在梳妝台前沉思,聽到零落的聲音,說道:“你們進來吧。”零落與唐驚染走了進來。

唐驚染見到簡懷箴,麵色肅然道:“公主姑姑,你所料果然不差。孫祥用果然是幕後之人。”

簡懷箴望著銅鏡,嘴角牽動一絲冷笑,痛心道:“沒想到!真沒想到!本宮最不願意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沒想到皇帝對孫祥用恩重,孫祥用卻如此對待皇上,驚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慢慢說來。”

唐驚染應聲道:“是。這幾日,我在孫祥用身邊監視他,他仿佛也是知道的,十分不自在。隻是礙於我是公主姑姑派去的人,卻也不好說什麽。昨天晚上,孫祥用忽然提出,要給皇上守夜,我自然也跟著他一起去了。他說夜寒,便命小太監去禦膳房端了兩碗冬菇湯和一些糕點來。”

“膳食之中被做了手腳?”零落脫口而出道。

“是。”唐驚染鎮定道,“原本是這樣。我早已料到兩碗湯中都有毒。孫祥用老奸巨猾,做事當然滴水不漏。於是便故意裝作要和他換湯換匙,讓他覺得我對他有疑心。換掉後,我見他吃東西,便也裝作放心的樣子吃東西。其實,我早已吞下公主姑姑送給我的能解尋常毒藥的百清散。冬菇湯裏的毒藥,對我起不了什麽作用。我為了迷惑他們,故意裝作暈倒。這才讓我聽到了孫祥用和那小太監的對話。”

“他們說什麽?可有對皇帝不利的言辭麽?”簡懷箴沉吟道。

唐驚染便把聽到的話,對簡懷箴說了一遍。這番話,倒是大出簡懷箴意料之外。原本她以為孫祥用便是整件事的主使,如今看來,遠遠不止這樣。在宮外,一定另有一個人同孫祥用勾結,隻是那人的身份,卻無從猜測。

“那棋子,暫且留在棋盤之中吧。等風聲不緊,在移動棋子”簡懷箴念著這幾句頗為具有玩味的話,想了半日,道:“我卻是想明白了。如果我猜的不錯,那棋子,可能就是指皇太子。”

唐驚染頗為疑惑,問道:“公主姑姑,你說棋子便是皇太子,可是我明明聽到孫祥用說他不會傷害皇上。又怎麽會傷害皇太子呢?”

簡懷箴搖頭道:“不是這樣的。孫祥用之所以不肯傷害皇上,是因為皇上曾經與他患難與共,兩人之間有深厚的情義。何況,皇上如今病重,也做不了什麽事。皇太子就不一樣。孫祥用未必對太子有感情,二來太子想必會影響某些人。孫祥用倘若真的知道曹吉祥一事,想要報仇,朱家自然是他想複仇的第一個目標。驚染,你要好生看著皇上,我怕孫祥用的合謀,會逼迫他對皇上不利。”

唐驚染道:“遵命。”

唐驚染向簡懷箴匯報了發生的事情後,便重新回到皇上寢宮。簡懷箴再三叮囑,萬萬不可以打草驚蛇,希望能從孫祥用口中套出他的同謀是誰。

遠遠地,孫祥用見唐驚染滿麵淚痕走了過來,倒是有些意外,問道:“驚染姑娘,出了什麽事?為何如此傷心?

唐驚染搖頭道:“我哪裏傷心了。我隻是自責而已。公主姑姑派我來照料皇上,我居然好端端地睡著了。方才去和公主姑姑請罪,她也不曾責罰於我。我心中更加內疚。想我當年在江湖上”說到這裏,唐驚染故意打住不說。

唐驚染這麽說,是有她的用意的。她已經知道孫祥用便是事情的幕後主使者,他自然與江湖上的人有聯絡,更知道唐驚染的身份。故而,唐驚染隻裝作漫不經心幾乎把身份泄露出來,又藏了起來不說。如此一來,倒是讓孫祥用覺得她是並不是城府很深之人,能當上燭影搖紅的宮主,也無非是因為簡懷箴的助力而已。這麽一來,孫祥用對唐驚染的戒心就會大大降低。

孫祥用見狀,便假意安慰了唐驚染幾句。唐驚染仍舊很沮喪,盡管如此,她還是寸步不離跟著孫祥用。而且跟得越發緊了,便是孫祥用晚上睡覺的時候,唐驚染都會在他臥房旁邊的房間休息。

孫祥用向唐驚染提出,如此不好。唐驚染倒是絲毫不介意。如此一來,孫祥用做起事來束手束腳,高想才與他說一句話,唐驚染早就跟過來了。無奈之下,孫祥用隻好故技重施——守夜。

這天夜裏,孫祥用提出要守夜,唐驚染自然跟隨一起。半夜時分,孫祥用一如既往,教高想去禦膳房取了些糕點和湯水來。這次唐驚染沒有再同孫祥用調換,她見孫祥用食用,便也跟著他一同吃了。過了沒多久,她再次暈倒在側。

孫祥用見到她暈倒,長長舒了口氣道:“最近幾日,本公公被這丫頭弄得不厭其煩。”

高想做了一個手勢,道:“既然如此,不如讓屬下幫公公殺了她吧。”

孫祥用搖搖頭,道:“殺不得。如果能殺,本公公早就殺了,用得著等到現在?她是懷箴公主的人,她有什麽三長兩短,懷箴公主怎麽會放過我們?”

高想垂首站在一邊,說道:“是。”

孫祥用想起一件事來,便問道:“那邊可有什麽回複?”

高想點頭道:“啟稟公公,那邊回複說,倘若孫公公還不還不送皇上一程,他們就要自己行動了。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恐怕皇上會更慘。”

孫祥用十分惱怒道:“當初我們合作,他們說好不會強迫本公公做傷害皇上的事情。”

“可是可是那邊說,倘若沒有他們,李賢怎麽會不得好死?孫公公大仇得報,卻怎麽忘記他們了?他們還說,讓孫公公不要忘記,朱家的人,與孫公公都是有仇的。皇上也是朱家的人。”高想低著頭,說道。

孫祥用像是被什麽刺痛一般,茫然坐在桌側,他喃喃道:“皇上也是朱家的人”

“那邊說,公公最大的仇人,就是皇上。倘若不是皇上下命令賜死曹公公,誰也難為不了他。至於李賢與長公主等人,不過是幫凶罷了。皇上才是罪魁禍首。奴才也想公公三思,那邊的人,若是惹惱了他們,他們什麽都做得出來的。”高想低聲勸慰道。

孫祥用十分激動,道:“當初本公公隻是想同那人合作,鏟除李賢,為兄長報仇而已。如今,他已經逼迫我協助他綁架了太子,現在竟然還要讓我害皇上,實在是太過分了!”

高想在一旁勸說道:“公公,如今你們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也無非是看中了這點,才會強迫公公做事的,不是麽?”

高想的話,倒是提點了孫祥用。如今的局勢,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誰讓他走了這一步呢?就必須要為自己做的事情承擔後果。可是讓他對付皇上,這是他十分不願的事情。當初曹吉祥的死,他把一切的賬都算到了李賢的頭上,並沒有遷怒別人。

可惜,他勸說了皇上幾次,想要栽贓誣陷李賢,無奈皇上對李賢十分信任,他沒有辦法之下,隻好與那邊的人聯手,讓那邊的人殺死李賢。李賢一死,他自以為大仇得報,誰知那邊的人,卻死都不肯與他罷休,逼迫他做了很多不想做的事。

“公公,他們說要是三天之後,還沒有傳出皇上殯天的消息,絕對不會跟公公罷休。”高想很為難地說道。

孫祥用聽罷,歎了一口氣道:“太子一切還好吧?”

高想道:“奴才也不知道。不過那邊也並沒有傳來太子死的消息,想必是還活著的。隻要太子不移動地方,我想他們也未必能這麽輕易殺了太子。”

孫祥用道:“你說得對。”

“公公怎麽決定?”

孫祥用捂著頭想了半日,道:“本公公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抉擇。我再想一天,再說吧。”說著,他抬起頭,往皇上的寢宮看了幾眼。

第二日一大早,唐驚染一如既往醒來。隻不過這次,她倒是沒有像上次一般自責,隻是笑笑說道:“我怎麽又睡著了?”

孫祥用早已經在她身邊,笑道:“寒夜露重,驚染姑娘隻是一個姑娘家,自然是不像咱家這般熬夜的。”

唐驚染望了望皇上的寢宮,道:“皇上一切都好吧。”

“都好,都好。”孫祥用答道。

唐驚染笑道:“如此就好。孫公公先在這裏守著皇上,我要去梳妝打扮一番。在這裏睡了一夜,弄得蓬頭垢麵。”

孫祥用隻當是女兒家喜歡打扮梳妝,自然也不往別處去,說道:“好。”

唐驚染當即回到孫祥用為她準備的房中。她找來一支筆,一張紙,在上麵寫上:孫祥用今晚可能會殺皇上。寫完後,把紙條縮小,放到一支簪子裏。然後梳洗打扮,重新走出來。

孫祥用果然仍舊在等唐驚染,見到她,笑道:“姑娘梳洗好了?”

唐驚染頷首微笑,遠遠地看到零落走了過來,零落手中端著食盒,見到孫祥用和唐驚染,便問道:“孫公公,皇上起了麽?”

孫祥用搖搖頭說:“還不曾醒來。”

零落道:“既然如此,我也不進去了。這裏是皇長公主親手煎的補藥,一會兒皇上醒了,還請公公幫忙把藥給遞進去。”

孫祥用連聲應著。正在這時,唐驚染卻“啊呀”一聲。

零落和孫祥用看去,隻見她頭上戴著的一隻簪子不小心掉落在地上。那簪子十分漂亮,粉金打造,上麵鑲著梅花報春。

唐驚染十分沮喪道:“這簪子原是公主姑姑送給我的見麵禮,如今竟不小心被摔壞了。這可怎麽辦好?”

零落很不以為然道:“隻是一支簪子而已。壞掉讓公主重新送你幾支便是。”

唐驚染露出不悅之色道:“這簪子與別的不同。它已經陪伴我六個年頭,我對它有感情呢。”

零落笑了笑道:“真是孩子的想法。既然這樣,你把簪子給我,我找司珍房的人幫你修好便是。宮中的工匠們手藝好,保證修好的簪子,與原來的簪子一模一樣,看不出半分損毀的痕跡。”

唐驚染欣喜道:“零落姑姑所言當真?”

零落笑道:“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孫祥用亦在一旁道:“宮中的匠人手藝果然是不錯的,驚染姑娘放心吧。”

唐驚染點點頭,滿懷欣悅把簪子交到零落手中。零落又同二人閑聊幾句,便折返回去。

回到萬安宮,簡懷箴問道:“如何?”

零落匆匆走上前去,道:“公主所料不差,想來孫祥用果然是有行動了。今日驚染把簪子交給了我。”說完,便把簪子取了出來。

原來,上次唐驚染回來向簡懷箴稟告之後,簡懷箴覺得如果以後驚染仍舊這麽做,一定會驚動孫祥用,因此,她便想了個法子,那便是簪子傳書。每日早上,都會讓零落借故送東西,與唐驚染見麵,這樣,若是有什麽情況,兩人就可以傳遞情報。

今日,唐驚染和零落便在孫祥用麵前,做了一場戲,順利把情報傳遞了出來。

簡懷箴拆開簪子,見到唐驚染寫在簪子中的紙條,麵色驚變,道:“沒想到,孫祥用當真沉不住氣了。”

“孫祥用要殺皇上?”零落也吃了一驚,從簡懷箴手中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麵色大變,急忙問道:“公主,這如何是好?要不要請懷明苑中的諸位大人和大俠幫忙?”

簡懷箴微微一猶豫,道:“不用。”

她旋即說道:“可惜啊可惜,本宮不急著處置孫祥用,原本是想把他的同謀給引出來。如今他對皇上起了殺心,我們卻是不能想那麽多了。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情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一切以皇帝的安危為重。”

零落鄭重道:“謹遵公主吩咐。”

簡懷箴掛念皇帝,傍晚時分,又命令零落再去朱祁鎮寢宮送一次藥材湯。

零落送過去,順便把唐驚染的簪子還給她。唐驚染見到簪子,對零落感謝一番。

零落借故道:“驚染,你可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唐驚染茫然搖頭道:“驚染不記得。”

“今天是你娘親的忌日。”零落說道:“也難怪你不記得,你從小便跟著旁人。公主教我傳召你回去,晚上在萬安宮為你母親設案焚香。”

唐驚染有些猶豫地看了孫祥用一眼,故意說道:“可是可是孫公公這邊”她知道今日並不是母親唐雲萼的忌日,簡懷箴這麽做,自然有她的原因。為了不引起孫祥用懷疑,她才故意這麽說的。

零落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你已經跟著孫公公這麽久,應該學的想必也已經學到了吧。何況學習怎麽侍奉皇上,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是。”唐驚染點頭道:“那便聽從姑姑吩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