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陌上花 一百六十七,曹伏誅
曹吉祥看了那張紙上的內容,無非是說自己通敵叛國、貪贓枉法、縱容下人肆意妄為、欺壓百姓等等等等,種種惡行不下一百多條。
可見簡懷箴早就把他的罪狀收羅好,給記下了。
他挺了挺身子,搖了搖頭說道:“皇長公主,老奴知道您和於謙素來交好,您想殺老奴恐怕是想為於謙報仇吧?您既然想殺老奴,直接就給老奴來個痛快的,何必編造出那麽多罪狀來誣蔑老奴呢?”
簡懷箴見曹吉祥嘴硬,也不著惱,她微微一笑道:“本宮什麽時候誣蔑過你?本宮可是人證、物證俱全,你犯的每一條罪狀本宮都能給你找出人證來。這幾日本宮派錦衣衛四處搜羅你的罪狀,你以為是白搜的嗎?”
曹吉祥傲然道:“皇長公主既然有證據,不妨就拿出來,也好讓老奴心服口服。否則老奴便是被判了罪,恐怕老奴的九虎將、十八孩兒都不肯答應。”
朱祁鎮聽曹吉祥說起他的九虎將、十八孩兒,心中越發著惱起來。
這二十七人都是朝廷的重臣,卻為了自己的權勢甘願拜倒在曹吉祥門下,做太監的孩兒、虎將,說出去實在是天大的笑話。
簡懷箴見朱祁鎮有些著惱,便拉著朱祁鎮到王座之上坐下。
她笑著對曹吉祥說道:“曹公公倒是不用擔心你手下的人,隻要曹公公被判罪,想必他們也是逃不了的。”
說完,簡懷箴臉色一變,便對太監說道:“把曹鐵帶上來。”
很快在外邊修養的曹鐵又被重新提了上來。
曹鐵見到曹吉祥大怒,撲上前去哭喊道:“曹吉祥你這個奸賊,你讓我為你做事,為什麽還要派人追殺我?我母親就是死在你派出的殺手之中,我跟你沒完。”
說完,他對著曹吉祥又是撕打、又是撕扯。
由於用力過猛,背上的傷口再度撕裂,曹鐵隻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整個人便暈倒過去。
過了許久,曹鐵才又重新醒轉過來。
曹吉祥冷冷的看了曹鐵一眼,對簡懷箴和朱祁鎮說道:“皇上、皇長公主,你們說可以指證我的人證便是曹鐵嗎?曹鐵曾經得罪過老奴,心中對老奴懷有怨恨,便羅織了很多罪名往老奴身上安家,難道他也算是證人嗎?”
簡懷箴牽了牽嘴角,算是勉強一笑,她對曹吉祥說道:“你說曹鐵是誣蔑你的人,可是曹鐵卻能說出你所有罪狀中的種種細節,難道這也是他能編造的出來的嗎?”
說完,簡懷箴便讓曹鐵開口把曹吉祥所有的罪狀說了出來。
曹鐵早就對曹吉祥恨之入骨,見簡懷箴終於讓自己說話,便強打著精神,把他所知道的曹吉祥犯過的所有過錯都說了出來。
曹吉祥起先還表現的無所謂,後來聽曹鐵說起自己犯罪的事情越說越多,一時憤怒,卻無奈因為雙手被反剪在背後,動彈不得,隻是氣得睚眥俱裂。
曹鐵說了半天,才把曹吉祥的罪狀說完。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曹吉祥讓他搶劫軍糧的事,曹鐵還把軍糧藏匿的地點告訴了簡懷箴和朱祁鎮。
原來那日曹鐵在曹吉祥的授意之下,派一批人裝成劫匪把軍糧劫走之後,就就近藏在附近的一座山中。
這也是曹吉祥吩咐曹鐵做的,曹吉祥想等事情平息了之後,再把這批軍糧給出售,換取銀兩。
他的算盤打的十分精確,沒想到如今就栽到了這上麵。
曹鐵把他知道的所有曹吉祥的罪狀數落完畢之後,傷口又被牽動一陣疼痛,兩眼一黑便翻倒過去。
簡懷箴吩咐道:“好了,把曹鐵帶出去,先進行安置吧。曹鐵雖然做了很多壞事,可是一則乃是被曹吉祥欺騙,二則他指證曹吉祥也算是功過相抵,皇上不要把他處死才好。”
朱祁鎮見狀一笑,說道:“皇長公主過慮了,朕也並不是殺人魔王,隻是皇長公主很少為人求情,為何今天忽然為曹鐵求情?”
簡懷箴看了他一眼,神情如常,說道:“百善孝為先,這曹鐵本宮看得出來他乃是一個孝順之人。既然他能夠如此孝順,人想必也壞不到哪裏去。”
“皇長公主所言甚是”朱祁鎮讚同道。
因為朱祁鎮也是一個孝子,知道“百善孝為先”的道理,所以他對簡懷箴的話也很是讚同。
曹吉祥對於曹鐵所說的事情抵死不認,他說道:“皇上和皇長公主隻有曹鐵一個證人,就想治我的罪嗎?還有那張不知道從哪裏找到的合約,誣蔑說是老奴所寫,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呀!”
簡懷箴和朱祁鎮見曹吉祥抵死不認,心中都有些憤怒,尤其是朱祁鎮更是氣得氣得發須發直。
他鄭重的拍了拍桌案,說道:“曹吉祥,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承認嗎?”
“老奴不認,這乃是曹鐵為報複老奴為老奴羅織的罪狀,老奴一律都沒有做過。至於那張合約,乃是皇長公主想為於謙報仇,因而加害老奴,老奴也無話可說。”
朱祁鎮見曹吉祥如此冥頑不靈,卻又無可奈何,他望了簡懷箴一眼,似是在谘詢簡懷箴應該如何做。
簡懷箴笑了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她對小太監悄聲說了一句,那小太監便走了出去。
過了不久,就有一個人被小太監帶了進來。
那人見到簡懷箴和朱祁鎮忙上前道:“老臣,李賢叩見皇上、叩見皇長公主,皇上萬歲萬萬歲,皇長公主千歲千千歲。
簡懷箴扶了扶衣袖,道:“李大人,不必多禮,請起。”
說完,親自上前把李賢扶了起來。
簡懷箴莞爾一笑,對朱祁鎮說道:“皇上,本宮所說的證人便是李賢李大人。”
曹吉祥一見李賢頓時驚魂落魄,他沒有想到連李賢都是簡懷箴的人。
他發恨的看了李賢一眼道:“李賢你本來是徐有貞身邊的人,後來又是石亨身邊的人,再後來又投靠了本公公,現在又站在皇長公主的一邊,你這個兩麵三刀的人如今又想陷害本公公什麽?”
李賢仰天長笑,說道:“曹公公,你記錯了。下官從來不是什麽徐有貞的人,也不是石亨的人,更沒有投奔你曹公公。一直以來下官都是在為皇長公主辦事,所做的無非是想肅清奸佞,使政治清明而已。”
曹吉祥聞言,被嚇了一跳,他隻覺得周圍秘密羅羅的空氣積壓在身邊,壓得自己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麵色蒼白,倒也還有幾分鎮定,強忍著問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皇長公主和你用盡計策,想方設法來懲處徐有貞、石亨和我三個人,對嗎?”
李賢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話對了一半,對的那一半就是一直以來我們的確是想讓你們三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你說錯的那一半便是我們並不是處心積慮對付你們三人,隻是想為國家除奸佞,使政治清明罷了。你們做了那麽多天理不容的壞事,到如今得到的懲罰也是應該得到的。”
李賢的話像是一記重錘重重的敲在曹吉祥的心中,他知道事到如今不管自己怎麽狡辯都沒有用了。
因為他實在有太多的把柄落在李賢的手中,如果曹鐵說的話他還可以反駁的話,李賢便不一樣了。
李賢在朝中乃是有權有勢的官員,官拜大學士,他說的話自然是很有分量,與曹鐵不同。
想到這裏,曹吉祥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麵色慘白,如同一張白紙一般。
他指著簡懷箴和李賢,直說了三個“好”字,道:“我曹吉祥一生英明,沒想到如今卻落在一個婦人和一個兩麵三刀的小人手中。”
簡懷箴笑了笑,說道:“曹公公,本宮想這就是報應吧。還有你並是落在我們手中,是因為你壞事做多了,上天要懲罰你而已,到如今你認不認罪?”
曹吉祥見事到如今便是想不認罪也不行了,他心驚肉跳,問簡懷箴道:“你到底還對我做了什麽事情?”
簡懷箴臉上的笑意緩緩綻開,她深深說道:“曹吉祥,所謂天理昭彰循環不爽,你既然做了這麽多壞事,當然就會有報應,又何必在乎本宮所做了什麽呢。”
曹吉祥見狀,把頭深深垂下來,半天才抬起頭來,鄭重說出三個字“我認罪”。
簡懷箴便重新把那罪狀書放在他的麵前。
他在罪狀書上簽了個名字,伏法認罪。
曹吉祥認罪之後,朱祁鎮便派他三日之後處決,在午門斬首。
曹吉祥的一些爪牙們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罷官的罷官,流放的流放,做盡壞事的便同曹吉祥一起在午門被斬首。
曹吉祥一案很快結束了,無論是後宮中人、朝廷中人,還是天下人,都是為曹吉祥伏誅而高興不已,隻有一個人心中悲痛萬分,這個人便是孫祥用。
他派人偷偷的在午門收殮了曹吉祥的屍體,運回灤州的老家,把曹吉祥給安葬了。
他不敢在宮中明目張膽的拜祭曹吉祥,心中卻是悲痛欲絕。
畢竟曹吉祥乃是他的親生大哥,當初也是為了他才淨身入宮,到如今卻沒想到落到這麽一個下場。
他對著明月歎息道:“大哥啊,大哥,當初我曾經勸你趕快逃走,出去躲一陣子,你不肯舍棄權勢,不肯逃走,到如今卻落得如此的下場,實在是可悲可歎。”
他越想便覺得悲從中生,越想越覺得為曹吉祥不值。
曹吉祥被判處死刑之後,孫祥用不恨朱祁鎮,他知道朱祁鎮乃是依法辦事,曹吉祥的確做了很多壞事。
他也不恨簡懷箴,他認為簡懷箴乃是皇家的公主,又有先皇賜給的金玉杖,的確是有責任為皇室肅清奸佞。
他唯一恨的人就是李賢,在孫祥用心中李賢便是一個兩麵三刀的小人。他先投靠了徐有貞,把徐有貞害得充軍雲南。又投靠了石亨,把石亨害得慘死在獄中。最後投靠了曹吉祥,害得曹吉祥被斬首。
倘若不是李賢能出麵作證,一個曹鐵未必能指證得了曹吉祥。
因此孫祥用對李賢的恨意便與日俱增,每過一日他對李賢的恨意便深一分,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想個法子為曹吉祥報仇雪恨。
孫祥用為曹吉祥報仇雪恨的事乃是後話,在這裏暫且不提了。
且說朱祁鎮肅清奸佞之後,使政治清明,他還任用了一批賢臣,提拔李賢、彭時等人,重用他們,這讓簡懷箴很是安慰。
朝廷之中的奸臣被肅清,天下百姓們的日子也越來越好。
朱祁鎮重新登基以後,天下出現了富興之態,這讓簡懷箴很是安慰。
幾經思量之下,她覺得無論是朝廷還是後宮已經用不到自己了,所以她決定辭別皇上、江少衡和方寥等人,重新回到江南隱居,過著笑看雲卷雲舒的日子。
簡懷箴主意打定以後,便去向皇上辭行。
朱祁鎮聽說簡懷箴要走,倒是吃了一驚,他連聲挽留道:“皇長公主,在宮中住得好好的,為什麽要忽然想到回江南去呢?”
簡懷箴語重心長的說道:“皇上,有所不知,昔年在宣德皇帝死後我之所以去江南,乃是對這朝廷宮中勾心鬥角的事情厭倦了,想去江南過一些屬於自己的日子。到如今朝中出了大事,我才重新回來,現在曹吉祥、徐有貞和石亨已經伏誅,皇上又重用賢臣,天下十分太平安定,所行之處四處歌舞升平。本宮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到哪裏還有再用得著我的地方。所以我決定再回江南去隱居,看陌上花開緩緩歸,在有限的餘生裏,過我想過的日子。”
朱祁鎮再三挽留,無奈簡懷箴心意已決。
朱祁鎮見狀,知道很難挽留住簡懷箴了,他隻好對簡懷箴說道:“既然皇姑奶奶決定要去江南隱居,孫兒也不好龐加幹涉。隻是倘若皇姑奶奶在江南住的不如意,這皇宮的大門隨時為您打開。”
簡懷箴聽朱祁鎮這麽一說,忍不住潸然淚下,道:“皇上,本宮走了之後,你一定要好好治理這天下。你是一個賢明的君主,相信一定能夠做出一番業績,超過你的父親,實現宣德盛世那樣盛景局麵。”
朱祁鎮必恭必敬的說道:“皇長公主放心,皇長公主的吩咐朕已經記在了心裏,朕不會再做出任用奸臣的糊塗事來了。倘若皇長公主在江南聽到朕做了什麽錯事,皇長公主隨時可以回到宮中來教訓朕呀!反正皇長公主手中有先皇賜給的金玉杖。”
朱祁鎮半是調侃半是開玩笑的對簡懷箴這麽一說,讓簡懷箴忍不住莞爾一笑。
到乾清宮辭別朱祁鎮之後,簡懷箴便回到萬安宮收拾東西。
零落一早已經知道了簡懷箴要回江南的消息,忍不住淚如雨下,她一連哭了一天一夜,這才跪到簡懷箴麵前,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您若是走了,零落一個人留在萬安宮中又有什麽意思,皇長公主就讓零落跟隨您去江南吧。”
簡懷箴看著零落哭的有些紅腫的眼睛,心中又是憐憫又是疼惜,把她扶起來,安靜的對她說道:“零落,並不是本宮不想帶著你,隻是我去江南也隻是想隱居而已,並不是要過這宮中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日子,所以我就不帶你去了。本宮走了之後,將萬安宮中的事務就交給你打理吧,說不定哪天本宮還會回來看皇上和你們。”
零落聽簡懷箴這麽一說,忍不住大聲哭泣起來。
零落今年二十九歲,她跟了簡懷箴之後,一心一意為簡懷箴做事,忠心耿耿,從來沒有與簡懷箴分開很久。
想到今後的日子裏,很難再見到她了,隻覺得悲從中來,忍不住便淚眼涕零。
簡懷箴與零落告別之後,便出了萬安宮,騎著白馬準備往江南而去。
在去江南之前,有一個地方是她不得不去的,有幾個人是她必須要辭別的。而麵對這幾個人,“離別”兩字最難出口,這幾個人便是江少衡、方寥和唐驚染。
唐驚染倒也罷了,尤其是方寥和江少衡,兩個人都對簡懷箴有情有義。
簡懷箴起先曾經愛上方寥,可是後來陰差陽錯,所有的情緣到最後隻落得情開長恨。
等到後來簡懷箴又與江少衡兩情相悅,可是兩人相愛的時候,卻發現相愛已經不能再愛。
後來簡懷箴傷心之下,一個人隱居到江南,在白清清的陪伴之下度過二十多年。
等到再見到方寥與江少衡之後,她心中已經沒有情結和愛之心了。
偶然之間午夜夢回,想起年輕時候的日子,想起與江少衡、方寥並肩攜手玩過的時光,她也會覺得甜蜜。
可是時到如今,兒女私情在她心中已經不像年輕時那麽重要了。
簡懷箴騎著白馬,一路狂奔來到懷明苑之中。
江少衡、方寥和唐驚染聽說簡懷箴來了,便迎了出來。
這時候唐驚染已經拜方寥為師,跟方寥學習武功了,他對簡懷箴的仇恨已經全部消弭。
他從方寥口中慢慢知道了以前的事情,也知道了簡懷箴同方寥和他的母親唐雲萼之間的一段情事。他並沒有責怪方寥,也沒有責怪簡懷箴,他知道感情的事情其實是最說不清楚的,沒有誰對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