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陌上花 一百四十九,忌專權

石亨見到曹吉祥真的已經是成竹在胸,他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下來。

“哎!”他喝了一口茶水,說道:“我早知道曹公公已經有所打算,我就不用千裏迢迢的跑回來了。”

曹吉祥說道:“皇上一向很器重石大人,石大人如今趕回來,同咱家一起在皇上麵前說好話,一起向皇上哭訴,相信作用一定更大,徐有貞這次逃無可逃了。”

石亨也連連點頭,兩人相視大笑。

曹吉祥又從旁說道:“李賢這個人倒還是不錯,挺講義氣的,知道這件事之後,第一時間通知你。”

“的確,李賢雖然是身在曹營,卻是心在漢,他被迫跟著徐有貞,其實心還是向著我們的。不管徐有貞那邊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上次我的兒子,也是李賢大人救出來的,所以我對他一直很尊重。”

曹吉祥何嚐不是,曹吉祥也曾經屢次三番受到過李賢的恩惠,心中對李賢也很是佩服,他說道:“李賢這個人倒是難得好,咱家覺得投緣的人並不多,而李賢就是其中一個。”

石亨繼而說道:“上次我委派李賢去做上書,他卻不肯接任,可見這個人也是不好名利富貴的,隻重朋友,這樣的人值得交。隻怕這次我們反咬徐有貞一口後,會連累到李賢大人,你說如何是好?”

曹公公聽完石亨這麽說,道:“這倒是也沒有什麽,李賢既然肯通知石大人從邊關回來,又肯為我們的事盡心盡力,我們如何不投桃報李。放心吧,我二弟是皇上身邊最受到重用的孫祥用,我相信隻要請他在皇上麵前為李賢上幾句好話,皇上一定不會怎麽處罰李賢的。”

“好,這個辦法好。沒有想到幾天不見,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孫祥用竟然成了曹公公您的二弟,曹公公您真有辦法。”石亨邊說著邊向曹吉祥豎起了大拇指。

曹吉祥頗有些感慨的說:“我們兩個人失散多年,如今才可以相聚,也算是美事一樁,而且我二弟又幫得上我的忙。”

石亨便乘機稱讚了孫祥用一番。

曹吉祥對石亨說道:“事到如今,告狀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改變不了。麵對如此變故,我們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石亨問道:“曹公公可有什麽妙計?”

曹吉祥奸笑一聲,說道:“妙計倒是有一條,你且附耳過來,讓我告訴您。但隻您明天進宮之後,跟我幹一件事,保管你我明日太平無事。”

石亨見曹吉祥說的鎮定,又煞有其事,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忙附耳過去。

於是,曹吉祥便對著石亨如此如此說了一般。

石亨聽完之後,立刻豎起大拇指,連連說:“果然是好辦法。”

第二日,朝堂之上,張鵬果然向朱祁鎮遞了奏章。奏章之上的內容朱祁鎮並沒有在朝堂之上公布,但是曹吉祥和石亨早已經心裏有數。

太監孫祥用在一旁喊道:“諸位大臣,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朱祁鎮見大臣們再也沒有事情要啟奏,於是便退朝回宮。

朱祁鎮剛剛退朝回到乾清宮中,就聽到孫祥用進來說道:“啟稟皇上,曹吉祥和石亨在外麵求見。”

“哦?”朱祁鎮“哦”了一聲,說道:“曹吉祥前來求見倒是可以預料,為何石亨會突然出現?他不是在邊關打仗嗎?”

孫祥用在一旁低聲說道:“皇上,朝堂的事老奴一向不太清楚。隻不過既然石亨如此匆忙的趕回來,想必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皇上不妨見見他們吧。”

朱祁鎮本來是不打算見石亨和曹吉祥的。因為他剛剛看到張鵬的奏折,正對兩人有氣。

聽孫祥用這麽說,便說道:“也罷,石亨常年征戰在外,也算是勞苦功高。既然孫公公都這麽說了,就把他二人傳進來吧。”

孫祥用應道:“是。”便去把曹吉祥和石亨叫進來。

孫祥用邊走邊對曹吉祥說道:“你們進去之後說話要多注意皇上的語氣,皇上現在正為你們兩個的事情生氣呢。”

“可是已經接到了張鵬的奏章?”曹吉祥問孫祥用道。

孫祥用見已經快要走入乾清宮中,便不敢再多說,隻是用眼睛示意,告訴曹吉祥和石亨:“皇上的確已經收到張鵬的奏章”。

曹吉祥和石亨昨天已經商議過,心中有了應對計策,是以兩個人並沒有那麽緊張。

他們見到皇上朱祁鎮,跪下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洪福齊天。”

朱祁鎮見到二人,沒聲好氣,也沒有讓二人起來。

還沒等朱祁鎮緩過神來,曹吉祥便向石亨使了個眼色。於是,他們便依照之前商議好的計策,趴到地上痛哭不止。

“皇上,我們兩人是來向您請罪的。”曹吉祥率先開口道。

“是啊,皇上。石亨不遠千裏回到宮中,就是希望能親自來到皇上麵前負荊請罪。皇上,您還是治我們兩個的罪責吧。”

的確,朱祁鎮收到張鵬奏折之後,很為他們兩個人的所作所為生氣,沒想到這兩個人貪汙受賄、貪贓枉法,做出了那麽多天理不容的事情來。

可是讓朱祁鎮始料未及的是,這兩個人進宮,竟然是為痛哭請罪,實在讓他難以預料。

眼見眼前這二位痛哭流涕,朱祁鎮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便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隻是追問兩個人發生了什麽事情。

曹吉祥和石亨隻是說自己有罪,隻是痛哭流涕,其餘的話什麽都不多說。

朱祁鎮反而有些惱怒起來,拍案道:“你們兩個來求見朕,就是想要告訴朕你們兩個有罪嗎?既然你們兩個有罪,朕就把你們交給大理寺處治,你們也不必在這裏惺惺作態了。”

“皇上啊!”曹吉祥十分悲痛的說:“我們兩個並不是惺惺作態,而是真心悔改。“

“老奴知道老奴做了很多讓皇上覺得蒙羞的事情,老奴心中也是後悔萬分。可是有些事,還請皇上不要為人蒙蔽。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和石亨石大人做的。我常年在內宮之中打理內宮的事務,石大人又常年奔波在外,哪裏顧得上做那麽多事情。”

朱祁鎮聽曹吉祥這麽一說,倒是有些豁然開朗,曹吉祥說得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曹吉祥常年奔波在內宮之中,而石亨又常年帶著兵在外麵打仗。張鵬奏折之中彈劾兩人的事情,就算是確有其事,可能也隻有一小半是兩個人做的。

至於其他的,也許是他們的下人打著他們的名號橫行霸道、肆無忌憚罷了。所謂樹大招風,便是如此。

想到這裏,朱祁鎮的語氣不禁緩和了很多。他把張鵬的奏章扔下去,扔到二人麵前,道:“你們兩個看看朝臣彈劾你們的奏章吧。有些事便不是你們兩個親自做的,也是你們對下人管束不嚴,縱容他們胡作非為,以至於鬧出了這麽多事情來。你們還記得太祖年間的胡惟庸和藍玉嗎?”

曹吉祥和石亨聽到朱祁鎮這麽說,頓時嚇得渾身發抖。

胡惟庸和藍玉當時也是在朝中弄權,又縱容下人胡作非為、毫無王法,藍玉案哄動一時,到最後胡惟庸和藍玉都沒能得到好下場。

皇上忽然提到太祖年間的胡惟庸和藍玉兩個人,難道是在暗示什麽嗎?

曹吉祥隻覺得脊背陣陣發涼,他抬起頭來問道:“皇上,胡惟庸和藍玉的所作所為,老奴熟讀史書,完全知道。老奴絕對不敢做他們所做的那般目無王法的事情,老奴對下屬管束不嚴,回去之後一定嚴加懲辦,請皇上恕罪。”

石亨也在一旁說道:“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石亨隻是全心全意為國家效勞,為皇上分憂,別的事情便是想也不敢去想半分,更不會做出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皇上的事情來。”

朱祁鎮見兩個人表了忠心,對兩人的氣不由得消除一些。他對兩人說道:“既然如此,你們兩個就回去好好反省,還要對你們的下人和下屬好好管束、約束,不要讓他們再做出這種為人詬病、招人話柄的事情來了。”

“是。”曹吉祥表現的十分悲痛。他看了奏章之後,對朱祁鎮說道:“皇上,您可知道這張鵬與老奴的關係嗎?”

朱祁鎮微微有些驚訝,問道:“這張鵬和你難道有什麽關係嗎?”

“對,皇上,這禦史張鵬是老奴的遠房親戚。他之所以參奏老奴和石亨石大人完全是受人指使,想置我們兩人於死地。我們兩個也是沒有辦法,才來皇上麵前痛苦,隻好請皇上為我作主。”

“如今區區一個禦史,都敢在皇上麵前彈劾我們兩人,捏造很多無中生有的事實。這麽一來,朝廷中的人,誰還會把我們兩個放在眼中。”石亨表現的義憤填膺。

朱祁鎮聽了倒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這畢竟是大臣之間的矛盾,與他沒有什麽關係,所以他表現的很平淡。何況大臣們之間有矛盾,對皇上而言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所謂權力製衡,要讓大臣們之間相互牽製,皇上才能最終受益,這一向是朱祁鎮的馭下之術。

然而石亨接著說了一句話,卻仿佛一聲晴天霹雷在朱祁鎮的頭頂炸響。

石亨的這句話是這麽說的,他說:“皇上一個禦史怎麽敢這麽做呀?現在是內閣專權容不下我們呀!”

石亨的話頓時觸動了朱祁鎮的心思。

朱祁鎮本來就對徐有貞有所不滿,先是徐有貞私自把他和徐有貞兩人的對話泄露給外人知道,弄得朝野之中人盡皆知,連曹吉祥都知道了,還來向他說。

緊接著,徐有貞更是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不但欺壓小民,搶奪人家的地,修建自己的祖墳。更要命的是那塊地本來是皇帝用來打算修建景王廟的,他連皇帝的地都還搶,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

這也難怪朱祁鎮心中對他心中對他深惡痛絕,如今一個專權更是觸動了朱祁鎮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專權”。

朱祁鎮是一個十分寬厚的好皇帝,也是一個對下屬十分縱容的皇帝。

可是石亨的話,無疑是擊中了朱祁鎮的死穴,對於皇帝來說大臣膽敢在他麵前專權,別說那個人是他寵愛的大臣,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沒得商量。

就在朱祁鎮仍舊猶豫不決的時候,石亨已經在一旁添油加醋,石亨說道:“皇上,您可知道這張鵬張禦史原本是曹大人的遠房外甥,徐有貞徐大人為了讓張鵬彈劾我和曹公公兩人,他特意把張鵬從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升成了禦史,還讓他入主了內閣。這樣的內閣首輔不是專權又是什麽?”

石亨接二連三說專權這兩個字,終於讓朱祁鎮下定了決心。

他決定這次無論如何要實實在在的給徐有貞一點顏色看看,畢竟他朱祁鎮才是大明王朝的統治者,他朱祁鎮才是大明王朝獨一無二的皇帝。

以前就是他的弟弟朱祁鈺當了皇帝,搶了他的皇位,朱祁鈺最後的結局都是氣死。連親生的兄弟都不可以寬容,在皇位麵前區區一個大臣又算得了什麽。

朱祁鎮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去處治徐有貞,是因為他一直感念他的舊情。現在曹吉祥和石亨兩人都這麽說他專權,更何況朝中的大臣和天下人呢,說不定天下人早就議論紛紛,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中了。

朱祁鎮決定動手,他要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給所有的人看,他朱祁鎮是個有威嚴、有威信的好皇帝。

第二天一大早,朝堂之上,朝臣們之間吵嚷的十分激烈。

首先說話的是徐有貞,此時的徐有貞仍舊不知死活,他有些趾高氣揚的對朱祁鎮說道:“皇上,聽說昨天張鵬禦史彈劾曹吉祥曹公公和石亨石大人,曹吉祥和石亨做了很多大逆不道的事,難道皇上不打算處罰他們嗎?”

朱祁鎮聽到徐有貞話裏多多少少有威脅的意思,心中對徐有貞的痛恨更加深了幾分,以前對他感念的舊情也減少了幾分。

盡管如此,他仍是不痛不癢的說道:“張鵬參奏曹公公和石將軍的事,還沒有徹查清楚,一切還是等徹查清楚再說吧。”

此時徐有貞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他一心隻想除死曹吉祥和石亨,打倒這兩個他的敵人,哪裏還想得了那麽多。

他往前走了一步,說道:“皇上,您不可以這麽做,您怎麽能縱容曹吉祥和石亨呢?這兩個人縱容下屬無惡不作、無所不為,天下人對他們的惡行都已經深惡痛絕。倘若皇上今天不懲治他們,莫說是對群臣,便是對天下人都沒有一個交代,難道皇上願意做一個碌碌無為的昏君嗎?”

徐有貞“昏君”兩個字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錯。

曆朝曆代的君主最忌諱被人稱為“昏君”,而徐有貞竟然敢當著朱祁鎮的麵頂撞他,說他是昏君,讓他心中如何不驚栗。

徐有貞感覺到後悔,連忙低聲下氣說道:“啟稟皇上,老臣剛才一時激動,也是隻想為國肅清奸佞,出言無狀,還請皇上不要放在心裏。”

朱祁鎮心中暗道:徐有貞啊,徐有貞啊,朕本來還想給你一個機會,沒想到你竟然這麽不留情麵。你以為這朝廷是你家的嗎,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說到這裏,朱祁鎮惡狠狠的瞪了徐有貞一眼,怒道:“徐大人,什麽也不必說了。來人,把禦史張鵬和之前曾經上書的楊煊給朕關押起來。”

“什麽?關押張鵬和楊煊?皇上上次楊煊上書之後,您不是嘉獎了他嗎,如今又把他給關押起來,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皇上出爾反爾。”

朱祁鎮的麵上青一陣白一陣,他麵對徐有貞的搶白表現的十分不冷靜

他恨恨的對徐有貞說道:“徐大人,難道朕要關押兩個人也要經過你的同意嗎?你以為你是內閣首輔就可以專權、就可以肆無忌憚嗎?朕把張鵬和楊煊抓起來,隻是想調查到底是誰指使他們做出抨擊大臣的惡行。萬一被朕查出真的是有人指使,到時候不但他們二人,就是背後指使的人一定也會受到重重的責罰。”

說完,朱祁鎮冷冷的掃視了噤若寒蟬大臣們一眼,道:“退朝。”說完便徑自走回內宮去了。

孫祥用趕忙跟了上去。

徐有貞此時簡直是心焚如火,他沒有想到這次的上書明明是策劃的很成功的,為什麽忽然出了變故呢?上次他也曾上書,皇上不但處治了曹吉祥和石亨,還對楊煊大加讚賞,為什麽這次一切會變成這樣?

此時此刻他簡直是心亂如麻,他知道倘若皇上真的徹查這件事,查出張鵬和楊煊背後的指使人是自己,到時候皇上一定饒不過自己。想到這裏,他決定去求孫祥用幫忙。

徐有貞很快就找到了孫祥用,孫祥用悄悄的出來見他。

徐有貞一見到孫祥用,就又跪又拜,連聲道:“孫公公,這次求求您,無論如何也要幫一下我。”

孫祥用目睹了朝廷上事情的經過,他看了徐有貞一眼,深深的說:“徐大人是因為今天早上發生在朝堂之上的事,而來問咱家的嗎?”本章節由16k書友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