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君前辯
簡懷箴便開口言語道:“此事就交付給九重處置好了,務求妥貼。”
“皇長公主請放心,九重定會讓麾下之人將此事查個明白詳實。”南宮九重對著簡懷箴深施一禮,隨即舉步離去了。
南宮九重一走,簡懷箴便起身去了宮裏頭。
自然很快便見到朱祁鎮。
“愛卿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來見朕有何要事?”朱祁鎮笑著啟言問道。
簡懷箴微微一笑說道:“皇上,河南賑災一事出了大事,不知皇上是否已然知悉。”
聞得簡懷箴出口就是這麽一句話,朱祁鎮不免微微一怔,隨即對著簡懷箴開口言語道:“究竟出了何等事體,朕絲毫不知。”
簡懷箴張口言語道:“皇上莫非毫無所聞。”
朱祁鎮點點頭說道:“朕不是派李克麟全權到河南賑災去了麽,並無特別的奏章遞上來。”
簡懷箴便接口應道:“不必到河南,這些時日以來近在京畿有多了好些從河南逃荒過來的災民。”
朱祁鎮聞言,卻絲毫不以為意,對著簡懷箴開口言語道:“即便如此,也算不得什麽大事,河南蝗災,一些黎民百姓為了升級活路,到京師裏頭投親靠友也是人之常情,此乃人之常情,似乎也無大驚小怪的必要。”
聽得朱祁鎮有此一言,簡懷箴也放緩語氣說道:“皇上所言極是,荒災年頭,百姓流離失所者自然不少,生民為了活路投奔到京師的親朋好友也自無不可。”
朱祁鎮聞言便張口言語道:“愛卿也有這話,一點不差,自是正理。”
簡懷箴聞言也微微一頷首,隨即轉語說道:“此事雖是無可厚非,不過皇上可知皇城京畿附近多了不少從河南逃難過來的人。而這些人都是皇上陪李克麟去河南賑災之後剛才跑到京師來的,此事說來就頗有些蹊蹺了。”
不妨簡懷箴如此言語,聽得朱祁鎮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心中一想簡懷箴有此言語必有因由,便接口問道:“此間有何蹊蹺。”
簡懷箴聽得朱祁鎮有此一問,便開口言語道:“皇上,事情不是明擺著麽,皇上上個月委任李克麟到河南賑災,錢帛糧草朝廷也都撥付出去了不少,照理來說傾一國之力攻賑救河南災民也不是難事,隻是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河南賑災毫無成效,從河南湧入京師的難民非但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多了很多。”
朱祁鎮聞言便頗有些驚訝的張口問道:“果有此事,此乃為何。朕不是讓國庫撥付許多糧草送往河南賑災了麽,而且朕還下令將太倉打開賑濟百姓,糧草食物理應不缺失才是。”
簡懷箴張口言語道:“皇上所言甚至,朝廷撥付了大批的糧草賑濟災民,京師的壓力應當減輕才是,可是據臣下所見,京畿周邊的災民是有增無減,今日造成南宮九重和臣一起到三宮廟那邊探視災民,結果從災民口中聽聞了一件極為駭人之事。”
聽得簡懷箴說的如此之鄭重,朱祁鎮便緊跟著開口追問道:“究竟是何事?”
簡懷箴張口言語道:“今日和南宮九重一道到了三宮廟之後,發現聚居在三宮廟處的災民數不勝數,都是近期從河南逃荒過來的。細細問詢之下,大多數災民都是三緘其口,細細詢問之下方才有個被打斷腿的災民出來說河南從巡撫往下,個個貪汙,皇上下令從朝廷撥付出去的賑濟災民的錢糧到縣衙府台,沒到一處就被剝削去一層,等發動到災民手中時,已然是所剩無幾。且糧食之中多是摻雜了石砂的劣米,更有陳年的腐米,災民吃了會死人,以至於弄得人心惶惶,許多災民寧可不要朝廷的救濟,也要逃荒到京師來。據悉一些災民連結一處進京告禦狀,不意誤告到石亨處,這些來京師想要告禦狀的災民幾乎全被打死,剩下幾個也被打瘸。”
聽得這話,朱祁鎮便開口言語道:“真有此事不成,青天白日的石亨應當不會如此做吧,想來應當是他的底下人瞞著他如此處置。”
簡懷箴一聽朱祁鎮的話頭有為石亨開脫的意思,心下很快便明白朱祁鎮心下依舊還是有些維護石亨,目下想要藉此扳倒石亨隻怕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心下有此想法,簡懷箴便決定而退而求其次,先將李克麟拖下水再說。
“皇上,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河南賑災一事必有蹊蹺,若是朝廷不加以追查,隻怕會激起更大的變亂,若是災民孤注一擲起來造反,星火燎原,到了那個時候想要收拾殘局隻怕更難了。”
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朱祁鎮心下也是一淩,他心裏頭明白簡懷箴的這番話一點不錯,從目下的情勢看來,災民若是釀成了巨變,事情可就不簡單了,朱祁鎮不是沒有經曆過苦難和動亂,心裏頭對於這等前景自是心有餘悸。
“愛卿說的是,朕明白。此番將賑災一事委付給李克麟處置,那是朕念在他自己上書痛悔前非,自請處分。朕見他一片誠心,便不欲懲治於他,並給了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隻是沒有想到李克麟並無多大的本事,照目今的情形看來,河南賑災一事朕極有可能用人不當。”朱祁鎮對著簡懷箴開口言語道。
聽得朱祁鎮有此一言,簡懷箴覺得需要再建言一二。
“皇上,目下還是先搞清楚此事要緊,河南賑災一事若是搞不清楚,對於朝廷而言,便是一件頗為難堪之事。一旦災民生變,隻怕天下根基不穩,可要預為疏導,以免留有後患,日後無法收拾殘局。”簡懷箴對著朱祁鎮極為懇切的言語道。
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朱祁鎮便開口言語道:“愛卿所言即是,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是該切實核查一下河南賑災一事。”
“皇上聖明,隻要能夠查明此事,日後之事也就方便一些了。”簡懷箴開口言語道。
朱祁鎮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便開口言語道:“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河南賑災一事已然出了大紕漏,不夠即便如此,還是不宜大動幹戈,畢竟這等事體傳揚出去有傷國體,日後若因此事騰笑外邦,豈容我等小覷。”
聽得朱祁鎮有此顧慮,簡懷箴便張口言語道:“皇上所言一點不差,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李克麟在河南賑災一事究竟情形如何,京師裏頭謠言紛傳,倶是未足采信。不過朝廷決不可將此事等閑視之。”
“不錯,真是此話。朕也絕不會聽之任之,坐視不理。”朱祁鎮開口言語道。
聽得朱祁鎮有此一言,簡懷箴便張口言語道:“皇上聖明,隻是皇上預備如何處置此事。”
朱祁鎮聞得此言,微微沉吟了一下說道:“河南賑災一事朕是決意要追查到底了,隻是兩地懸隔,聲息不通,想要處置此事,隻怕不是那麽容易的。”
簡懷箴開口言語道:“皇上所言極是,京師和河南地處兩地,消息隔膜,目今察知河南賑災一事的詳情頗為不易,唯有細心查訪,才能略有眉目。”
聞得簡懷箴有此一言,朱祁鎮便張口言語道:“愛卿所言深得我心,河南賑災一事朕所托非人,差一點貽誤了大事。目下大錯已然鑄就,如今隻有徐圖補救了。”
說完這話,朱祁鎮便付之浩歎。
簡懷箴見得朱祁鎮是這般情形,便對著朱祁鎮開口言語道:“皇上不必心焦,此番朝廷將賑災之事交付給自請處分的李克麟,令他將功折罪,已然是萬千之恩。不意朝廷撥付了大批的賑災糧草,時隔一月,賑災一事居然毫無進展,河南災民湧入京師反而愈演愈烈,足見主事之人李克麟才具平庸,不堪其任。”
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朱祁鎮便開口言語道:“愛卿所言極是,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情形便是如此。朕一念之仁,千不該萬不該將河南賑災這等大事交付給這個草包李克麟處置,弄得賑災一事毫無成效,難民流離道路,每況愈下。弄出了今日這般的局麵,朕的責任也是不小。”
朱祁鎮有此自責,聞得此言的簡懷箴便張口言道:“皇上不必如此切責自己,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李克麟是難辭其咎。河南賑災一事也非全然無可挽回,目下隻要將此事徹查清楚,另行擇選大員到河南賑災,事情依舊有可以挽救的餘地。”
聽得簡懷箴有此眼睛,朱祁鎮便張口言語道:“愛卿能有此言,朕心甚慰。隻是河南賑災一事茲事體大,李克麟此人是否真是斷不可用,還需細細辯析。”
簡懷箴沒有想道朱祁鎮的口風又是一轉,便開口言語道:“皇上的意思如何。”
朱祁鎮便張口言語道:“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河南有災民進入京師斷無可疑,隻是河南賑災一時的具體情形尚不清楚,朕覺得目下還是要查清此事為當務之急。朕的宗旨是不可冤屈了好人,也不可放過了奸臣。”
簡懷箴聽得朱祁鎮心裏頭依舊存著良莠之辨的意思,心下也毫無他法,隻得對朱祁鎮開口言語道:“皇上所言一點不差,朝廷辦事,自然是不能冤枉了良臣,也不可放過奸臣。不知道皇上預備如何支持此事?”
朱祁鎮張口言語道:“從目下的情形看來,朕就算是想要親自下旨查辦此事,也需要先行知曉一些情形。愛卿方才所言的京畿地麵上居然有河南來的災民被官府之人驅逐,還有受了傷害的河南難民言稱說自河南巡撫以下,河南的官員們個個將朝廷撥付的這些用於賑災的糧草錢銀視作唐僧肉,誰都來咬一口,個個都是以權謀私,中飽私囊,錢糧到每一層官衙都要就被剝削一層,這等事情令朕殊為痛心。若是事情真是如此,豈不是說朝廷撥付出去的糧草到了河南災民手中時,已然被層層盤剝的所剩無幾。更何況居然有人敢以次充好,掉包換走了朝廷的糧草,而將一些摻雜了石砂的劣米偷偷替換上來,簡直是毫無心肝,朕絕不能容忍有這等事體存在。”
聽得朱祁鎮有此一言,簡懷箴便開口言語道:“再聖明不過的便是皇上了,若是此番能夠揪出一些屍位素餐的臣子,將這些毫無心肝之人加以罷黜貶斥,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好事。隻要皇上能夠堅行此誌向,事情也就容易處置了。”
簡懷箴有此一言,朱祁鎮心下一想覺得一點不差,便開口言語道:“此事一點不差,朕前方所托非人,一定要懲前毖後,對於那些中飽私囊之人不能手軟。”
簡懷箴點點頭說道:“皇上所見極是,若是對於這等人心慈手軟,便是給這些蠹蟲大開方便之門,朝廷日後便是想要辦事,如何又能取信於民。”
朱祁鎮的這番話令簡懷箴心下覺得微微一動,對於簡懷箴而言,自然是覺得這是一個進言的好機會。
心下有此想法,簡懷箴便決意要將今日在去懷明苑途中,碰上了好些河南的饑民,心生不忍之下救助了一些災民,本要詳加詢查問河南賑災的情形,最後卻被石亨的部下把災民嚇走,並恐嚇自己不要多管閑事一事告知朱祁鎮。
“皇上,還有一事不知道該不該跟皇上言及。”
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朱祁鎮便開口言語道:“此地並無外人,愛卿但言無妨。”
簡懷箴轉眼看了看四下裏頭,原本伺候著的太監們早就被支開了,簡懷箴便開口言語道:“也罷,此事倒也簡單,今日半道中,遇到一些官衙之人強行驅趕河南災民。”
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朱祁鎮微微一怔隨即考慮了一下,忽然脫口說道:“愛卿所言的官衙之人可是指石亨府中的奴仆。”
簡懷箴聽得皇上有此問話,也覺得有必要挑明此事,便迅速接口說道:“再聖明不過的是皇上了,今日於途中遇到的那些強行驅逐災民之人確實就是石亨石大人府中的之人。”
朱祁鎮點點頭收拾:“愛卿方才說眼災民逃荒到了京師之後有些災民欲要告禦狀,結果錯告到石亨處。不曾想這些欲要告狀災民幾乎全被打死,剩下幾個也被打瘸。可都是石府之人所為。”
簡懷箴便應聲答道:“皇上所言不差,正是如此。石亨府中之人橫行霸道,已然是無法無天。”
朱祁鎮聞言便歎口氣說道:“護犢情深,李克麟畢竟是石亨的外甥,兩人既然有這麽一層關係,石亨心下欲要保他,這也是人之常情。”
聽得朱元璋而有此一言,簡懷箴便開口言語道:“皇上,河南的災民活不下去,欲要進京告禦狀,此事無可厚非。誠所謂民以食為天,若是連肚子也吃不飽了,隻怕沒有願意做事。至於錯告到石亨處,從目下的情形看來,這些告狀災民幾乎全被打死,剩下幾個也被打瘸這等情勢實在是令人扼腕。石亨大人想要護著外甥,也不可將朝廷的王法撇開一旁不顧。”
聽得簡懷箴有此言語,朱祁鎮沉默了一下,忽然對著外間高聲言語道:“來人啊,命徐有貞速速上殿來,朕有事要問他。”
遠遠立著的太監聽得朱祁鎮有此言語,慌忙上殿來見。
朱祁鎮一見太監到了跟前來,便張口說道:“速速去朝房找坐班的徐有貞大人,就說朕等著見他。讓他速來見朕。”
聽得朱祁鎮有此一言,太監自然不敢怠慢,應聲從命之後,便急急忙忙的去找徐有貞去了。
找到了徐有貞之後,便將皇帝的意旨告知了徐有貞。
徐有貞沒有想到皇上又有急召,當下也不敢怠慢,隨即跟著前來傳旨的太監去見朱祁鎮。
一照麵,朱祁鎮劈頭蓋臉的便責問道:“李克麟去河南賑災一事究竟如何了?”
聽的朱祁鎮的聲氣不好,徐有貞自是不敢隱瞞,便開口言語道:“皇上,李克麟並無奏報。”
“並無奏報是一回事,你總該知曉一些吧。”朱祁鎮開口言語道。
徐有貞聞得此言,心下一沉,便張口言語道:“微臣不敢隱瞞,從河南京官所言的情形來看,此番賑災成效不大。”
聞得此言,朱祁鎮便冷哼了一句道:“豈止是成效不大,簡直是越賑越回去了,京師這些時日以來有多了不少從河南逃荒來的難民。李克麟居然敢在前次的奏章說賑災善後一事成效頗著。如今想來,居然是這麽個頗著法。”
聽朱元璋的口氣,徐有貞明白今日絕不能替李克麟辦事將自己給搭了進去。
如此想來,徐有貞便開口言語道:“皇上明鑒萬裏,李克麟此番賑災依舊不力。”
簡懷箴聽得這話,便接口言語道:“皇上,看來徐有貞大人心有明鏡,此事不如交付給徐有貞大人徹查,照著目下的看來李克麟主事賑災是絕不能成事的了。”
簡懷箴這般說法的目的便是想分化徐有貞和石亨,故而便勸皇上讓徐有貞徹查此事。
朱祁鎮心中餘怒未息,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便張口言語道:“此話自是正理,徐有貞此事就交付與你去辦,李克麟要先解押回京,聽候處置。”
徐有貞沒有想到皇上一出口便是這般的命令。
不過皇上的金口玉言一處,事情就無轉圜的餘地了,隻得應允了下來。
一番君臣奏對之後,徐有貞回到了朝房,靜思了片刻,覺得此番隻得得罪自己剛認的這個幹兒子了。
想定了此事之後,徐有貞倒也痛快,另外自是不敢也不想給皇上留下徇私印象,便休了一封八百裏加急文書,派了大隊人馬去河南捉拿李克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