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大唐司法係統的人,春青陽就托了人情,令春荼蘼在淶水縣的公堂附近也可以任意走動,就為了能讓孫女不和普通百姓擁在一起看審。在他看來,孫女金貴得很,怎麽能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之後他還囑咐春大山,不要驚動徐家,既然要看審,就隻單純地看審好了。
徐家是淶水富戶,老徐氏的強勢霸道也很有名,所以當範建失蹤,範家又把這件事往大裏鬧出來,就成了轟動性的案件。全鎮的人都各有猜測,但大部分認為範建被老徐氏毒害了。而這種所謂的豪門秘辛,正是老百姓最津津樂道、最喜歡八卦和傳播的事,也是最佳的民間全體性娛樂。於是開審那天,盡管單縣令緊急限定了人數,仍然有很多人堵在門口等著老爺升堂。
春荼蘼、春大山、過兒和韓無畏派來的兩個護衛一起,就在公堂的左側門。這裏有看審的最佳視線和角度,能把堂上堂下都看得清楚,還很清靜隱蔽。而淶水縣的衙役得了托付,又見春大山和兩名護衛穿著軍裝,態度就變得非常好,還搬了條凳來,讓他們坐著看審,和縣官及堂上小吏差不多同樣待遇了。
至於雙方的證人等,就候在公堂的右側門處,方便縣官大人傳喚。若有臨時證人,到時候再請差役速度提人即可。右側門處還安裝了一扇偏門,關得緊緊的,是為了防止證人聽到堂上的情況,繼而影響到證詞而設。這一點,淶水縣比範陽縣要科學。
春荼蘼通過公堂後方的夾道。偷偷轉到右側門處看了看,發現了幾張熟悉的麵孔,心中大致有了個數,就又悄悄轉了回來。誰也沒驚動,躲在左側門的陰影處,觀察等在堂下的雙方當事人和她們自請的狀師。
原告範家。是由範家老太太出麵。被告徐家沒得選 ,因為人家告的就是老徐氏,她不得不親自上堂。兩人都衣著華麗,頭發梳得整齊,發間攀比似的插金戴銀,顯然都好好修飾過一番。不過範老太太一臉冷笑,很占理兒的模樣。而老徐氏則是一臉不屑和屈辱。這二人,沒一個衣著樸素、態度恭謹的,極不容易令人產生好感。
她們哪懂得,上堂時,衣著和態度都非常重要。要給判官和民眾留個好印象。要爭取很重要的同情分。那樣做,對自己的利處雖然看不見,但卻是實實在在能感受到的。
當然,獲得同情分是要大方得體,認真誠懇,而不是哭哭啼啼的裝可憐。在前世,春荼蘼就恨在法庭上表演哽咽、哭泣、暈厥的當事人。法庭也好,公堂也罷,都是莊嚴的地方。
再看範家請的梅狀師。年已過半百,鬢發略略染霜,身上著棕色圓領窄袖的袍子,戴黑色襆頭,穿黑色軟底的靴子,神態溫和。衣著斯文中帶著體麵,若不是注意他那並不渾濁,反而精光四射的眼神,就像個好好先生那般。
徐家請的吳狀師才三十出頭,是從幽州城重金聘請的,往遠處說是從長安鍍金歸來的。和徐家人一樣,很是傲慢高調,總透著點高人一等,渾身散發著強大的自信感。他穿得可比梅狀師洋氣多了,鬆柏綠的翻領大袍,同色的襆頭,黑色小皮子的**靴。
所謂翻領,就是袍子前麵的一層襟自然鬆開垂下,形成一個翻過來樣子,接近胡服,是一種近年來流行的,比較瀟灑的穿法。可是,襆頭就是帽子,他為什麽選綠色的?太違和了。
“荼蘼,你看哪邊強?”到了這兒,連春大山也八卦起來。另外,也是有點擔心。不管怎麽厭惡徐家,到底也不想徐家一敗塗地。再說那範家,也不是什麽好鳥。
“我去那邊看了證人,徐家請的吳狀師事先調查得仔細,搞不好會先聲奪人。”春荼蘼認真的想了想說“但範家請的梅狀師不急不躁,胸有成竹的樣子,隻怕也不好對付。如果非要我品個高下,我覺得後發力的梅狀師似乎更強些。吳狀師嘛,鋒芒畢露了點。”
“嗯嗯,太紮眼了不好。”過兒一臉深以為然的表情,附和道。
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把春荼蘼逗笑了,少不得額頭上挨了一記輕輕的毛栗子。接著,春荼蘼就笑道“鋒芒畢露也不是不好,但也得看具體情況。有的案子上來就要猛,打亂對方的部署,有的案子卻要穩住了。因案而異,哪能一味逞強或者示弱呢?就徐範兩家的案子來看,雙方都有隱瞞,雙方也都有企圖,理不直,氣不壯,先出頭的當然成靶子了。”說白了,兩邊沒一個好東西,調動不起看審者和主審官的情緒、心意和傾向性。這時候還咄咄逼人,不是自個兒找打嗎?
正說著,鼓綁響了三遍,單縣令上堂。
他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相貌斯文,比範陽縣的張宏圖顯得精明幹練些。在公座後安坐好後,照例是問堂下何人,所為何事。老徐氏和範家老太太並不開口,而是由雙方狀師做答。
接下來,直接進入對推階段,由原告狀師,也就是梅狀師先開始。
梅狀師上前,慢條斯理地說“學生代表範家,要說的話,都已經呈在了狀紙中。總的說來,就是原告範氏之次子範建,於二十二年前以秀才之身,入贅徐家。徐家當日承諾善待,可慶平十六年初六,距今不足二十日,範建突然無故失蹤,至今生死未卜。範家找徐家理論,被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拒不交人。範家隻怕其子凶多吉少,早遭了惡婦之毒手,故而上告到衙門,請縣官老爺明斷。給死者昭雪,為生者平怨!”
好嘛,事情還沒掰扯清楚呢,先給老徐氏扣個了好大個帽子。真是會咬人的兒不叫哪。春荼蘼想著,津津有味的翹著二郎腿,托著下巴看審,那一臉的喜悅。就跟看了自個兒最愛的戲文似的,就差給她手裏放點瓜子糖果,再送上茶水了。
春大山和過兒分坐春荼蘼左右兩側。一家三口共用一個條凳。春荼蘼如此表現,過兒倒沒如何,春大山卻無奈之極。自家的女兒,那麽嬌柔甜美的小姑娘,怎麽就不愛詩詞歌賦、不愛刺繡女紅、不愛huā朵香粉、不愛首飾衣物,偏偏一聽破案審案,哪兒有殺人放火、哪有逼良為娼、哪有為非作歹、哪有偷盜欺詐。就那麽感興趣呢?他和白氏,是怎麽生出這種性格的女兒的啊?若白氏還在,他還有個商量的,現在他又當爹,又當娘。可讓他把女兒怎麽辦呢?
想著,他就輕輕一推春荼蘼的膝蓋,遞了個惱火的神色過去。讓她規規矩矩的坐好,裝出大家閨秀的端莊態度來。不得不說,女兒裝文雅很是有能力。再加上女兒長得還不錯,隻要別擺出那痞裏痞氣的樣子讓人瞧見就好。過兩年,她年數大點,興許會……好點?女兒變成這樣很突然,以後再有什麽變化。他實在拿不準。唉,愁死人了。真愁死了。
好在那兩個護衛正襟危坐在他們之後的條凳上,並看不清春荼蘼那笑眯眯的神色。
“被告可有什麽話辯解?”堂上,單縣令問。
吳狀師哈哈大笑道“大人明鑒,這本就是誣告。何需辯解,分明就是常識。範建是一個大活人,還是有功名的,可見腦子也沒問題。雖然是入贅,到底是男人,他去了哪裏,他的妻子徐氏還整天盯著不成?再者,他失蹤,最急的應該是徐氏,範家怎麽就上竄下跳起來?範建突然不見,焉知不是他卷銀私逃,或者攜女私奔呢?徐氏還沒有找範家理論,範家怎麽有臉來告徐氏!可笑啊可笑。太可笑了。哈哈。”
春荼蘼也笑了,還不忘記低聲給春大山和過兒講解“沒想到吳狀師是這個表演路數,倒有點門道。可惜啊,他太造作了,不是骨子裏的疏狂肆意與自信,於是顯得幹巴巴的。換句話說,就是個紙老虎,一戳就倒。三板斧過後,就會沒招兒的。”學李白喝醉酒後的風采,可人家李白是肚子裏有墨水。吳狀師呢,典型肚子裏無本事嘛。於是,這番瀟灑豪邁,反倒顯得心虛。因為公堂上不講風采,隻講兩個字:理法。
“快看,單大人皺眉了,顯然很反感他這種遊戲公堂的不莊重態度。”過兒眼尖,又很是能舉一反三,立即看出不妥當處。
“可不,看審的百姓也很莫名其妙的樣子,似乎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麽。”春大山也道,隨後又發愁“徐家總是這樣,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荼蘼說得對,這狀師請錯了,不如姓梅的。”
“卷銀私逃,攜女私奔?可有證據?”堂上,梅狀師果然開口反擊,卻仍然不急不躁地緩聲說“那範建就算入贅,也是範家所出之人。範建每年過年期間,都會回家探望老母,今年久等不來,範氏著急,也是人之常情,也值得吳狀師懷疑嗎?難道入贅之婿就算不人?或者徐家還就真拿贅婿不當人。”說到這兒,梅狀師頓了頓道“徐氏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夫君,倒是有幾個證人可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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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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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章節名……還是想不出貼切的,就那個帽子醒目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