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戈壁,殘月正要被晨曦所淹沒,星辰已暗淡無光。

春荼蘼與夜叉共乘一騎,慢慢走在隊伍的最前麵。

一行人一早出了王城,連續趕路了三天,巴戈圖爾的死訊才傳出來。也不知夜叉用的什麽手法,人人都說狼神降臨災禍。因為在守衛森嚴的王庭中,不僅巴戈圖爾,包括送狼神之子心上人過來的那隊人,也一個個死於非命,包括被好幾位貴族看上的杜含玉在內。除了巴戈圖爾外,死者身上均無傷痕,那位被綁架的大唐貴女則消失無蹤。

有心之人若想想,就該明白中了阿蘇瑞殿下的瞞天過海之計。怎麽這麽巧,他的心上人就被綁架成功?之後有人殺人,有人斷後、有人放謠言,配合得相當默契。若放在西方,就是特洛伊木馬計劃。但王城中的大部分人處於就要滅亡的緊張與恐懼中,更多的人愚蠢無知,篤信狼神傳說,於是這種神怪的說法就大行其道。

寒冷的初春清晨,春荼蘼被裹夜叉的大氅中,窩在夜叉的懷裏。耳側,是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頭頂,是他舒緩而溫熱的呼吸。腰上,纏著他健壯的手臂。雖然趕路辛苦,可這一刻,她卻感覺無比安寧。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什麽叫有情飲水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再苦也是甜的。

“來了。”夜叉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不舍和滿滿的溫柔。

春荼蘼抬起頭來,就見地平線上,有一隊人馬正在接近,看旗號,正是三舅舅派來接她的唐軍。最前麵,大大的一個春字,是她爹春大山親自到了。

她揚起頭,正迎上夜叉灼熱的唇舌。兩人逃亡了三天,卻沒時間和機會在一起,現在就要臨別,那刻骨相思意卻再也忍耐不住。她用盡心意回應,兩人之間似有火焰遊遍全身,夜叉修長有力的手指從她有麵頰滑到脖子,又情不自禁探進領口。

她知道,他每回見到她都有狂熱的渴望,但忍耐得極為辛苦。可此時,真的不是時候。她捉住夜叉的手指,“兩年。”說著,不知怎麽就掉了眼淚。

她要回長安了,而他到了爭奪王位、平定突厥的最關鍵時刻。這意味著,他們要很久也不能相見,隻能互相思念。

“兩年。”夜叉微微喘息著,“兩年之內,我就會來娶你。”他的眼睛,比天之將明時那顆啟明星還要閃亮,透著無比的堅定。

兩年之期,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在父親的陪伴下回到大都護府後,白蔓君和春青陽公媳兩個聯手,連日為她進補,連院子都不讓她出,好像她執行這次危險的任務是在生死線上走了一回,又做了百八十年的大牢,必須要好好將養似的。

其實,真沒有想象中的凶險,畢竟夜叉一直在身旁,就算事情敗露,逃跑的路線也都準備好了。她這樣謹慎小心的人,慣於給自己留後路的。隻是這一趟,十分的考驗演技。不過為了安長輩的心,春荼蘼隻好當小豬,安心被喂養。

在此期間,朝廷下達了對白世遺的處理決定。雖說雁回殺了佟東瑞冒充官員,不關白世遺的事,畢竟誰也沒見過佟東瑞,官府和朝廷的文書也齊全,但白世遺還是獲了失察之罪。好在春荼蘼把破案之功給了三舅舅,白世遺功過相抵,隻受到皇上的書麵斥責,罰俸祿半年,並自領杖刑三十。

白世遺富餘,罰俸不疼不癢。而在安西四鎮這個地方,就算有皇差盯著,誰還敢真打白世遺?意思意思抽了三十下,背上見了點血道子,冒了點血珠兒,白世遺在“虛弱”的在床上趴了兩天也就完了。同時聽說,皇上準了雁回的流刑三千裏,發配到南疆極為艱苦的地方去了。

“當地官府隻負責監管六個月,之後令其在當地為吏。”白世遺告訴春荼蘼,“皇上的意思是惜雁回文武全才,令他幫助當地官員治理地方。若他能一展長才,真的有所建樹,皇上必不會虧待了他。”

“南疆多蠻族,民族成分複雜,聽說山民還很凶殘不講理,瘴氣毒物多,對雁回真的是考驗。”春荼蘼想了想道,“他畢竟觸犯了律法,吃苦以恕罪是應當的。但,他求仁得仁,隻希望他真的為大唐立下新功,讓南部邊民也過上好日子。皇上給機會,下麵看他自己的了。”

“說得不錯。”白世遺點頭,“皇上還給那些失主禦筆親提了‘善舉匾’,那是有銀子也買不斷的,算是替雁回補償了。”

真是皆大歡喜。

就這麽又過了半個月,慶平二十年的陽春三月天,春荼蘼在離開長安半年多之後,再度出發,返回大唐的都城。

再一次分別,大約是有了經驗,大家的愁緒雖然仍在,但卻好得多。唯有春小山同學懂了點事,哇哇的大哭。血濃於水這句話真不是亂蓋的,親人之間永遠有著深深的牽掛,哪怕是小奶娃子也同樣有感受。

出龜茲城時,杜東辰求見。

“我沒有麵目見你,所以今日僅來送行。”隔著車簾,杜東辰低聲道,“一切,都是我們杜家咎由自取,但你從沒有趕盡殺絕。相反,一直網開一麵。是我三妹生了執著惡念,是我們杜家對不起你。我及八妹,前來謝罪,請春六小姐原諒。”他說得發自肺腑,所以即便看不清他的臉,春荼蘼也能體會其意。

掀開車簾一角,果然見杜東辰和杜含煙跪在塵土之中。

“快起來,我受不起。”春荼蘼看了一眼身邊的小鳳,小鳳立即下車,把杜東辰和杜含煙拉起來。

“杜含玉害我,我也沒有手軟,這是我們兩個的事。”春荼蘼繼續道,“你既然想做狀師這一行,就該知道株連要不得。你是你,你八妹是你八妹,你三妹是你三妹。本來,我想承你的情,至少把她的全屍給你。可惜我要逃命,實在顧不得。”

“人已死,活的罪孽已了,肉身不過皮囊,無所謂的了。”杜東辰慘然,眼神卻清亮,“春六小姐多珍重,我已經決定留在安西,我們隻怕後會無期。”

“好,彼此珍重。”春荼蘼深深望了杜東辰一眼,放下車簾。

一路曉行夜宿不表,有白世遺派回京的軍隊和夜叉的十名貼身狼衛護送,自然沒有遇到半個不長眼的匪徒。路上,春荼蘼聽說西突厥大亂,狼神之子節節勝利,以巴戈圖爾的母族為首的幾大部族還在負隅頑抗,但相信,很快就能平息戰亂。

差不多走了快兩個月,於初夏之際,春荼蘼終於進京。

白敬遠居然親自到城外來接孫女,見到白敬遠比半年前似有老態,春荼蘼心中一酸。

“回來就好。”白敬遠輕撫春荼蘼的頭發,“也不知怎麽,你出門這一趟,你三舅舅又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劫,祖父的雄心忽然淡了。待你再離京時,我就致仕歸田,也享享兒孫福。”

他跟著先帝打下江山,扶著新帝上位,如今皇上勵精圖治,士家大族已經被拔掉牙齒,以律法治國的國策正在慢慢推展開。皇上,不再需要他。他,也想歇歇了。

“好啊,到時候祖父就跟著我。”春荼蘼高興地點頭,又湊到白敬遠耳邊,“我娘生了非常可愛的弟弟,祖父您難道不想再抱抱小外孫?”一句話,把白敬遠心中那點悵然之意也打消了。

回到安國公府,不管葛氏和黃氏是不是真心喜歡,全家人還是高高興興吃了頓團圓飯。晚上春荼蘼到大書房去,把這次西域之行的情況,事無巨細給白敬遠講了講。又從白敬遠的話中聽出意思,會請立白世遺繼承爵位,以立三房惟一的嫡子白毓飛為世子。

怪不得在席上,葛氏強顏歡笑,黃氏卻似忍耐著狂喜似的。畢竟,白毓飛是黃氏的親生兒子。好在,白家的小七雖然不出眾,但為人聰慧,持心也正,開拓進取是不成的,守成總是可以。而且,跟她的關係算是很不錯的。

第二天一早,皇上的旨意就到了,宣她午後進宮。

見了皇上,又把昨晚對白敬遠說的話又複述了一遍,著重講解了西域大盜案及與夜叉執行暗殺任務的細節,外加夜叉目前身體健康、情緒高昂、又忠於大唐的情況。每當說到夜叉的名字時,韓謀目中就閃動著光芒,慈父為出色兒子的驕傲,掩都掩不住。最後,連帶著看向春荼蘼的目光都溫柔起來。

“丫頭,你很好。”韓謀歎息著道。

我當然很好啊,您老人家才知道啊。心中這樣想著,臉上卻恭謹溫順,連道皇上謬讚。

出宮的時候,春荼蘼正鬱悶沒有得到賞賜,暗道皇上摳門,卻遇到等了許久的韓影子。然後春荼蘼第三遍講故事,影子聽得興奮異常。刺殺巴戈圖爾的幫事,暫時要保密個幾年,但西域大盜案,他準備編成樂舞,將來在全大唐演出。

看著影子開心的臉,又想起杜東辰。

人啊,隻有各得其所,站在自己想站的位置上,才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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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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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