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之後,就是公開審理。

雁老大對此很是意外,沒想到官府會給他公平公正公開的審判。

“聖上推行依律法治國,就算你十惡不赦,也會給你上公堂辯解的機會。”春荼蘼假機大肆吹捧韓謀。有些話,早晚傳到皇上耳朵裏,順手拍馬屁的事,她不會清高得不做。

她是訴棍哪,又不是清流家的小姐,從前有人說笑話,離婚的男女雙方爭搶一頭牛,律師會趴在地上拚命擠牛奶。

“打官司上公堂,是不是要請狀師?”雁老大問。

後來審問清楚了,雁老大是寒門之子,但從小聰慧過人,讀書能過目不忘,習武是天賦異稟,可惜祖上有人獲罪,不得參加科考,連從軍也被拒。可是,他滿心報國之念,滿眼不平之事,當被人陷害走投無路之後,就做了山賊這份有前途的職業。

崇高的理想和殘酷的現實,造就了他這樣大膽的舉動。不敢說後無來者,至少前無古人。

“你也可以自辯。”春荼蘼實話實說,“但如果有一位特別本事的狀師為你辯護,說不定你能脫了死罪。”

“殺人即死罪,何況我殺的是官。”雁老大從鼻子中哼出一股氣兒,“春六小姐不必唬我。”

“我幹嗎唬你,難道你還能出多少請狀師的銀子不成。當大盜當成你這樣也很沒出息,劫了這麽多錢,自己還一貧如洗。”春荼蘼故意責備,但誰都明白那是讚揚雁老大的品格,“你這樣的情況,有個名頭叫律法援助。就是對沒銀子請狀師,但可能被判死罪的犯人,公堂會給你指定一名狀師。人的生命隻有一次,這不是逞英雄主義的時候。怕死,並非懦夫,隨便丟棄生命才是不負責任。”

“我還能活?”求生,則人的本能。雁老大心中有信念,對生死看得就淡然。再者,古代人重義輕生,重諾輕生,反正於君子而言,一切都比性命重要。但若能生,誰也不想死。

“一切皆有可能,關鍵看官司怎麽打。但是……”春荼蘼話風一轉,“你畢竟嚴重觸犯了刑律,想清白脫身是不可能的。”

“若還能苟延殘喘,雁某當牛做馬也無以為報,隻求來世。”雁老大是鐵崢崢的漢子,麵對心目中的恩人,完全不像世俗人士那樣扭捏,縱然對方是女子,也二度拜倒。

春荼蘼坦然受拜,隨後卻揮了揮手。

來世,她若相約,也與夜叉約,雁老大就算了。再者她不習慣鄉村生活,牛馬也免了吧。

說起來,是她親手揭穿的雁老大。沒有她,雁老大說不定能全身而退。但他不但不恨,還要感激她放他的兄弟一條生路,而且認為自己有罪就當贖,半點不怨天尤人。可見此人真的品性高貴,雖然山賊出身,非士家大族的子弟,卻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不必謝我,因為我不會給你當狀師的。”春荼蘼清楚明白的說。

雁老大一愣,隨即苦笑,“原來,六小姐消遣我來著。”

春荼蘼看看四周,沒好氣地道,“這裏是大牢啊,我堂堂副都護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跑到這破地方來消遣你嗎?是你長得好看,還是這裏頭有景致?”

“雁某唐突,但實在不知小姐是什麽意思?”雁老大連忙道歉。

“我是皇上特使的身份,我父親是安西大都護府的主事人,於公於私,我都不能當你的狀師。”春荼蘼細細解釋,“說起來,我父親雖然在此事上沒有一點責任,最後也是會被牽連降罪的,我若明目張膽的幫你,不孝的大帽子也得砸死我。”

“是我連累了白大人。”雁老大目光中有慚色,“他是好官,一心為國為民。這麽些年,我就見到這樣一個好官,還被我害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沒能識破你這殺人而後冒名的大膽舉動?”春荼蘼不以為意的道,因為她必會保著三舅舅擔個小罪名,隨便罰罰就完了,不傷筋動骨。天高皇帝遠的,問題一定不大。

“我是要說明,我為什麽不能給你當狀師。相反,我還會代表安西官府控訴於你。”

“那我就是沒活路了。”雁老大沮喪,“安西再遠,長安的事也能聽得到。何況這邊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關口,來往行商早就把你的事傳遍了。”

“我這麽有名?”從那天入城的歡迎儀式上已經感覺到了,這時候仍然難免得意。

虛榮啊,女人。

雁老大點頭,“所以我才說,有你在公堂上,我怎麽會贏?請什麽狀師也沒用。”

“不一定哦。”春荼蘼搖搖手指,“我破案時精力消耗太大,公堂上未必有全力。”她遞過一個“你懂的”神色,“若你再有個好狀師……說不定,我可能就折在安西。你要知道,從前我的勝訴率是十全十美。”她想說百分百,又怕這古人聽不懂。

審問完雁老大,白世遺愁眉苦臉的找到她,長籲短歎的說起雁老大在冒充佟東瑞的日子裏做了多少利國利民的好事。春大山也在旁邊幫腔,因為和雁老大共事了幾年,總覺得這個人雖然沉默寡言,不愛與人來往,卻是個正派的漢子。

雖然,他們無論如何想不到雁老大就是令他們焦頭爛額的大盜,但卻都起了愛才之心。安西四鎮的地理位置和民族構成決定了此地的難以管理,可是雁老大來了幾年,此地就安寧了幾年。也正因為內務民政平順,白世遺才能把心思全放在軍務上,即拱衛了大唐地邊疆,又威懾了西域諸國。若真為殺個貪官而賠上性命,多不值啊。可皇上重視律法,雁老大偏偏犯了死罪。

當時她就對白世遺和春大山說,“犯了死罪,卻不一定就死。雁老大當年雖然殺了真正的佟東瑞和幾名兵士,但隨他上任的兵士中的大多數卻逃跑了。這麽些年,事情沒鬧起來是因為軍法嚴苛,互了主官,手下也沒活路。何況,當時他們還掠了佟東瑞搜刮的銀子走,所以不知躲到哪個犄角旮旯,隱姓埋名的過小日子去。殺人是死罪,冒充朝廷大員是死罪,這簡直是目無王法和君上。但一來死的人沒那麽多,對百姓的危害性不那麽大,案子就有轉圜的餘地。二來……律法上有一條叫減刑,隻要舅舅和爹肯上疏表明雁老大於國於民有功,於皇上於社稷忠誠,官司就有得打。隻是死罪可打一打,活罪卻肯定逃不了。不然以後人人覺得自己正確,就可以作奸犯科,那還了得。”

正因為她這番話,才被同意到大牢來探視要犯。白世遺和春大山雖然惜才,事關寶貝女兒的安全,他們還是半點不馬虎。萬一雁老大為求生,暴起傷人怎麽辦?

春荼蘼為了皇上著想,主要是為了親人著想,一定不能直接幫助雁老大的。但在公堂上鬥個你死我活,咳咳,是鬥出你死我活的假像,最後輸了官司,她還是做得到。

長勝將軍,她不願意做。還是有點瑕疵才不招人恨,自己的心理壓力也小點。否則越是不輸,以後就越不敢輸,何必把自己搞到那麽累?

所以,這是一場她會首輸的官司。但在明麵兒上,不能落人口實,更不能被人抓住不可告人的把柄,於是她就需要一個有能力和她打對台的人。

這個人,要聰明、有學問,最好還跟她有點仇……

於是,那個人的名字就在嘴邊上:杜東辰。

出於對她的信任,雁老大聽到杜東辰的名字,立即就兩眼放光,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個可愛的孩子這幅樣子是萌,大老爺們這樣,是傻。不過被她親手抓起來的大盜卻對她言聽計從的,實在是怪異。不是應該恨不得吃了她嗎?可能也是雁老大和杜東辰共過事,很喜歡這個沉穩高貴的前國公府世子,所以答應得痛快。

等她把事懷告訴杜東辰,後者也非常高興。

杜東辰離開長安時有一個夢想,能重新和春六站在公堂上。如今,夢想實現了。他覺得老大待他不薄,哪怕明知道那姑娘會放水,也興奮不已。

和她,再一次交手。坦然的,無顧忌的,麵對麵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死,也無憾。

照理,在審判前,雙方狀師私下見麵不好。不過春荼蘼在和杜東辰“閑聊”,有意無意遞過些若互換地位要如何思考的話後,這才匆匆忙忙走了。

官司要打得激烈,她不能放水得太明顯。可是,又怕杜東辰有些事情想不到,不得不提醒一下。但,也不好說得太多了,不然不是傷人家自尊嗎?人家會問:你到底代表哪一方?其實白世遺也在暗中反幫“罪犯”,仗著安西與長安信息傳遞很慢,還經常斷絕,案子的審理居然安排在了年底,還有一個多月。

這準備時間,太充分了啊。

“判了案子好過年。”白世遺說。因為雁老大對手下有約束,倒也不怕出岔子。

而春荼蘼,第一次在過堂前不那麽興奮,忙來忙去的準備資料也是給人看的。閑了,還得安撫一下狼衛們。之前假冒大盜,動用官兵怕泄露秘密,全是狼衛們做的。

但古力娜紮的話代表了狼衛們的心聲:挺好玩的。

………………………………

………………………………

…………66有話要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章早上就寫完了,我以為我弄了定時更新,現在才發現居然忘記了。我個糊塗蟲啊。明天雙更贖罪。早上十點,晚上八點。

感謝風の嵐舞打賞的香囊

感謝Ursula1011(兩張)、可愛夕梨、iceblessom、懶羊羊好、狐狸精的死黨、甜沙拉打賞的平安符

謝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