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幾天,春荼蘼沒有露麵,甚至沒出大都護府的大門。
她猜,那個強盜一定會暗中觀察她吧。敵暗我明,如人在荊棘叢,不動即不傷。她隻是派小鳳把最近幾年報到官府的大宗盜竊案的卷宗拿來,開始做水磨功夫。
萬丈高樓平地起,一切都要從基礎做起。最簡單的案子都是如此,何況這種積年懸案?
“不相幹的也看嗎?”小鳳和過兒照例幫忙,白蔓君好奇,也帶著春小山過來。當然,春小肉包子隻負責在炕上爬來爬去。
至於春大山……春荼蘼“發明”了火炕,春大山去找工匠研究製作去了。倒是春青陽,來幫著一起來看卷宗。
“蛛絲馬跡都是在不顯眼處。”春荼蘼看到一點疑似有用的線索,立即記在紙上。
白蔓君看到女兒如此認真,心疼得不得了,都說女兒多厲害,誰知道她在上公堂之前,下了多少苦功?
“你去拿卷宗時,佟大人沒有說什麽吧?”春荼蘼問。
小鳳搖搖頭,“佟大人很和氣,立即叫人幫我。”
春荼蘼嗯了聲,目光停留在手中翻著的案卷上。那上麵文字工整,紀錄的情況條理清楚明白,讓人一目了然。雖然這些文書工作不是佟東瑞親手做,但他管理得很好。
再往下看,卷宗不僅有安西四鎮的,還包括不少抄送本。有些根本不在大唐的管轄範圍之內,但與那大盜有疑似的大盜竊案,也通過官方渠道收集了來。此時拿來研究,極為方便。
這樣枯燥的生活足足過了半個月,春荼蘼把各種案件歸類、篩選。
然後……她突然沒動靜了。
白世遺心中疑惑萬分,通過和春大山的眼神交流得知,春大山也很茫然,最後兩位父親互相一點頭,一咬牙,打算不問也不管。荼蘼是個心中有主意的,他們插手太過,反而不美,隻加強大都護府的警戒就是了。
而這天晚上,還沒到半夜,春荼蘼就聽到敲窗聲。當時,小鳳和過兒都還在屋裏,幫她擦幹才洗過的頭發。
春大山的火炕終於研究並製作成功,而安西的天氣已由深秋進入初冬,一早一晚很冷,據春荼蘼估計,大約到了攝氏零度以下。但因為有了火炕,屋子裏再不用擺太多炭盆,免得煙火氣很重,弄得人的喉嚨和肺部總是不舒服。隻要脫鞋上了炕,怕冷的再在膝蓋上蓋一條小小的被子,就非常暖和了。
白蔓君和春青陽受益於此,愈發覺得春荼蘼聰明又孝順。白蔓君還找到白世遺,讓他叫黃氏給淑妃上折子,表彰春荼蘼的貢獻,可把火炕在遼東地區推廣,讓駐守邊界的兵將及其家眷不再受寒冬之苦。
因為白世遺爵位是定遠將軍,官職又是從三品的副都護,黃氏是有誥命在身的,有資格上書。杜皇後已廢,皇上再沒有立後,現在中宮主事的是向來沒什麽存在感、卻生了三位公主的淑妃。
而此時的春荼蘼正坐在暖炕上,身上熱烘烘的一邊翻書,一邊享受著貼身丫鬟的侍候,窗子就被敲響了。
小鳳立即如臨大敵,隨後就窘得不知所措。過兒更誇張,手上失準,拉疼了春荼蘼的頭發。
“進來吧。”很奇怪,照理說敲窗的聲音有什麽不同?隻有小動物才分辨得出人類所不能熟知的音頻振動吧?可她就是知道,外頭的人不是夜叉。
大約,是因為心弦沒有被敲響的關係。真是奇妙的第六感。
小鳳和過兒就像被賭在屋裏的奸夫似的,恨不得趕緊鑽到床上或者立櫃中,直到門開,那個女狼衛進來,她們倆才從驚恐變成驚訝。
“我早說有女狼衛,偏你們腦子太複雜,就是不肯相信。”春荼蘼在小鳳和過兒腰上,一人掐了一把,也不想想是誰偷摸半夜幽會男人的。
“什麽事?”門關上後,她盤膝正坐,問。
女狼衛二話不說,單膝跪地,手中高舉著一個扁長的盒子,“主人的書信。”
呀,看來夜叉已經知道,他留下的狼衛被她發現,女狼衛還露了臉,現在幹脆明著支使起來,以後互相傳遞個相思意什麽的,倒也方便不少。
“你叫……”
“古力娜紮。”
“小鳳,扶古力娜起來。”她直接省略一個字,“過兒,拿點熱茶細點。外頭怪冷的,出外勤的姑娘最可憐。”
看到女狼衛,小鳳和過兒都很好奇,所以命令執行得利索。不過古力娜紮沒用小鳳扶,熱茶和細點也沒伸手接,而是有點局促。
春荼蘼看古力娜紮的目光瞄了點心一眼,雖然低垂著頭,再沒別的動作,心中卻了然,吩咐道,“把屋裏的點心包一大包給古力娜。一會兒帶走吧,輪休的時候大家分著嚐嚐,這是命令。”前半句是對過兒說,後半句是對古力娜紮。
狼衛們從小受到殘酷的訓練,身為死士,自然從來不享受生活。因為,人若感覺到生命美好,就不再能百分百願意為他人去死。所謂死士,也就和機器人差不多,隻輸入一道程序,那就是為主人去做任何事,為主人去死。
可是,她不需要別人為她去死。忠誠,應該是雙方的。若真有化不開的死劫,應劫便罷。
春荼蘼平時零嘴兒不斷,所以過兒搜羅一下就包了一大包。而她既然聲稱是命令,古力娜紮就隻好拿著,平靜如深潭之水的心中,微微蕩著漣漪,自己卻還不知,隻感覺效忠於未來的女主人,很是舒服。
一邊的春荼蘼則已經打開那封信,快速閱讀。過兒伶俐,不用多說,就去旁邊的書房把筆墨拿來,放在小炕桌上。
春荼蘼提筆想了想,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溫柔笑容。然後,在紙上畫了個簡筆小狼頭,下麵寫了三個字母MUA。夜叉應該猜測不出吧,這三個字母連起來,是大力親吻的聲音。等他下回來的時候,再解釋給他聽。
“讓他凡事小心,不用惦記我的事。”把回信交給古力娜紮時,春荼蘼說。
古力娜紮低低回了聲“是”,轉身消失了,幾乎是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令過兒和小鳳目瞪口呆。好半天,小鳳大步流星的也往外走。
“你幹什麽去?”春荼蘼納悶。
“練輕功。”隻留下聲音。顯然,是古力娜紮的武功刺激了她。
過兒追出去。
“你又要幹什麽?”春荼蘼再納悶。
“阻止小鳳!”過兒頭也不回地道,“大都護府才遭賊不到一個月,她半夜練輕功,這是作死的節奏,不阻止不行啊。”
春荼蘼撲哧一聲樂了,兩個丫頭都被她帶壞了。眼看所有人都消失,她梳順頭發,躺進被窩裏,拿著夜叉的來信,再細看。
信,是厚厚一疊。
前三張紙上,寫得滿滿的全是她的名字,有漢字的,還有突厥文字的、梵文的外,雖然沒有甜言蜜語,沒有說想她,更沒有纏綿悱惻的情詩,但卻看得春荼蘼臉熱心跳。那一筆筆,力透紙備,卻又包含著無比的溫柔意,比什麽情話都動人。
她明白,他無時無刻不再想念著她。就像她也想念著他一樣。也許,他的思念更多、更深。
當她翻到後麵,大約有七八張紙,上麵密密麻麻的就全是正經的資料了。
關於西域大盜的案子,夜叉在信中提供了很多零碎卻重要的信息。本來,她打算這幾天就派人去深入調查的。但一來,會需要不少時間,畢竟那大盜屬於流竄作案。二來,出了安西四鎮,她的行事就要受到束縛,畢竟隻有安西才是大唐的領土。所以,夜叉提供的東西就特別珍貴。他和他的狼軍在西域土地上來去如風,到處都有他的眼線和消息來源,他一聲令下,於她而言確實是事半功倍。三舅舅貴為副都護,卻也沒有這樣的便利。
這就是她帶話讓他小心的原因,他是帶兵打仗,是爭奪王位,可算是日夜在生死邊緣危險的遊走,這個時候,她不想讓他為她的事分心。
另一方麵,他的情報工作一定是錦衣負責,這樣以權謀私,錦衣肯定又要不樂意了。一想起錦衣胖胖的、和氣的、看起來憨厚的臉,氣急敗壞得變成一團像是被水澆過的棉花糖,還真是很搞笑啊。
得了新消息,她有點睡不著,幹脆連夜研究資料,通讀了一遍自己做的調查結果報告,又把夜叉送來的信息交叉對比,心中豁然閃過一道光!
她一直覺得此案非常怪異,因為那大盜似乎能掐會算,處處料敵於前。這個敵,指的是官府,各地官府。而且,他作案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逃跑率也是百分之百。這說明什麽?說明他武功高強,智計過人,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的情報摸得準。
可為什麽會這樣?又不是現代,可以侵入電腦網絡什麽的。古代消息傳遞慢,相應的,獲得信息的手段就簡單,還很不容易。
於是,這案子就出現了非常矛盾的地方。也許,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
………………………………
…………66有話要說………
先道歉跟大家。
8號那天身體不舒服,9號在出差在路上,晚上到了駐地,卻死活不記得上網密碼了,於是斷網中。差大家兩更,一定會補上。
先奉上今天的,晚點肯定還能有一更。
對不起了,舉手求原諒。
謝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