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要怎麽減等呢?阿蘇瑞又是占了哪一條?”韓謀語氣淡淡的,真有天子乃非人類的飄渺不真實感。因而,莫測高深中,帶著決定別人生死的威嚴。

春荼蘼卻沒直接回答韓謀的問題,而是說,“皇上,可以問問禦史台一方,有什麽證據證明阿蘇瑞是狼眼殺手組織的頭目呢?”

她這一問,所有人都愣住了。

杜東辰幾乎衝口而出,“剛才你明明已經代阿蘇瑞承認此項罪名,並說不必驗證,以免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改主意了。”春荼蘼回得順溜,還抽出折扇來,唰的打開,扇了扇風。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很有惡訟棍的可惡勁頭。是的,她耍賴,並不是耍著玩,而是要用出爾反爾的方法,令對方無所適從。

杜東辰準備充分又如何呢?她不按常理出牌,意在打亂他的節奏。

“唐律中似乎沒有規定,在公堂上不能反悔的。”春荼蘼施施然的道,沒有半點愧疚,“連當堂翻供都可以,何況我提出的是正當要求。”

“你是戲耍眾人?”杜東辰冷笑著反問。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春六這個丫頭沒那麽好對付的!他就知道她不會乖乖就範!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防著她出其他招,哪想到她殺個回馬槍。

隻要在公堂上,你永遠也無法預測她下一步要怎麽走。可是他明明恨得牙根癢癢,卻為什麽看她那惡劣卻又嬌俏的模樣,就恨不能……恨不能把她捉回自家去,好好修理一番。

“杜大人這頂帽子扣的,荼蘼自知沒那麽大腦袋,當真戴不起。”春荼蘼不急不躁,“我隻是一時沒有想好,到底是驚天大案,心裏沒底哪。”示弱,示弱,後發製人,這是身為女性的好處。所以要辯證的看問題,古代女性地位不高,但能找到對自己有利的地方。

“再者,就算我不想聽聽證據,難道堂上堂下的諸位也不想嗎?”她繼續道,“凡事都要攤開來講,躲躲藏藏的,反而令人猜忌。之前是我思慮不周,小女子這廂有禮。”說著,像男人那樣團團施了一禮。

她說得真誠,道歉又快,加上那副討喜的模樣,公堂上下的人,瞬間就收起了責備之心。

當堂辯護,不隻是運用法律技巧的較量,也是狀師個人魅力的比拚。這也就是為什麽在現代時,一提起上法庭辯護,首先就是要求律師著裝整齊,行為舉止落落大方。

“準了。”皇上一錘定音。

但春荼蘼還沒說完,緊跟著又道,“其實也不必事無巨細都要人證、物證來當堂展示,隻撿最緊要的,把最能說明事實的證據來說就可以了。比如,禦史台找到哪樁殺人大案,是阿蘇瑞做的,證人又是誰呢。”

韓謀還是一個字:準。

於是杜東辰深吸一口氣,神態和身姿都顯示出無比的自信,“稟皇上,微臣想用前刑部尚書許文衝被刺殺案,證明阿蘇瑞就是行刺的殺手!”

春荼蘼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

原來!原來對方也要找夠分量的案子,好巧不巧的,居然跟她的想法撞車了!很好,那就硬碰硬吧。對方這樣做,定然是有萬全的準備,所以,她要翻案會很難,但她一定要做到!

許文衝啊,前刑部尚書啊,朝中的實權派大員啊。殺了他,雖然算不上捅破天,卻也能驚得亂雲飛舞,草木含悲。要知道許尚書案,後麵牽連的是朱禮謀反案。據外祖父講,那是皇上極不願意提及的。

表麵上看,杜家這樣做雖然狠,卻也非常愚蠢,相當於引火燒身,因為若她能抓住幕後黑手,杜家不但不能重回頂級權貴階層,還會被卷進舊日的疑案,成為靶子。當年,朱禮案可是杜衡主審的。但實際上,隻要她輸,所有的後果卻是白家承擔。板上釘釘的事實,又被拎出來宣揚,等於是撥動皇上心中的刺,讓他重疼一遍。這樣,她以前在皇上那裏積累的功勞會完全消散,外祖父在皇上那裏的形象也會變壞。

杜家,這是擺明要和白家對賭啊。可見,杜老頭子有多恨她和外祖父,性格有多偏執。也怪不得杜家能成為五大世家之首,若沒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潑皮作風,也很難在亂世中異軍突起,然後在新開創的世紀中站穩腳跟。

而夜叉不死,她怎麽能算失敗?皇上又怎麽會覺得丟臉?從另一方麵講,杜家之所以要破釜沉舟,是因為終於明白了皇上要削弱士家大族權利的決心,是以他杜家開刀,如果他們不能迅速返回到原來的地位,就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一邊的杜東辰看到春荼蘼眼神連閃,沒有了平時那種掌握全局的篤定和傲慢,心知這一招是春荼蘼沒料到的,不禁大為快意。

臭丫頭,你也有今天!

而春荼蘼的驚訝隻是片刻,當她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夜叉,見他仍然像化石一樣不動,突然就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模樣,等著她把他從沉屙中挖出,心頭就湧上了熱流,很快也冷靜了下來。

“人證是?”她問。

“人證就是舍妹,杜含玉。”杜東辰正色道。

不得不說,杜東辰很有長進,這已經是他連續給她的第二個意外了。而此話一出,主審的及看審的人都大為驚訝。

杜含玉,終於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上前來,作證。”韓謀溫言道,再討厭杜家,表麵上還是好像有傾向性似的。所以,能當上皇帝的人,首先得是影帝。

“謹尊聖命。”杜含玉彎身施禮,娉娉婷婷,不得不說,姿態優雅極了。但凡女人,天生就深諳利用自己的魅力、取得好處之道。她如此做作,還沒說話,看審的眾人立即就相信了她。

她慢慢從看審處走到公堂中間,本想站在夜叉的身側。因為……哪怕用這種方式,哪怕在這種地方,能接近他也是好的。但可惡的是,春荼蘼似乎無意,卻溜達到夜叉身邊,完全隔開了她和那個令她念念不忘多年的人。

可是,春荼蘼你隻逞一時之快吧。我杜含玉得不到的人,你也休想染指!

“那年民女才十三歲,因為外祖父母染疾,母親至孝,要去病塌前侍候。於是,民女跟隨母親,欲去洛陽的外祖父母處。”她娓娓道來,聲音不急不緩,不帶情緒,完全隻是陳述所知的事實的態度,又令人信服的幾分。

杜家的兒孫,除了杜八個大草包,還真沒一個好相與的。

“哪想到,才出長安不久,就遇到從洛陽歸來的許尚書。當時,我娘還隔著車簾,問候了幾句。”她突然打了個寒戰,似乎回憶到什麽,非常害怕,“就在這時候,許多黑衣刺客從天而降,見人就殺,逢人便砍。那場麵真是……真是……”她泫然欲泣,底下一片歎息。

春荼蘼翻了個白眼兒。

她最煩在法庭上哭泣,以期引起同情的當事人。和自然流露的悲傷和驚恐不同,若是裝的,定然能看得出來。可惜,此時公堂上大部分是雄性。所以,愚蠢的男人們哪……這就被迷惑了。

“當時我隻看到一片紅,到處是紅色。就連護送我和我娘的府衛都被殺了個幹淨。殺人者的行為簡直喪心病狂,令人發指!”杜含玉平靜了一下,繼續說道,聲音裏適當的顫抖,那種努力堅強的模樣和正義的憤恨感,表現得都恰到好處。

春荼蘼歎為觀止,真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小姐都會演戲,還是杜含玉是奇葩。而這時,默然不動的夜叉略抬了下頭,目光瞄過杜含玉。那眼神中的輕蔑和冷淡令春荼蘼大爽,卻令杜含玉的身子晃了晃。

而這,更增加了她這場表演的可信度。她別過臉去,大聲道,“我娘見勢不妙,帶著我跳下馬車,趁亂逃走。可惜到底是女流,沒跑幾步就摔倒在地。我撞了頭,卻在就要昏死過去之前,看到了他!”杜含玉一指夜叉,“大約是以為我死了,他沒有補上一刀。又大約他以為人殺得差不多了,他也沒有蒙麵,所以我死死的記住了他,刻在心底,刻在骨子裏。”

喲?一語雙關哦。夜叉,人家再向你表白,你給個反應嘛。春荼蘼純粹是看戲心態,雖然明知這個案子極為難打,可誰讓杜含玉這麽搞笑的,她不欣賞一下,豈不浪費?

“他……他當時殺人最多,渾身是血,有如地獄修羅。就連衣服……衣襟也敞開了。”說到這裏的時候,杜含玉又很有分寸的羞惱了下,“我看到他左胸上有一塊印跡,就在心髒的部位。皇上,諸位大人和先生,若覺得含玉所述不實,大可找人驗看此人的身上!”

也可能是你在其他場合,不守婦道的看到人家阿蘇瑞的身體了啊。春荼蘼想著,卻不能這麽說,因為她不願意夜叉和杜三再有任何瓜葛。說不定杜三還希望聽到她和夜叉的謠言。這女人,變態到寧可虛構,也要在夜叉的生命中留下印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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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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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