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的安國公府,白敬遠也在和春荼蘼談話。
“祖父,您不必如此的。”春荼蘼親自端茶道。
“我是為你爭取時間。”白敬遠喝了口茶,很享受似的眯了眼,“杜家背地裏耍花樣,我怕你沒有準備,著了他們的道。”
春荼蘼笑了,“不怕。他說有了凶手,勢必要帶到堂上來,我也一定會詢問。那時候孫女我大顯身手,一定繞得他們連北也找不到。等找到了,也該退堂了。然後,我有就有時間調查新證據,想出新對策。”
白敬遠心境愉快。
從來,他教育子孫都是仁義禮智信,持身端正。現在冒出個外孫女,卻是個詭計多端,什麽陰招都敢使的,他居然十分喜愛。
“是我小看我家荼蘼了。”白敬遠笑,“不過你可知,杜家這麽做的目的?”
“孫女一直疑惑。”春荼蘼老實地說。或者她在公堂上聰明敏銳,對於朝堂事,卻不精通。
“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必定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杜家是皇後母族,若也這樣辦事,就會顯得氣弱心虛,令人諸多猜測,弄不好謠言會傳揚幾年而不息。所以不如把事情控製在自己手中,再挑明了鬧,頂多是家風疏忽,有個不檢點的逃妾,杜老家夥的麵子受損,於大關節處反而無礙,倒落外光明磊落的名聲。此,其一。”
春荼蘼點頭。
她敢保證,凶手是奉國公府的人。不然,那天杜含玉不會來探消息。如此推測,那毛屠戶必定是受了脅迫和收買,自認是凶手。不過承認了三人命案,就是個斬立決的罪過,到底是什麽條件,才能買他的命?
杜家,開的價夠高啊。
“這其二嘛……”白敬遠冷笑,“杜衡看出了皇上的意思,所以想借此機會,把壞事變成好事,為杜家鋪路呢。”
“什麽意思?”
“名門勳貴之家,子弟是不用科考也能走上仕途的。杜衡讓位於長子做國公,長孫杜東辰被封國公世子。但在此之前,杜東辰在刑部做過幾年流外的散官,不得不說,那小子不像京中其他紈絝,是有真才實學的,對律法一道,更是熟悉。而因為你的出現,讓杜衡看出皇上重視律法、以後定要大力扶持、以規範百官及萬民的行為。既然看出來,自然幫著自個兒的長孫上位,做皇上眼中的能臣。所以說,這個案子是個焦點。你名聲在外,若輸給杜東辰,皇上自然高看他一眼。至於你……則摔了跟頭,讓皇上失望,最後會致使我白家與杜家之勢此消彼長。”
“這是想踩我上位?”春荼蘼不禁好笑。
現代職場這套,古代也通行了啊。而她到底是個女人,所以更輸不得。因為皇上用她,算是破格,還頂著點壓力。但啟用杜東辰,卻更方便自然。她明白,身為古代的女性,隻有一次機會。其實她已經很感激了,因為若放在任何一個朝代,她可能連這個機會也沒有。曆史上名臣諫臣很多,但能名流青史的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背後有一位相應的有道之君。不然,管你忠不忠,奸不奸,直接砍頭了事,還容得你做出讓萬民景仰的事?
所以李斯說得好,環境很重要。她幸運在,她喜歡律法,她擅長運用律法,而當今聖上希望能依法治國。相當於皇上想吃冰,但沒有。這時候,上天給韓謀降下她這顆大冰雹。
“沒錯。”白敬遠點頭,“所以荼蘼啊,你哪一場官司輸了都行,但這次必須贏。這也就是我在公堂上不要臉的原因,非常時做非常事。再說,杜老頭事跡在先,我不過是效仿。咳……”
春荼蘼露出滿口小白牙,嗷的叫一聲,“祖父放心,敢犯我白家者,全部撕碎!嗷嗚!”
她那俏皮中帶點凶猛的模樣,極大的取悅了白敬遠,令他不禁哈哈大笑。之後就遺憾:為什麽荼蘼不是他的孫子呢?為什麽呢?在白家三代無一人才之際,上天突然給了他這個連他也不放在眼裏,敢於談判算計的外孫女。這算是給白家希望,可終究,荼蘼不是白家的根。
想到這兒,心中一陣刺痛蔓延開來。他的長子,他那因為才華而一生壓抑,最後居然異想天開,最後隻落得不名譽死去的長子是多麽可憐、可悲。所以,他一定會盡全力讓荼蘼施展所長。從這一點上看,也幸虧她是女子,不會引起皇上的猜忌。
白家所倚仗者,除了他的從龍之功,就隻剩下那份珍貴的信任了。他絕不能,讓它消失!
四月十三這天,是紅繡鞋案的第一堂公審。因為奉國公突然暈倒,拖到七天後,也就是四月二十才審第二堂。哪想到安國公又暈了,於是包縣令不偏不倚,定在四月二十七這日,進行本案的第三審。仍然是間隔七天,而不是通常的隔天審理。
按大唐律的程序,逢案,三審必結。如果不能審結,再升堂就屬於另一案,還要再走一遍訴訟的程序,前麵的還算是懸案,會影響政績考評。包縣令可能是預感這個案子超級麻煩,怕對推和審判的時間不足,所以前兩堂的開審時間都是下午,第三堂則早早定在衙門點卯後半個時辰就開始。
而在這七天的空白時間裏,各方各麵都忙活得不亦樂乎。春荼蘼忙著尋找新證據,找出打贏官司的突破口,杜家忙著暗中跟蹤和監視,看她都做了什麽準備。縣衙則忙著把無名寺的兩位大師安頓好,雖然還在牢裏,但很快就會釋放,當然待遇上提高不少。還要把毛屠戶逮捕歸案,關進大牢,還得防止他自殺。並警告涉案證人,這些日子老實待在家裏,不得外出和串供。
包縣令及全衙上下有理由相信,如果出了半點紕漏,白相家的春六小姐,不,大唐第一女狀師,會根本《大唐律》中的《捕亡律篇》,追究他們的責任。所以個個小心謹慎,盡忠職守。
另一方麵,春荼蘼當然不會讓杜家掌握她的行動步驟。於是布疑陣,放煙霧,行事半真半假,把春大山、小鳳、大萌、一刀和韓無畏借的十來個人支使得團團轉。
這也是古代訴訟行為的不發達和不先進之處:雙方的證據都不公開,隻交到判官那裏,卻不讓對方知曉。一切,都在公堂上抖落出來,對狀師的臨場反應更加考驗。其實,最考驗的是事先的預判,看能掌握對方多少動向和手段。
說起來,這樣的爭鬥更加激烈和殘酷,容不得半點疏忽和臨場的失誤。於是春荼蘼興奮得打了雞血似。特別是對方是杜東辰,她甚至覺得自己微笑時都散發出噬血的氣息了。
七天時間,轉眼就到了。
春荼蘼頭天晚上很早就睡下,第二天一早,以迎接高考的心情跳上自家的特製馬車。白敬遠坐著另一輛,在前麵給她開道。要說明的是,白敬遠的馬車也按她的西式馬車改造了。聽說這種馬車在長安正在風靡,馬車行借機發了一大筆財,人人說起安國公府的春六小姐,全是笑逐顏開。如果在公堂上看審有傾向性,喜歡西式馬車的人和車馬行,都是春荼蘼的忠實粉絲。
前麵繁瑣的程序過去,直接進入對推。這是最重要的階段,看誰推倒誰!
毛屠戶被帶了上來。三十來歲的年紀,個頭不高,五官尚可,體型卻胖,可能是被關在大牢裏多日的緣故,也沒有什麽凶相。至少臉上的肉不是橫向生長的,但眼神飄忽不正,顯然也不是個好人。
包縣令問明毛屠戶的身份,等看審的百姓們略議論了下,就問春荼蘼,“不知春狀師可有要問的。”
“回大人,有,還很多呢。”春荼蘼仍然是男裝,特意選了比較深的顏色,更襯得皮膚磁白,像個精致的玉人般,很博得人好感。
別看一邊的杜東辰想以風度翩翩和貴族氣派取勝,但占上風的仍然是她。因為,她是個姑娘,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有優勢不利用,可不是她春荼蘼的作風。
“請問,盡管問。”包縣令很客氣,背後則有些發寒。
全大堂上的人,隻有他和他的書吏知道,公座後的牆壁打開了一個隱蔽的洞口,當今的聖上,九五之尊就坐在那裏聽審。他雖然在長安任官,卻因為官職太小,隻遠遠見到過皇上一兩次,這回皇上親臨,他激動之中有驚嚇,還得表現平靜,實在很辛苦哇。
春荼蘼團團施了個男人禮,姿勢即帥又優雅,而且周到,之後轉向毛屠戶,張口就問,“你覺得自己皮相如何?就是說,你覺得自己長得漂亮嗎?”
眾皆嘩然,沒料到她上來就問這麽“不正經”的一句。
坐在公座牆壁後的韓謀也是抿了唇,把笑意壓下去。
毛屠戶有點發懵,茫然地抬頭看向那個漂亮得不像話、又年輕得不像話的姑娘。而他還沒有回答,春荼蘼的第二問、第三問又來了。
“你很有錢?你很有才華?你對女人能做小伏低?你平時很有時間哄女人?”一連串的問。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她這一問,來自《水滸傳》裏西門慶勾搭潘金蓮的章節,那王婆說的話:潘驢鄧小閑。要勾搭女人,一要有潘安貌,二要有鄧通錢,三要小意逢迎,四要有大把閑功夫。五嘛,咳,是要有某些動物在某方麵的能力。
顯然,毛屠戶不具備前四項。第五項,雖然和毛驢都姓毛,卻……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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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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