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朕就喜歡她直言不諱。”
“皇上,您就讓臣在一邊侍候吧。臣的女兒從小被臣嬌寵慣了,實在不懂禮儀。”
“春大山,你不放心什麽?”突然間的沉默後,韓謀的聲音一下降下了溫度,就像是冬日清晨的寒霜,冷入骨髓。
春大山額頭冒汗,卻仍然咬著牙不肯退讓,“臣不敢,請皇上恕罪。”
“退下!這是朕的旨意。”韓謀麵沉似水,“別以為朕在私訪中,就要不了你的腦袋!”
這話,已經算說得重了,韓謀身邊的太監一個勁兒向春大山使眼色。可春大山居然硬氣得很,頭也不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反複就一句話,“請皇上恕罪。”那意思,絕不會讓女兒單獨在皇上跟前回話。
他不是不知道抗旨的後果,觸怒皇上,說不定頃刻間的性命不保。但他是父親,荼蘼是他的**,他寧死,也不能讓女兒落到不堪的境地。
春荼蘼悄悄上前一步,輕輕推了推父親的肩膀。
開始,她還以為父親說她頑劣什麽的,隻是自謙,是場麵話,所以低頭彎身裝恭順。後來見父親死也不答應把她單獨留下,就隱約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她知道,這是父親拿生命在保護她,雖說父女天性,但春大山居然做到這一步,居然不惜對抗皇權,而且當麵兒就半步不退,也令她感動到不行。試問天下間能有幾個人,在麵對能生殺予奪的皇上的時候。還能支起全身的硬骨頭和脊梁?這不明智,卻很英雄。
不過她也明白父親是關心則亂,因為就算皇上與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肯定不會對她做那些肮髒事。言語挑逗嘛,倒是可能的。但畢竟他是素有英名的皇帝,而且她也沒絕色到讓男人見了就忍不住的地步。哪可能急色到胡來。
所以,她使了個眼色,叫父親先下去,自個兒沒事的。可春大山因愛生勇,腦子不知哪兩根弦纏在了一處,理智冷靜什麽的都扔到脖子後頭去了,也不想想。他守在門外,真聽到什麽再闖進來都來得及。他就是犯了擰,非在這兒盯著不可,管對方是皇上還是乞丐?
啪的一聲,韓謀把茶盞摜到地上。摔個粉碎。
春荼蘼嚇了一跳,春大山卻相反,拉著女兒跪到他身後,高大的身形完全把女兒遮住。背上的衣服上冷汗都打濕了,卻沒有退宿的意思。那肢體語言相當到位,意思是:荼蘼別怕,天塌下來,有爹幫你頂。
看到這情形,韓謀卻笑了起來。不是冷笑。不是怒極反笑,甚至不是虛假的笑,是真心實意的發笑,“朕可開了眼了,世上還真有你這樣當爹的。過分敏感,行動幼稚。腦子糊塗,又不計後果。但這一片愛女之心,倒令朕佩服啊。”
韓謀這樣,連春荼蘼都糊塗了。幹脆,她大大方方向上望去,就見韓謀的臉上哪有不愉之色,反而滿是讚許,當下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裏。隻是多少有些不滿,不管這位皇帝是臨時起意的試探,還是預謀的考察,都顯得行事不夠莊重大方、更不怎麽光明磊落。要麽,就是他有雙重人格,微服私訪時暴露本性。要麽,他這樣做自有深意,故意表演。要麽,他不是皇上……
最後一個想法是自然溜進腦海的,春荼蘼自己都嚇了一跳。
韓謀是天下英主,少年為王時就名聲在外,文武雙全,慣會禦人、禦心之術,與曆史上的唐太宗李世民類似。雖然沒仔細研究過他的為政手段,但大唐才曆兩代,前朝還被突厥**害了兩百年,根基都敗壞了。可是現在呢?卻呈現安穩盛世之相。所以說,他的手段絕對不是蓋的。這樣的人,會微服於民間的嗎?就算會吧,以其之精明,會被發現嗎?就算被發現,怎麽可能還繼續裝下去?還做這麽不靠譜,看起來像是沒有計劃的事?
突然間,她捕捉到了心中的那點違和感。這位皇上言談舉止都貴氣逼人,從骨子裏散發出天子的氣質和氣勢,真不是隨便能裝的,何況還有當年在京的致仕老臣認為出了他。但他外表雖像,學識心胸也是真真的,這是她親身驗證的,可行事卻有如兒戲,倒像是……演一場戲。
此異世大唐還沒有戲曲表演,但歌舞樂坊倒是有的,吹拉彈唱,也會排演些有情節的故事或者話本,娛樂民眾。而這次皇上出巡,給她的感覺是虛虛的,特別不真實,就像是演戲。但反過來說,怎麽可能騙過這麽多人啊,是她想太多了吧?洛陽城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是白癡,這邊出現了皇上,長安城裏應該就沒有了吧?他們怎麽可能不再三調查就確定?
一定是她想多了!她暗中深深吸了吸氣。她知道自己生性多疑,若非再三確認的事實,她基本上不會相信。但現在的想法也太驚世駭俗了,必須壓下去!
她在這兒跟自己較勁兒,擋在她身前的春大山也因為韓謀的言行舉止反複變化而迷茫,“皇上,您這是……臣糊塗。”
“沒什麽,你很好。”韓謀的聲音平緩溫暖了許多,又幽幽歎了口氣,“我大唐官吏不知凡幾,聰明能幹的、才學超群的、勇武難敵的都有,個個出類拔萃。隻是像你這樣的品性,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也可謂之大丈夫啊。”
這是很高的評價了,而且是從皇上口中說出的讚揚之語,春大山恍然間有點承受不住,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皇上英主,臣愧不敢當。臣……望皇上降罪!”他語無倫次。
到底春大山是古人,一旦明白皇上對他女兒並無不良企圖,就不斷自責起來。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怎麽會想歪了呢?剛才怎麽就小人之心了呢?是自己心思齷齪了吧?怎麽可以把皇上想成是那樣的下賤之輩。真是罪該萬死!
“朕說過你很好,何罪之有?”韓謀站了起來,“天下父母若都像你一樣疼愛子女,不出賣子女以為榮。不以利益傷害子女,遇強權而不退,家穩則國安。多好。”他聲音裏有苦澀的歎息感。說得春荼蘼心頭莫名酸楚。
這話,說得多麽寂寞啊!而這位皇帝,也真的很有法製思想啊。社會秩序是以法律為標準的,若毀壞,或者忽視,其實無人能獨善其身。因為每個人的頂上,都會有更有權勢的人。即使是皇上,有時候還要服從利益。所以律法,才是最公平的保護力,也是這個世界的綱常。雖然,有時候它會令人無奈。
“春荼蘼。好好打官司,大唐需要你這樣的狀師。”誇完春大山,韓謀又對春荼蘼表現出期許之意,之後突然就離開了春宅。
春大山本來想護送,卻被阻止,隻得快馬加鞭,回軍府報到,再把剛才的事報了上去,當然去掉了皇上要單獨麵見自家女兒的事。上官認為皇上看中春大山。對他又多了幾分和顏悅色。
而在春宅,全家人都被皇上造訪而激動著,人心慌慌,什麽事也做不了。就連春荼蘼也回屋躲躺著去了。但她卻不是因為興奮,而是覺得皇上來得奇怪,走得莫名其妙。中間發生了點曖昧不清的情形,再加上心底有一個壓不下去又不斷湧上來的念頭,令她煩躁到得不行。
這種情形足足持續了兩天,第三天中午,春家又有人造訪。這一次,來訪者的地位同樣很高,卻非不速之客,竟然是韓無畏。
“我已經被調往長安,走水路時路過洛陽,特地站一站。”韓無畏說,眼睛裏似有融人的驕陽,從春荼蘼身上掃過。
她快及笈了吧?能夠嫁人了。看她身量和五官像要長開,雖無驚豔之美,卻清麗中帶著一股子無畏和冷靜感,一旦與人相處,就很難不喜歡她。
“什麽時候的事?”春荼蘼很驚訝。
據父親講,韓無畏是未來接替幽州大都督的不二人選,怎麽忽然又調回長安?難道羅大都督還穩如磐石?不過,軍政的事她不懂,隻是好奇罷了。
“半個多月了,我啟程時,接替我的都尉人選已經上任。”韓無畏抿了口茶,欲言又止。
他希望把春大山也調到長安,這樣就可以和荼蘼經常相見。他年紀不小了,他父王和母妃都在為他的親事著急。他知道要想和荼蘼成就姻緣是很困難的,但他暗中下了決心,就一定要想辦法做到。
在京師為武官,升遷比外地的容易,尤其是太平盛世的時候。春大山再進幾級,隻要有七品,他就好辦多了。雖然權閥之家一般會與高門士族聯姻,不過皇叔倒是喜歡貴族與寒微並家世低的人家做親。
不過他不知道荼蘼的心意,荼蘼又是個有主見的。因而他不敢太莽撞的求娶,隻有多多接觸,兩情相悅,那時就容易得多。
隻是,怎麽調動呢?憑白無故的,就算是他,也不方便任意行事。何況還不能打草驚蛇,讓人懷疑到他的真正打算。
而春荼蘼心中有事,沒有注意到韓無畏的猶豫神情,突然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吧?皇上微服到了洛陽……有話要說………
大家想象力金豐富啊,關於皇桑和荼蘼的媽,關於皇桑是不是穿越的等等,我得說,66佩服大家的多彩想法,真的,但……咳咳……目前沒一個猜對的。咱荼蘼這回要打驚天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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