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大叔看著春荼蘼,沉吟了一下才似是感歎地道,“也隻有我大唐,才會有你這樣的女子。”
“我當這是誇獎嘍。”春荼蘼笑道,在這位帥大叔麵前很是放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居然很投機,時間就顯得過得飛快。眼見天近黃昏,都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尤其對春荼蘼來說,自穿越以來,雖然得到難得的親情,身邊也有幾個好友,還有一個神秘的、對她似乎很愛護的夜叉,但從來沒有人於律法之上,與她能如此坦率又深入的交流過,就算和身負大理寺官職的康正源也不能。
帥大叔學識淵博,尤其法律意識,是古人極其缺乏的,算得上超前,與她談論起來,毫無澀滯,令春荼蘼大生知己之感。雖然兩人的年齡和地位貌似差距很大,閱曆也大不相同。春荼蘼甚至覺得,帥大叔說不定是刑律方麵的官員,甚至站在更高的位置,所以目光長遠,把律法和國事也巧妙的結合起來,說得頭頭是道,春荼蘼聽得津津有味。
此人,不是大官,就是大才。她斷定。
“我聽說過一件糊塗官司,到最後也沒審清楚。”帥大叔望著漸斜的夕陽,低下頭來問春荼蘼,“天色晚了,隻怕小友要回家,不如把你對此事的見解,當成最後的告別之詞。”
“請講。”春荼蘼有些好奇。
“其實隻是欠銀官司罷了。”帥大叔坐正身子,從春荼蘼的角度隻看得到他的側臉,似被夕陽攏上淡淡的金褐色光芒。美則美矣,但高貴,卻又虛無,特別不真實。
“甲欠了乙的銀子。到期連本帶息還了回去。但乙卻聲稱並沒有收到。於是甲找來了丙作證,說明某年某月某日,在丙的見證下已經還清。雙方各執一詞。且都沒有更有力的語氣,若你是狀師,要怎麽打這場官司?”
“那要看我是做哪一方的狀師了。”春荼蘼想了想說。
“乙方。”帥大叔的目光中快速閃過一抹異色。
“那好辦。”春荼蘼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樹葉和草絮,“我把甲和他的證人丙分開,然後挨個詢問他們還銀的細節。我說過,魔鬼藏身於細節之中。這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隻要查。就會有漏洞的。隻不過,有時候犯罪分子做得太聰明,不容易找到。可那不意味著沒有。”
“魔鬼藏身於細節之中……”帥大叔喃喃念著,若有所悟的樣子。
春荼蘼點頭,“對。也可以說,細節決定成敗,永遠不要小看最微不足道的證據。就本案來說,我會分別詢問他們還銀的時間、地點、銀子的成色、還銀的步驟、當時都說了什麽、裝銀的袋子或者箱子是什麽樣子的,還有任何可能的細節。反複問,不斷的問,交叉順序問。你要知道,言語是最經不得推敲的,尤其是謊言。這種小案。細節就能決定成敗。”
“細節嗎?小案嗎?”帥大叔的臉上閃過令人不明所以的神色,“若是當初認識你,就好了。”說完又笑,“你今年還沒有及笈吧?當年我若認得你,你還是個幾歲的小娃呢,就算是天上掌司律的仙女下凡。也未必有這麽大的本事。事實上,你是我見過最為惠質蘭心的女子,琴棋書畫於人而言隻是小道,你……”他忽然伸出手,輕拍了一下春荼蘼的頭發。
這舉止,對陌生人來說實在是太超過了。畢竟男女有別,一個三十多,一個十幾歲,貌似年齡差了一倍,但畢竟是成年男人和就要成年的姑娘,這種略帶親昵的動作很不合適。隻是他純出自然,而春荼蘼平時再注意,偶爾也會忘記所謂規矩,兩人就都沒有尷尬。
“別為外人的非議和無理而退縮,你做的是大事,幫助人的大事。有時候,可能影響別人的一生,是很了不起的,全大唐的年輕姑娘都比不上。”帥大叔說得認真。
春荼蘼老大不客氣的實受了,站起身,略施一禮道,“再度謝謝大叔誇獎。放心吧,我才不管別人說什麽呢,人生不過百年,何苦活在別人的想法中。我的目標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她說得俏皮,帥大叔被逗得爆發出一陣大笑。其實春荼蘼心裏明白,她隻是幸運,重生在了一個包容的時代。若穿越到一個程朱理學特別嚴苛的地方看看?她這樣驚世駭俗,不把她浸豬籠,也得把她燒死,還得連累自家老爹和祖父。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來到這個異時空大唐,這個自由、強盛又充滿活力的地方,她若不肆意一把人生,也對不起上天的安排啊。人哪,就得在什麽地兒,做什麽事。
雖然有些相見恨晚的知己感,春荼蘼卻還是和帥大叔分手了,連姓名也沒問。萍水相逢的感覺就是這樣的,何必拖拖拉拉、婆婆媽媽的磨嘰?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瀟灑人,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而她和帥大叔再談得來,也不會不注意時間,讓祖父和父親著急。那兩個血緣之親,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
接下來的幾天,她雖然偶爾回味這次暢快的思想交流,卻再也沒往河邊去。她不像其他姑娘那樣愛逛街,沒案子的時候很是坐得住,在家裏宅得也很哈皮,訓練一下小鳳,跟過兒研究開發一下美食,和祖父拔拔菜、對父親撒撒嬌,時間就很愜意地過去了。
因為待在家裏,也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麽事,等春大山的休假日,她感覺到了不同。因為春大山沒有回來,據說軍府有重要任務。
她感覺有些奇怪。
現今國無外憂,阿爾泰那邊的突厥人內亂不斷,根本掀不起大風浪。國內。除了淮南道今年有災情,導致糧食欠收以外,算得上國泰民安。那麽,還有什麽事能令平時安穩駐紮的折衝府有重要任務?
難道。是有大人物出行?要知道洛陽乃是陪都,距離京都長安交通便利,水路通暢。數日可達。不用說京中的達官貴人、權臣將相,就連皇上、皇後等皇族中人,有時候也到洛陽住一段時間。若皇上來,還有隨行百官,遊玩、休假、處理政事都不耽誤。洛陽西北角地勢高,專建有皇城和宮城,規製與長安一樣。隻是規模小些罷了。
隻是這都十月了,眼看要入冬,洛陽的景致已無絕美之處,大人物來這裏幹嗎?春荼蘼腹誹不止,因為不管是誰。害得她家老爹這麽辛苦,她都對其沒有好印象。
好不容易,春大山得了半天假,大早上快馬加鞭趕回來,交了俸祿銀子給父親,又跟女兒說了幾句話,忽匆匆就要回去。
“不能吃了午飯再走嗎?”春荼蘼依依不舍,扯著父親的衣袖不放,“至少洗個澡。換件衣裳吧?”
“你也不早點叫人捎個信兒來,我好給你準備點東西。”春青陽也埋怨道。
祖孫兩個看到春大山容顏憔悴,都心疼了。
“時間來不及,一來一回,路上用的時間不少。”春大山無奈地道,他何嚐不想父親。不想獨生女兒呢?可是身為軍人,服從命令是沒有絲毫餘地的。
“再說,軍府裏上至都尉大人,下至最小的士兵,都得守地待命,不隻我辛苦。”春大山又解釋道,“等再過一陣子就好了。我們都尉大人說了,那時每人輪休十天,回頭我陪父親和荼蘼到城外去玩玩,聽說深秋和初冬的景致不錯的。”
“到底是什麽重大任務啊,連家裏人也不能說嗎?”春荼蘼拉住父親的手臂,“好歹透露一點,不然祖父和我怎麽會放心。家裏也沒有外人,頂多我發誓,什麽也不往外說。”
春青陽點點頭。
春大山猶豫片刻,低聲道,“據說,皇上微服至洛陽。”
春氏祖孫都大為吃驚。春青陽略好些,春荼蘼立即就興奮了。
微服私訪誒,以前隻在電視裏看到過,現在知道真人版了。可惜,沒能親眼看到皇上長什麽樣子,是英明神武?還是酒色之徒?
“你這兩天給我老實點。”春大山點了點女兒的額頭,感覺比養個兒子還費心,“誰也不知道皇上去哪兒,萬一衝撞了,那可是惹了麻煩。”
“皇上既然微服,我就算衝撞了,他也不能怪我。”春荼蘼反駁道,“不知者不怪,這可是民間古語。再者說了,他既然微服,怎麽會驚動軍府,結果鬧到如臨大敵呢?”
“皇上這回到民間遊曆,本是沒想驚動旁人的。偏洛陽有幾位致仕的老臣,見過皇上的麵兒,巧合之下,認了出來。”春大山歎口氣,“皇上的意思是,不要驚動太多人,但若不知道便罷了,既然得知,皇上的安全就得負責到底,所以軍府和縣衙都私下裏戒備著。現在洛陽,知道皇上真身的不過十幾戶大族和權貴之家。我官職雖小,如今卻正得都尉大人的用,所以知道這個秘密消息。”
春荼蘼就算是現代靈魂,到底是沒見過所謂真龍天子的,被這個大八卦砸暈了,腦海裏生出很多想象,等回過神兒來時,隻看到春大山出門的背影。
另一邊,祖父拿著個小包裹追出來,一勁兒喊著,“大山!大山帶上這個。”是匆匆備下的幾樣吃食和換洗的中衣。
春荼蘼二話不說,抓起包裹就跑,追到大門外。
咦,奇怪。平時這個時候,榮業坊雖然清幽,也不會這麽安靜的。此時的坊間裏道上,人煙稀少,隻有一輛寬大樸素,但透著低調奢華的馬車停在當中。春大山站在馬車邊,一個男人正從車廂中探出身子。
“參見皇上。”春大山跪下了。
春荼蘼頓時石化。第二眼帥大叔是皇上……有話要說…………
明天進入第三卷
關於第二眼帥大叔,大部分讀者猜對了。猜是韓大叔的,也蠻有創意的想法。其實這個沒有太大難度啦,所以不會有66我惱羞成怒的情況,更不會小看讀者哦。嗬嗬。但大家猜到了這開頭,可猜得到結尾咩?
感謝熊貓愛頒布……清水無小小、空靈飛雪、狐狸精的死黨、風亦馳、pdxw、九曜之光……打賞的平安符
感謝圓不破打賞的四隻小惡魔,嫩這是要屠版啊。
特別感謝一夢千裏五張粉紅,傾城傾我、絕對菜葉子,三張粉紅,嗬嗬,恰巧被我看到。對了,如果投多張粉紅,不嫌麻煩的話可以一張一張投,或者發貼說明一下,這樣我就能數出您投了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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