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是在軍府中受的罪,違了軍法軍規什麽的,讓人發作了。”春青陽啞著聲音,“但我自己的兒子如何,我最清楚,他這麽努力認真,怎麽會犯錯到招致毒打,不過是欲加之罪,隨便找了個由頭……”

春荼蘼聽到春青陽這麽說,強迫自己沉下心思。

誰打的父親?為什麽打?這並不難查。隻是為什麽?春家沒有背景和地位,春大山品級這麽低,威脅不到別人。而且春大山為人厚道,但也不傻,自然不會得罪上鋒和同僚。那麽,惟有兩種可能:1,春大山無意中又礙著誰了。二,父親或者他們整個春家,不小心得罪了誰。

至於說春大山撞見了什麽秘密……可能性基本沒有,畢竟如果到那個程度,怎麽也得殺人滅口才是,斷不可能隻打一頓就完了。現在的情況,倒像是找借口出氣。

到底是如何的,她暫時不想了,治好春大山的傷要緊。之後,不過是使點銀子,什麽都打聽得出來,畢竟春大山受的不是私刑,居然還給大庭廣眾之下抬了回來。這是想給春大山和春家沒臉,或者是警告。再聯想到那兩個兵士的惡劣態度……

“沒下死手,但下了黑手。”春青陽在衙門做了三十年,特別清楚這裏麵的門道,所以在看了兒子的傷處後,就說,“特意留著你爹的命,但卻著實要給他教訓。荼蘼啊,你不懂,一樣的棍子打在身上。結果可是天差地遠的。”

明白了,就是動手的人狠狠打了春大山,毫不留情,但終究不敢打死他。這說明什麽?說明對方要給春大山或者春家一點顏色瞧瞧。說明春大山被人做了伐子。原因?肯定是惹到了某人,但還沒惹透。整件事,帶著一股子警告的、威脅的意味。

很快。大夫請來了,看過春大山後,說出的結論與之前一刀與春青陽判斷的差不多。這時候,春荼蘼身為女兒,守在一邊諸多不便,就隻能站在東廂房的窗戶下聽著。而在這個異時空大唐,孫思邈出現過沒有。她並不知道,但已經有了相對完善的針灸術。幾針下去,她聽到春大山醒了。然後在清理傷口時,她聽到壓抑的悶哼。

不管是誰傷了父親,她必要對方付出代價!她一直盡量低調做人。不惹麻煩,可她其實有個睚眥必報的壞性格。有恩,她加倍報答。有仇,她十倍奉還!傷害她,沒有關係,反正她在現代曆練得刀劍不入,但若是惹了她的家人,那就是捅了馬蜂窩。

好不容易,外傷大夫處理完傷口。內方大夫又開了方子,東屋卻還是不讓春荼蘼進。

“天熱,傷口不能捂著,若發了汗,不僅會疼,而且皮膚容易潰爛。”春青陽哄著她。“你爹現在光著身子趴在床上,你當女兒的,怎麽好接近?這幾天,就由我和老周侍候他,你把家裏家外的事管起來就成了。”

春荼蘼一想,也確實是這麽個理兒,就點頭道,“那有勞祖父了,我侍候不了父親,還要您動手。不過,待會兒我在院子當中畫一條線,東邊那半邊,我和小鳳、過兒都不去,這樣我爹房間的門窗也可打開。多通風,對他的傷口好些。”

春青陽見孫女想得周到,心中有幾分喜歡,但春荼蘼卻又問,“我爹到底說了沒有,他為什麽挨打?誰下的命令,打了多少板子?”

“是軍棍。”春青陽猶豫一下才道,“隻是他才醒過來沒多久,身子正弱,我沒細問。丫頭啊,你要聽話,也別跑去問了,何必讓他堵心。大夫說了,他心中鬱結,別讓他再情心情伏才好。不然,火毒怕是不好拔了,那會於身子有損。”

春荼蘼明知道這是祖父和父親要瞞她,肯定有特別生氣的事,但也不打算再追問下去。他們越不說,就證明越有問題,她難道不會查嗎?不必當麵兒讓祖父為難,父親難堪。

“好。我聽您的!”她痛快的答應春青陽,把內心的懷疑好好掩藏了起來,然後很快轉移話題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不吃飯,怎麽有力氣養身子?我去給父親蒸肉末昆侖瓜吃,再蒸點白米飯,回頭祖父勸說父親全吃掉。”她記得在現代時聽說過,茄子具有清熱止血,消腫止痛的功效,還能治熱毒癰瘡、皮膚潰瘍。這時候給父親吃茄子,能有食療作用。而白米性涼,正好鎮壓火毒。

“就你怪話兒多,每天都一套一套的,都沒聽別人說過。”因為兒子被打傷,春青陽本來內心鬱鬱,可聽孫女嚷嚷兩句,他不禁微笑起來,心裏敞亮好多。心道一會兒進屋,也給兒子也說說,兒子的心情也一定會好起來的。

唉,他們雖說脫離了軍戶,到底是人下之人,受委屈、被欺侮的事,哪能少得了?能怎麽辦?忍耐吧。他現在就怕孫女炸毛。那丫頭看著軟團團的,可急眼的時候渾身是刺兒。

可出乎他預料的是,春荼蘼兩天來都很安靜,隻張羅著給春大山弄吃食,即要美味,還要對傷口有好處。菜,是自家種的,都新鮮。買肉蛋,她都親自去,不假她人之手。看著孫女如此孝順,春氏父子很安慰,卻不知她私下裏根本沒這麽老實,折騰不斷。

她先安排一刀約了老苗,那是當日他們初來洛陽時,負責接待的兵士。此人沒品級,但是為人圓滑機靈,街頭巷尾的事都知道,屬於到哪兒都吃得開的那種人,有線人的品相。

然後第二天,她借著買東西的由頭,和老苗在茶肆見了一麵。銀子,沒少使,可得到的消息卻很值得。據老苗說,春大山當天挨了四十軍棍,在軍法中處於不輕不重的處罰。但是。一般行刑時,軍中兄弟們都會手下留情。這一次卻是實打實的,顯然背後得了什麽人的囑咐。

這個人是誰?八成是下命令的那個人,潘德強都尉。德茂折衝府在本朝是下府設置。軍府的果毅都尉是從六品下階。官階並不算高,但官大一級都壓死人,何況春大山和他差了這麽多級。他還是春大山的直屬上司?

至於潘德強下令責打春大山的緣由,是說春大山訓兵不嚴。從罪名上講,無可挑剔,雖說處罰嚴厲了些,但到哪兒說也占了理兒。

可事實呢?

前世的律師,今世的狀師春荼蘼知道,有很多事實。隻要反複詢問細節,就漏洞百出,經不起推敲,顯示出醜陋的麵貌來。春大山被責打一事,正是如此。

就在春大山受傷的前一天。果毅都尉潘德強忽然提議要檢驗兵士們的訓練成果,進行列隊比武。春大山個人武功不弱,兼識文斷字,懂得兵法,在軍中又盡職盡責,實在是個能人。所以,雖然他帶隊的時間比較晚,可他那隊人的戰力是很強的,平時演習時就沒輸過。哪想到潘都尉提出考較各隊隊長的指揮才能。把原有人馬打散。

這也沒關係,春大山個人能力強麽。可也不知從哪裏做的手腳,分給春大山的全是老弱殘兵,而且全然不肯配合,就連武器和馬匹也都是不頂用的。那結果……可想而知,在軍中大比的名次墊了底。潘都尉借機發作。說春大山玩忽職守,指揮懈怠,當眾責打。

這些細節,越是打聽,春荼蘼越是生氣。她忽然明白,當時父親昏倒,也不隻是外傷所造成的,還有那種心理的屈辱感。自家父,自家知,春大山雖然為人忠厚,但自尊心很強,對自己的能力也很自信。可他所受的折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找茬,他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可是,軍法如山,他不能反抗。若他孑然一身就罷了,但他身後還有老父和幼女,很多事不得不忍耐。可忍字頭上一把刀,他刺傷的隻能是自己。

“爹,您等著,看女兒給您報仇。”春荼蘼咬牙切齒。

當天回家後,她獨自坐在窗邊的短塌上發呆,過兒和小鳳很擔心,又不敢吵她,直到她長出一口氣,眼神重新靈動了起來。

過兒熟悉她這種表情,低聲對小鳳說,“看到沒,小姐這是想通了一件事。隻要小姐想通了,後麵就有好手段。告訴你吧,咱家小姐是頂頂聰明的人,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小鳳哦了聲,年紀雖然比春荼蘼大了一歲多,卻是很崇拜和信服自家小姐。此時,見春荼蘼站起身,連忙上前道,“小姐,咱們要怎麽做?”

看她躍躍欲試的樣子,春荼蘼不禁想笑。怎麽她的丫鬟,就沒一個省事的,都是惟恐天下不亂似的?不過嘛,忠心可嘉。

“等著英家上門。”她明明在笑,可是卻讓小鳳感覺到後背發涼,“若他們來,我接下那個案子。”最後,她要讓潘德強也嚐嚐被人踩在腳下,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老爺被責打和英家的案子有關係嗎?”過兒好奇地問。

“不管有沒有……”她挑挑眉,“隻要能讓潘家難受的,我都會做……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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