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輕輕拂過耳畔, 時哥靜默幾秒之後,輕輕笑了。

他是時燈沒有選擇回溯的未來。

如果時燈剛才握住他的手,就代表了放棄現在的堅持。

那他也會放棄之前在天穀做的一切, 付出一些代價,讓一切都回到最初時燈沒有回溯的時候。

然後汙染爆發,黑霧肆虐, 人性中的惡吞並了世界上的善意,殺欲、倫理、道德全部崩壞。

每一處都是人間慘劇。

而不受汙染、可以明哲保身的異能者們勉強有棲身之所,卻也逐漸變得冷淡和漠然,熱血涼透, 看見人死在自己麵前, 也不會有絲毫情緒。

生下來的孩子,如果不是異能者, 大部分的父母會選擇親手掐死, 以免被汙染之後成為禍害。

而他當時……

時哥有些出神。

時燈隻撐了一會, 就徹底昏了過去,手落在地上之前,時哥接住了。

他俯身將滿身血汙的少年橫抱起來。

體重很輕,最近好像都沒有好好吃飯, 回去的話, 小傅叔要心疼了吧,恐怕還會罵他為什麽這麽心狠。

青年最後望了一眼酆城。

大開的城門中央,是那條布滿惡意和血腥的問心之路, 每走一步, 他懷中少年身上, 就會多出來一道傷。

時哥:“沒有回報的付出, 好像不太對等。”

因為時燈昏迷, 天空上方的時間鎖鏈也在緩緩消失,消失之前,時哥眼底有光微微一閃。

無數看不清的金光從酆城和城周圍中湧來,匯聚到時燈體內。

那些喝了時燈血的人,身上有他的氣息,既然拿血抵消了汙染,就要拿出對等的東西來補償。

他用時間鎖鏈抽出來的這些金光,可以說是時間,也可以說是另外一種守護的能量,總歸是個好東西。

當然,這座城中沒有喝時燈血的人,他自然也抽不出來。

時哥在最後一抹金光沒入少年身體的時候,笑了笑。

他抱著少年消失在陽光裏,聲音也淺淺淡淡地散在風中。

平日總是低沉冷淡的聲線,此時在夕陽下卻顯出幾分捉摸不到的溫柔和鄭重。

“時燈,願你的未來,從此萬事隨心,歲歲安康。”

少年的額頭抵在他心口,原本攥緊的掌心鬆了鬆,掉出來一團畫著小豬頭的可愛創可貼。

而高處飛掠下來的原亭等人,沒有抓住他們的影子。

·

演完劇本上的這個點,宮渡終於可以暫時休息一下。

因為身體這次重傷,他尚且昏迷著,除了留出來一部分意識操控時哥和小燈,大部分的意識都沉浸在識海內快樂玩耍。

漫畫世界的脫離順利進行,禿筆非常高興,殷勤地幫他和小光團下載了幾個遊戲,宮渡沉迷其中玩了好幾天,才抽出空來刷刷論壇。

為了劇情的連貫性,漫畫遲了一周,才接上了上一話的更新。

畫的是時燈進入酆城之後的場景。

從夜晚走到天明,再到夕陽落下,走出了一條血蹚出來的路。

宮渡翻了翻,感歎:“為難禿筆了。”

一般的漫畫,如果重置那麽多次,每一次都細致地畫下來,哪裏還有讀者追更。

《時間悖論》保持著熱度,一方麵是故事本身有講頭,另一方麵是禿筆的畫風和既能講清故事,又能恰到好處的詳略。

《少年篇》和第一次回溯的《逆轉篇》較長,後續包含著十次回溯的《深淵篇》其實很短,而這一次的向日葵篇,按照進度來看,也已經走了三分之二了。

論壇裏麵非常熱鬧,嗯……哭的比較多。

[這是在刀時崽嗎?這他媽是在刀我嗚嗚嗚]

[時哥最後說那句什麽意思啊,他不就是時燈的未來嗎QAQ,不會要寄了吧……]

[‘時燈,願你的未來,從此萬事隨心,歲歲安康。’giao時哥不會要出事吧?這就相當於告別了啊!禿筆你做個人好嗎(震聲!]

[時哥是時燈沒有選擇回溯的未來,我想末尾那裏,時哥伸出手,其實是在給時崽一個選擇吧。如果時崽選擇握住,那未來不會變,可是時崽沒有握住……結合時哥最後一句話,那八成藥丸。]

[小豬頭創口貼,為什麽最後要來那麽一下,如果沒有,時崽徹底失望,是不是就是另一個選擇。]

[但是向日葵不向陽的話,如果不是天黑,那就代表死掉了。沒有最後一絲縹緲的善意,我不敢想象時燈現在是什麽樣子。]

[天穀那邊現在估計亂成一團了吧,酆城裏麵發生的事情幾乎人盡皆知,那條血路,真的像是朝聖……]

[天知道我看見漫畫後麵,時燈仍然選擇握住光的時候,心情有多複雜,替他覺得不值,但是又很感動QAQ我是壞掉了吧。]

[我倒覺得時崽快壞掉了,治愈係也不能完全治好那身傷吧?]

宮渡心想,這次傷的確實挺嚴重的,且不說失血過多,就單單是外傷,就要修養很久。

不過倒也沒什麽,反正不影響。

元髓事件將至,再和主角團糾纏在一起未免不太方便接下來的行動。酆城這個劇情隻是個轉折點,但是接下來,也應該收尾了。

小光團:“你再不醒,小傅叔的頭發就該著急上火了。”

宮渡打通關最後一個遊戲,伸伸懶腰,“難得放鬆一下,好了,我走了。”

·

傅叔:“天穀的人又送來了拜帖。”

說來也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兩方勢力相互看不順眼上百年,現在竟然是天穀主動遞了拜帖。

時哥在房間裏修剪花枝,過了片刻,才淡淡道:“無非是為了一件事而已,退了吧。”

傅叔歎了口氣:“首領還沒醒,那一身的傷……”

治愈係的異能者又不是萬能的,什麽傷都能隻好的話,那這個世界上的醫生就該失業了。

首領這一身的傷,養在淵光的醫生和異能者一起,搶救了整整五天,才將生命體征穩定下來,就這樣,還留下了不少的後遺症。

“哎,不說了。首領出事,全憑時哥你震住淵光下麵的人,這半個月,辛苦了。”

“傅叔不怪我那幾天將您捆起來就好。”

傅叔一噎,瞪了瞪眼:“你還說!等首領醒了,我一五一十告訴他,你自己去給他交代去,我可不會幫你說好話!”

“……什麽好話?”

**傳來一聲沙啞的問話,昏迷了半月之久的少年悶咳著,緩緩睜開了眼睛,眼中還有些茫然。

哢嚓。

時哥修剪花枝的剪刀歪了一點,剪錯了地方。

“時燈!”小燈原本在旁邊玩遊戲機,聽見動靜之後立馬扔了手裏的東西,眼巴巴的跑過來,趴在床邊。

醫生和治療係異能者很快被傳了進來,檢查了半個小時左右就再次離開,說要注意一下後遺症,其餘的就沒有什麽大礙了。

**躺著的少年,手臂和小腿、腳踝上,全都纏著幹淨的繃帶,看起來蒼白而脆弱,外頭的光照進來,身上有種近乎透明的易碎感。

小燈猶豫伸出手,然後又縮了回來,不太敢碰他。

他小聲問:“還疼不疼?”

傅叔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時燈身前,話還沒說出口,眼圈先紅了,滿眼心疼,張了張嘴,說出口的卻是埋怨般的:“……你這孩子,嚇死我了!”

時燈笑了笑:“小傅叔,我想吃你煮的粥。”

傅叔欸了一聲,說:“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醒,我一直給你準備著呢。”

他快步出去,在門口拍了拍手,很快有人將一個小推車送到了門口。傅叔推進來,然後關上門。

“時哥,扶我坐起來。”

青年抿了下唇,將剪刀放在桌麵,走過來彎下腰,將**的少年半扶著坐起來,後腰給他墊了一個柔軟的枕頭。

伸手拍了一下,時哥抬眸道:“還行嗎?”

少年點點頭。

小燈很乖地搬了張椅子過來:“時哥,坐。老實承認錯誤,時燈不會怪你的。”

時哥:“……”

傅叔笑了一聲,在**架起小桌子,給時燈把粥盛上,還有一疊他自己醃的小鹹菜:“溫度是正好的,首領聽時哥兒說,慢慢吃,不要生氣。”

時燈難得在時哥的臉上看出糾結之色。

他是淵光首領的身份一直隱瞞的很好,猛然間一下子被揭的老底都不剩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而且要讓那麽多人相信,想必也需要非常細致的資料。

而能拿到那些資料的,隻有小燈、小傅叔和時哥三個人。

小燈還沒有這個能耐,小傅叔不可能,那就隻剩下了時哥一個。

其實早在他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就猜到是時哥做的了。他不過就是順著接下裏的路、跟著自己心往前走而已。

選擇進入酆城問心,本就是他自己的決定,後果也該他自己承擔,與時哥沒有任何關係。

畢竟無論早晚,他都會過這一關。

糾結這兩個字,和時哥實在是太不相匹配,時燈笑了笑,“算啦,其實我都猜的八九不離十了,時哥,要不然你答應我一件事,算是補償我?”

時哥:“你說。”

時燈:“我想過一次生日。”

“哎?”小燈好奇道,“怎麽突然想過生日了?咱們不是從來都不過生日的嗎?”

時燈的生日是在7月29,隻是淵光的小孩沒有過生日的權力,他又沒有父母親人,所以生日對他來講,就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天而已。

元髓事件是在8月02,相差了三天。

時燈:“就是想過一次,到時候你們要送我禮物的哦~”

小燈抗議:“那明明也是我和時哥的生日!”

“不要吵,”時哥捏了捏眉心,按下小燈的腦袋:“小燈,他還小,你別跟他計較。”

小燈:“???”

傅叔笑嗬嗬打圓場:“一起過一起過,首領,這粥再不喝,就涼了。”

時燈輕咳一聲,拿起勺子,剛想喝一口,手卻控製不住的顫了顫,勺子啪的一聲摔在桌麵,斷成了兩半。

空氣靜了一秒。

傅叔忙回過神來,收拾幹淨,換了一個新勺子:“我都忘了,剛醒的人哪有力氣。”

時哥接過:“我喂你。”

少年眨了下眼,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後用了些力氣攥緊,卻發現根本用不了勁,他運轉起來異能,才和平時差不多,但是一動起來,還是刺痛異常。

時燈很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廢了?”

小燈忙不迭搖頭:“不是,我聽醫生說,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會好的。”確實不是永久性的傷,隻是階段性後遺症。

時燈沒什麽所謂,他的小腿好像也暫時沒有知覺。不過真廢了也沒事,反正並不影響他使用異能。

他一邊慢吞吞喝著時哥喂過來的粥,一邊感受了一下自己鎖在心髒處的汙染之氣。

能消滅‘淵’的,除了元髓中的能量之外,就是它本身了。

不過他收集汙染之氣,可不是為了再造一個汙染源出來和‘淵’抗衡,隻是想在那天到來的時候,能抵消掉一部分‘淵’的力量。

他自己出神沒說話,倒把傅叔心疼壞了:“首領……”

門外忽的響起敲門聲,剛才醫生來看的時候,時燈醒了的消息就已經傳了出去。

有下屬在門外稟報,說:“回稟首領,天穀派來的人已經到淵光外了,說想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