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在蘭遐葬禮前夕,星網上突然冒出無數個討伐帖子:

【審判埃蘭斯諾!】

【讓埃狗的死亡,成為新聯盟開刃的血!】

【祭奠曾經死去的英魂!】

【聽說埃蘭斯諾在曦光, 請曦光出麵處決埃蘭斯諾!】

帖子裏列舉了無數埃蘭斯諾執掌聯邦第一軍團時,做出的暴行,一條一條, 罄竹難書。

尤其是現在西北星域當權,他們遠比聯邦的普通民眾更恨埃蘭斯諾。

埃蘭斯諾的橫幅以及照片,被打印出來,貼在街道上, 如今局勢未穩, 街道無人,可但凡有埃蘭斯諾照片的地方, 全被潑上了紅色油漆, 紮的稀巴爛。

現在聯邦被推翻了, 埃蘭斯諾的主子沒了,一條沒有主子的狗,誰不能踩一腳?!

積壓的憤怒和仇恨被網上的輿論徹底引爆。

無數人咒罵著,甚至想要直播觀刑, 他們想看著曾經高高在上、冷漠強大的上將, 是如何被審判,被淩/虐,被打碎脊骨發出痛苦的低吟, 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永世不得翻身。

人類的劣根性, 讓一部分人無可避免的從他們的這些幻想中, 得到陰暗而隱秘的快感。

看, 曾經那麽強大的人,如今不還是任由他們踐踏。

點擊率最高的,還是一段錄音:

[“你為什麽下達炮轟B6星區的指令?!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平白死了多少無辜的人?!”

“你濫殺,不怕晚上做噩夢嗎?”

“都是為了陛下,他們是死了,但不應該也為此感到榮耀嗎?”]

有人扒出來,前兩句的詢問者是曾經第二軍團的中將萊特,而最後那道冷冰冰的回答,正是埃蘭斯諾的聲音。

連著三個多月的戰爭,將民眾的恐慌都堆積在了一處,而此時‘審判埃蘭斯諾’這件事,無疑給了他們一個瘋狂的情緒宣泄口。

他們隻看得見眼前的一點,辱罵著這個宣泄口,用最惡毒的話詛咒留言。

這條錄音被證實沒有合成跡象,無疑將本來就激憤的民眾情緒,推到了一個極高的頂點。

曦光。

會議室。

阿爾傑看著自己光腦,“查出來那條錄音是誰傳出去的了嗎?”

“馬上,”連妖敲了最後行代碼,順著星網找到流傳源,“出現了。”

他光腦彈出一個小窗口,裏麵出現一個縮在角落裏笑的猙獰的中年男人,長相正義的麵孔早就被陰狠所破壞。

這個人還在盯著星網留言,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監視了,指尖尖如飛,一行行挑起民眾火氣的話發了出去。

他似乎看著有人辱罵埃蘭斯諾,就會感到出氣和興奮。

守冰看著這張臉辨認了一會,詫異:“萊特?”

金黛軻:“他不是失蹤了嗎?”

“失蹤了,但是當時聯邦並沒有通報他的死亡,”阿爾傑說,“連妖,你將他抓過來,暫時控製一下星網的輿論,現在還不是澄清的時候。”

埃蘭斯諾幫助西北星域推翻聯邦這件事,隻有西北星域少數幾個領頭的勢力首領知道。

畢竟埃蘭斯諾是聯邦上將,他幫助西北星域的事情一開始一旦傳開,西北星域的反應絕對不是慶幸和開心,而是認為他不安好心強烈拒絕。

後來蘭遐老師又出了事,他們一直沒有機會說清楚。

阿爾傑感覺有些棘手。

畢竟現在西北星域的人和聯邦原本民眾,還有難以調和的矛盾,埃蘭斯諾幫助西北星域此舉,是兩不討好。

一旦公開,西北星域的人未必全部領情,而原本聯邦的人,會因為埃蘭斯諾的‘背叛’反應更加強烈,新聯盟計劃建立也會遇見更深的阻礙。

畢竟即使是出於被洗腦才忠於聯邦的,埃蘭斯諾仍舊在清醒的狀態下,沾了太多的鮮血。

【審判埃蘭斯諾】標題紅的刺目。

阿爾傑頭疼:“明天是老師的葬禮,通知其他幾個勢力的首領,就說,曦光不希望在未來的三個月內見血,埃蘭斯諾的事情押後商議。”

守冰:“我去處理。”

他再怎麽說,也是之前肅屠的少主和如今曦光對外征戰的統帥,加上原本就認識不少其他勢力叔伯,即使隻是泛泛之交,也能有分麵子。

——

蘭遐的葬禮,被視為推翻聯邦的一個節點,會在帝都舉辦,水晶棺佇靈三月,哀悼百日,致以最高敬意。

而三月之後,蘭遐的屍骨會焚化成灰,骨灰送往曦光之城安眠。

葬禮的當天,是個陰鬱連綿的清晨。

霧蒙蒙的雨絲將一切都籠上了一層哀傷的灰紗。

仍舊是阿爾傑四人在最前麵,他們沒有準備白花,冰棺前,鋪著夢幻而憂鬱的紫藤,以及他們能找到的,所有紫色的花。

清淺的淡香繚繞在雨絲中,水晶棺中沉睡的男人,即使再也睜不開眼,眉間也有回不去的愁緒。

數萬人齊聚在這裏,輕聲慢唱低吟曲。

純真幹淨的童謠,裹著潮濕的霧氣,穿過鐵窗,飄到宮渡的耳朵裏。

他仍舊躺在鐵**,對著監控表演了一番,確保之後主角團能看見,然後就慢慢坐起來,赤腳走了出去。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們沒有關上門鎖著他,應該是考慮到,他或許會出去看看葬禮。

長時間的消耗,讓埃蘭斯諾變得虛弱,連一個推開門的動作都顯得力不從心。

他沒有打傘,清瘦蒼白的腳踝直直踩進地麵積聚的水中。冰涼的雨絲沁進身上未愈的傷口裏,疼痛和寒意似乎讓他精神了些。

埃蘭斯諾輕輕呼出一口氣,低聲說了句什麽,然後笑了笑,走出了曦光暫時居住的地方。

而暗處負責看著他的人焦心不已,但眼下葬禮正在進行,他們不好報告,隻能暗暗跟了上去。

埃蘭斯諾並沒有去葬禮的方向,而是機械的離葬禮越來越遠,走進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商品街。

他摘了麵具,白發淩亂而狼狽,讓他的五官顯得模糊,寬大的薄衣貼在勁瘦的身體上,遍身傷痕,絲毫看不出聯邦上將的模樣,卻難掩俊美的輪廓。

脖頸間戴著的黑色鐵環,加上頸側的血痕,也沒有人認為那是抑製環,倒像某種帶著情/色意味的玩具。

他似乎知道自己身後有曦光的人暗中跟著,無視商店老板的目光,自顧自挑了幾件東西。

老板原本盯著他的白色和紫瞳多看了幾眼,有些狐疑,可是看見他買的東西之後,那些狐疑就變成了了然。

原來是玩的花,還有cosplay.

遠處的牆壁上,貼著埃蘭斯諾戴著麵具的照片。

上麵插著刀刃,被劃的稀爛,地麵一片被衝下來的紅色油漆,氤氳在雨水裏。

白發男人赤腳走遠。

——

葬禮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阿爾傑幾人沒有休息,反而聚在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氛圍有些凝重,而金黛軻沒有在場。

阿爾傑:“連妖,你確定你收到的消息準確嗎?”

連妖點頭:“確定準確,藍R是灰河的附屬消息網之一,隻圖錢,但他這次寧願將不要錢,也一定要我看看他從研究院盜取出來的資料。”

就是在今天下午的時候,葬禮進行到一半,連妖的光腦被藍州河的緊急通訊打了進來。

附屬關係網隻有少數頂尖幾個,才有灰河首領的緊急通訊方式,連妖已經好多年沒有收到了,而這個緊急通訊一旦被打通,就代表著,一定有非常重大、甚至是無法處理的消息。

會議室裏隻有曦光最核心的幾名成員。

守冰眉頭緊蹙,將連妖給出來的資料投影放出來。

那是一張張冰封的人類圖片,像是冰雕,上麵卻膨脹著一個個的鼓包,像是……卵。

氣氛非常沉悶。

阿爾傑:“黛軻已經去研究院查了,是我們當初搜索研究院的時候忽略了地下,蟲族已經消失了數百年了,如果……”

如果是真的話,羅什和研究院與蟲族有關係,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羅什消失,是不是也與這件事有關係。

羅什消失之前,算計了他們,導致老師死亡,埃蘭斯諾遭受重大打擊,兩個人都是S級進化者,是巨大的戰力,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金黛軻的通訊打了進來。

她身後的背景是研究院的地下,旁邊跟著曦光的戰士,將她團團護在中間,神情異常嚴肅:“哥,那份資料應該是真的,我在研究院的地下,發現了大量寒冰,和少量不明成分殘留。”

“而經過我簡單化驗,應該是一種生物的薄膜,與聯邦留存下來的極少蟲族資料能夠匹配,確定了,是蟲卵成分。”

此言一出,通話兩邊都寂靜下來。

所有人都清楚,研究院地下這些東西絕對不可能是突然出現的,它們存在的時間可能比他們想象的還要久。

蟲族第一次入侵時,聯邦曾經積累了很多關於蟲族的資料,但是後來這些資料就在不斷的消失。

包括一開始研究出來專門對抗蟲族的驅獸劑製作量表也意外損毀,隻剩下次了不止一個等級的類驅獸劑。

如果從那時候起,蟲族就已經不著痕跡滲透到聯邦高層……

不寒而栗。

金黛軻:“有關於蟲族記載的資料實在是太少了,我們手頭剛拿到的那份數據我還沒有仔細研究,不過據我所了解的,蟲族具有高級智慧的,隻有腦蟲和王蟲。”

“王蟲每次隻能誕生一條,死了,再次誕生往往需要很長時間,我懷疑羅什和腦蟲有什麽關係,還有,哥,”金黛軻深吸一口氣,眸色發沉,“我們,可能很快會第二次和蟲族交戰了。”

一個他們都不曾了解的種族。

被視為絕不可能再次出現的種族。

人類曾付出過巨大代價毀滅的種族。

阿爾傑當機立斷:“立即將其他勢力的首領召集過來,黛軻,你快趕回來,整理好資料,這件事一點都不能耽擱!”

連妖點頭,冷肅著一張臉,快步出去了。

金黛軻:“好,馬上回來。”

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悲痛,這或許是數百年來,人類即將迎接的一次最大的危機,所有的個人情感,都能在這次危機麵前暫時放下。

政權更迭是人類自己內部的事情,而蟲族,是外敵,是侵略者,這不僅僅是曦光的事,而是整個人類的事。

阿爾傑:“守冰,你待在這裏,我去找埃蘭斯諾,他在羅什皇帝身邊的時間最長,或許知道些什麽。”

守冰看了看時間:“快去快回,等人到了,還要你主持大局。”

“我知道了。”

阿爾傑點頭,沉眸大步離開會議室。

夜幕深深,風雨如晦,從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