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黑點急速從天邊掠來, 阿恣落在窗沿,它抖了抖羽毛,翅膀一扇, 然後咬著他的袖口,把他放在窗台上的手叼回了大氅裏。

阿恣它已經變得非常神氣,羽毛也光滑了起來, 不過體型還沒長大。

連慎微摸摸它的腦袋,“去哪玩了。”

阿恣叫了一聲,撲棱棱飛到連慎微肩膀上,腦袋朝著窗戶撞了一下, 哢噠一聲, 支起窗戶的一邊木棍就被撞了下去,窗戶合的嚴嚴實實。

它又飛到床邊吊著的棲鳥棍上, 仗著高度睨了眼自己的主人, 又看了眼床。

連慎微搖頭:“不想睡。”

“你倒是精神。”

阿恣再次抖了抖毛。

它已經完全看不出來當時剛來攝政王府時的病懨懨了, 不過變成這樣也是有原因的。

即便是好好養著身體,拖著不去上朝,連慎微的身體也很孱弱,在風恪走後不久, 他又染了次風寒, 加上變天,隻能自己受著,咳的很嚴重。

阿恣也病得厲害, 病懵了什麽都吃, 一個沒看住, 它糊裏糊塗的, 不小心啄了幾口他洗完帕子的血水。

當場就不太行了。

連慎微沒有辦法, 把它放在桌子上守了一夜。

他叫人備了阿恣愛吃的肉條,當是它陪他這段時間的送行。

那一整夜,阿恣抽搐著,喙裏吐出血,那雙獸類的眼裏的光渙散無比,連慎微幾次以為它要死了,可它都硬生生挺過來了。

一邊疼的整個鳥身子顫抖,一邊奮力撕咬他手裏的肉條,吃累了還知道歇會。似乎在給自己補充能量,那股子不服輸的拚命想活的野性和韌勁,生生叫連慎微看出來‘閻王離你老子爹遠點’的惡霸氣勢。

連慎微想幫它無痛苦離開的手移開了,真的這樣看著陪著一整夜。

天蒙蒙亮的時候,阿恣忽的把吃的全吐出來了,整隻鳥卻精神了,搖搖晃晃的撲棱著翅膀,唰的栽倒在連慎微懷裏。

又過了段時間,阿恣無師自通,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或者路上無人的時候,出去高飛。

不知道是不是以毒攻毒反成了解藥,反正阿恣就那樣熬過去了。

或許是因為那晚連慎微一直陪著,它對這個飼養它的人類有點格外的依賴和信任。

它很聰明,觀察明燭和天南照顧連慎微的方式,也漸漸成了合格的盯梢員之一。

阿恣歪了歪腦袋,看向門口。

看見它的動作,連慎微也轉過頭去。

天南手裏拿著一封密信過來,“主子,邊疆的戰報。”

連慎微伸手接過,打開來看,快速瀏覽了一遍,眉眼稍緩,“好消息。”

不過僅僅隻是一道好消息而已,北夷來勢洶洶,邊疆苦寒,後麵還有很長時間的仗要打。

厲寧封在邊疆守著,他身體已經好了,最壞的結果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大體的趨勢是偏向好的。

“朝廷也可以鬆口氣了。”

-

[“小舅舅你等等我嘛!”

“等等璟決!”

小孩忽然驚呼一聲,整個人都飛了起來,少年抱著他躥上屋頂,“噓,小點聲,我偷跑回來的,還有,這裏是我爹的酒窖,你怎麽在這裏?不會專門堵我的吧?”

小孩古靈精怪的眨巴了下眼睛:“沒有啊。”

“小舅舅要來做壞事嗎?”

少年輕哼一聲,“什麽壞事,我是做好事。”

“你外祖父收藏那麽多好酒,自己一點不喝,那不就浪費了?對美酒是極大的辜負,君子所不齒也。”

他從懷裏摸出一小瓶,“這瓶,叫昆山碎,釀造方式據說失傳了,也不知道老頭子哪裏弄來這麽一瓶。”

擰開後,少年趕緊嚐了一口,酒香味鑽出來。

小孩咽了咽口水,“我也要。”

少年爽快答應,給他喂了一點點,大概有小孩的指甲蓋那麽丁點。

這酒實在上頭,小孩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小舅舅一起被關了起來,他咂咂嘴想哭,然後被人胡亂的用被子一裹。

少年把他團成團抱在懷裏,哄著拍了拍,“別怕別怕,小舅舅在呢。”

他用困倦的聲線,低低的唱了首帶著軟噥江南音的哼曲。

……

畫麵一轉,又是繡著皇室暗紋的黑色下擺,地麵一灘血。]

應璟決忽的睜開眼睛,冷汗涔涔,心髒跳的極快,夢中的畫麵一點點褪去。

他做夢的頻次越來越高了,有時候給他的感覺是溫暖,有時候是恐懼,有時候是慌亂,原本醒來後會一點不記得的。

可是這次他努力回想,終於抓住了一點零星碎片。

少年天子遲疑的低喃了一聲:“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