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唐爸爸的睡眠都極淺,聽到外麵有動靜就直接走出來,正好和抱著被子往外走的唐謠碰到。
“謠謠,你抱被子幹什麽?”
“我有個同學過來了。”唐謠沒有隱瞞,說,“我讓他先睡沙發,便抱被子過來了。”
聽到聲音,江一寧探出頭來,見是唐謠的爸爸,便有些不好意思,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叔叔好。”
唐爸爸見忽然出現一個男生,為之一怔,見他喊自己後,才慢半拍地點了點頭。
“晚上冷,抱床厚一點兒的被子吧。”唐爸爸不知為何要這般叮囑,說完就回了房間。
進了房間,愣了好一會兒,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小子八成就是唐謠的男朋友了。
丫頭長大了,都找了男朋友。
見唐爸爸進了房間,江一寧和唐謠互看了一眼,兩個人抿著嘴偷笑了一下。唐謠走過去幫江一寧將被褥鋪好,說:“你先湊合睡吧,冷的話敲我的門,其他事情明天再說。”
唐謠剛想走,就被江一寧拉住了手,他輕聲喊道:“謠謠,過來陪我一會兒。”
唐謠看了看唐爸爸的房間,說:“爸爸會聽見的。”
“我小聲一點兒。”他將她拉到沙發上坐下,緊緊地抱著她。
“謠謠,對不起,我後知後覺地知道你的事情。這些天你這麽難過,我卻不在你身邊。”江一寧將腦袋埋在她的胸前,愧疚地說。
唐謠溫柔地抱著江一寧,說:“不怪你,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麽多事情。”
“謠謠,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離開你一步了。”江一寧將她抱得更緊,生怕她會走掉。
唐謠微微低下頭,靠著江一寧的腦袋,他的頭發很柔軟、很暖和,也很貼心。
唐謠說:“江一寧,許嶼是那個人的兒子,那個人搶走了我的媽媽,你說我該怎麽辦啊?我不知道自己怎麽走下去,我不知道怎麽麵對媽媽、麵對許嶼,要跟他們一刀兩斷嗎?雖然我心裏恨,但我做不到啊。一個是我的親生母親,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麽做得到……”
“謠謠。”江一寧捧著她的臉,認真地說道,“怕什麽,你的未來有我!”
唐謠一怔,旋即因為感動,眼睛變得亮晶晶的。
“剛才來的路上我就在想,之前我應該陪你一起回來的,這樣的話,最起碼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我能夠陪在你的身邊。就算你難過,我也可以陪著你難過。”江一寧誠懇地說。
唐謠抽了抽鼻子,不安又期待地問:“江一寧,我們會一直這麽好下去嗎?”
“當然。”江一寧篤定地說,眸子裏亮起堅定的光芒,“我們會一直這麽好,一輩子都這麽好!”
唐謠抽了抽鼻子,撲進了江一寧的懷裏。江一寧摟著她,一輩子都不想放開。
有人說太美的承諾是因為太年輕,可是現在唐謠覺得,這個最美的承諾會一直陪著她和江一寧,直到白發蒼蒼。
那天晚上,唐家的三個人都徹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唐謠從臥室裏出來,就看見唐爸爸正招呼著江一寧吃早飯,見她出來,連忙喊道:“謠謠,快去洗漱,今天是你最愛吃的餛飩和煎餃,趕緊的。”
而後,他又衝著已經坐下來的江一寧介紹道:“小江,這可是我們家謠謠從小吃到大的那家的,也不知道她這嘴是不是有毛病,吃了這麽多年都不嫌膩。”
唐謠看著那一老一少和諧無比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無心詢問,搖了搖頭就走進了衛生間去洗漱。
吃過早餐後,唐爸爸便去單位了。唐謠收拾完碗筷,就見江一寧正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回短信。
她忽然想起來,江一寧此時此刻應該在C大趕設計稿的。
唐謠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解下圍裙問道:“你不是說你有個設計稿要趕嗎?趕完了嗎?”
“快了。”江一寧頭也不抬地回著短信。
“還沒完成吧?那你這樣過來好嗎?畢竟這麽重要的事情。”唐謠走到他麵前,微微彎腰,看著他手機上的內容。
江一寧收回手機,將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坐下,說:“對我來說,沒有什麽事情比你還要重要。”
“肉麻。”唐謠雖然嘴上嫌棄,但心裏還是甜蜜的。
她靠在他的肩上,享受著兩人的快樂時光。
忽然,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唐謠站起來,走到餐桌前拿起手機,看到來電時,立馬掛斷了。
江一寧起疑心,走了過去。這時,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江一寧看著屏幕上閃爍著的名字,說:“還是接一下吧。”
“不用了,接了也不知道說什麽。”說著,唐謠又將電話掛了。
江一寧見拗不過她,說道:“那你簡單收拾一下,然後帶我去轉轉吧。”
“你要出去玩啊?”唐謠疑惑地看著他。
江一寧點點頭,說:“上次來的時候都沒怎麽玩過,這次可不能錯過了。快去吧,就我們倆。”江一寧最後四個字說得很溫柔。
唐謠心裏一動,轉身回臥室打扮了一下,然後陪著江一寧去暢遊了A市。
有時候我會想,人到底為什麽要經曆那麽多的坎,為什麽不能夠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經曆那些風風雨雨都是為了在之後看見更美好的風景。江一寧,你就是我的風景,那個最美好、獨一無二的風景。
2011年的唐謠
出去的時候,唐謠就將手機關機了,誰也打不進來,她也玩得挺盡興。
兩個人一直在街上逛到了傍晚,唐謠一邊捶著自己發酸的大腿,一邊有氣無力地跟著江一寧。江一寧是連拖帶拽才把她帶回了家。
到家後,唐爸爸已經做好了飯菜在等他們。
“哎,叔叔,我來幫您。”經過一早上的相處,江一寧也不再拘謹,連忙換了鞋,進廚房幫唐爸爸一起端菜。
見唐謠鑽進了臥室,唐爸爸拉住了江一寧,打著商量道:“小江啊,我看你要不還是帶謠謠回學校吧。這裏其實也沒有什麽事情,可不能耽誤她學習了。”
“我知道,可是唐謠好像放心不下您。”江一寧說。
“這個沒什麽,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跟她說。”唐爸爸的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小江,其實謠謠這個人內心比較敏感,因為我跟她媽媽的事情,這些年來她一直過得挺苦的。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我們家謠謠,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以後好好地陪伴她。叔叔畢竟一把年紀了,恐怕也沒有幾年能夠陪著她了。”
“叔叔,您別這麽說,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江一寧連忙道,“我答應您,一定會好好照顧唐謠!”
唐爸爸笑起來,皺紋在眼角盛開成花,他說:“那就好。”
唐爸爸覺得,唐謠已經長大了,可以托付給另外一個人了,這些年她的不幸福,唐爸爸隻希望能夠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幫她彌補回來。
吃飯的時候,唐爸爸說起了讓唐謠回去的事情,他怕耽誤唐謠的功課,並再三保證自己能放下一切。
唐謠見拒絕不過,就隻能答應。
第二天一早,陪唐爸爸吃過早飯後,她便跟著江一寧回去了。
明明不過幾天的時光,可唐謠回到宿舍時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她的床已經整理得幹幹淨淨,林軟軟的床位上卻什麽都沒有了。
唐謠一時間有些失神。
昨天晚上,當她回到房間打開手機時,林軟軟的短信便出現在了收件箱裏。那條短信裏,她跟唐謠說了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再也沒有其他。
明明這些事與林軟軟無關,她隻是喜歡許嶼,因此,才幫著許嶼隱瞞自己。
對於林軟軟,唐謠沒有責怪過她,可即便如此,她也覺得她們之間回不去了。
至於許嶼,一個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
這明明是她想要的結局,心上卻像是少了一塊,空****的。
唐謠的生活回歸了寧靜,再也沒有什麽事來打擾她了,可是她並不快樂。江一寧隻要沒課,就會陪著唐謠。唐謠常常想,至少還有江一寧在。
幸好有他在。
很快入秋了,唐謠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許嶼和林軟軟了。
那天,C市下了很大的秋雨,唐謠拿著傘,剛出宿舍便看見了站在外麵的林軟軟。
雨下得大,她渾身濕淋淋的。
唐謠怔了怔,一時沒回過神來。
田思甜探出腦袋來,驚呼道:“軟軟!”緊接著,她鑽進宿舍,很快拿出了一條幹毛巾。
林軟軟拒絕了,她看向唐謠,說:“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沒事跟你說。”唐謠垂著頭,語氣淡淡地說完便要走。
“唐謠,我知道你現在討厭我。”
雨依舊劈裏啪啦地下著,不知道是誰晾在外麵的衣服被風吹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唐謠默不作聲,腳步卻停了。
“昨天晚上,許叔叔離開了。”林軟軟說道,有些難過,“自從你上次去醫院之後,雖然許叔叔沒說什麽,但是身體越發不好了,昨天終於還是沒有撐過去。”
那個男人已經去世了嗎?
唐謠覺得自己應該開心地大笑,可是嘴角怎麽都沒法揚起來。他是許嶼的爸爸,自己再不喜歡他,他也是許嶼的爸爸,他去世了,許嶼怎麽辦?
唐謠的心裏沉甸甸的。
“最開始我聽說你的事情時,我是糾結的。我知道作為朋友,我應該告訴你那些事實,可是對於許嶼的請求,我沒有辦法做到視而不見。暑假的時候,許爸爸查出有心肌炎,你跟江一寧走到一起,那時候許嶼就知道他和你沒辦法再回去了。他怕你找他,所以拜托我攔住你,就這樣,我知道了他一直隱瞞的秘密。許嶼是我喜歡的人,我沒有辦法看著他一個人在那裏忍受煎熬,所以我請了長假過去陪他。我想讓他知道,不管怎麽樣他都有我,盡管他不喜歡我。”林軟軟自言自語地說著,像是說給唐謠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聲音裏透著一絲悲傷。
“那天你離開後,許嶼追了出去,又一臉悲傷地回來了。那個時候我知道,就算我再怎麽陪伴他,也始終沒有辦法代替你在他心裏的地位。你還記得我那時候跟你說許嶼喜歡你的話嗎?那是為了阻止你去找他才說的,可我發現這就是事實啊。其實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畢竟女生都是敏感的不是嗎?自己喜歡的人喜歡別人,就算他隱藏得再好,也會有所察覺。”林軟軟抬起頭看向唐謠,唐謠的表情有些複雜。
“這段時間以來,我陪著他,他一直都說起你。唐謠,你不知道我有多妒忌你,我妒忌你出現在他最好的時候,我甚至妒忌你們之間這樣的關係。你們的那幾年是我怎樣都跨不過去的,或者說許嶼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讓我跨過去。我知道,因為你媽媽的事情,你那幾年一直都過得很痛苦,可是許嶼何嚐又不痛苦呢?一開始他明明隻是想要陪在你身邊,彌補他們家對你的虧欠,後來卻把自己都賠了進去。他知道自己的喜歡永遠都不可能有結果,也知道當你知道真相後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可他還是那麽傻地陷了進去,並且不可自拔。”
“行了,你別說了。”唐謠打斷了林軟軟的話,問,“你說這麽多是想要我原諒你,還有許嶼嗎?”
“我說這些話不是要你原諒我!”林軟軟大聲說道,“我隻是想要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要以為全世界隻有你一個人是痛苦的,隻是別人的痛苦你根本不知道罷了!”
林軟軟與唐謠對峙著,雨下得更急了。
到底是怎麽了?她們之前明明是那麽要好的朋友。
林軟軟紅了眼眶,說:“我隻給你說這麽多,你愛聽不聽。”說完,她便走了,怎麽來的怎麽走了。
那場秋雨帶走了太多東西,包括唐謠的思緒。
田思甜和李薇站在一起,不解地看著唐謠,明明那麽要好的朋友,為什麽會吵架呢?
不知道在過道裏站了多久,唐謠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便往樓下走去。
出了宿舍樓,唐謠就看見撐著傘等在那裏的江一寧,見她出來,他馬上走了過來,問:“怎麽這麽慢?我都等了好一會兒。”
“我碰見林軟軟了。”唐謠平靜地說。
“啊?”江一寧怔了怔,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你見到林軟軟了?就、就剛才?”
“嗯,剛才。”
見她的神色並無異常,江一寧又問:“她跟你說什麽了?”
“她告訴我許嶼的爸爸死了。”她說得極其平淡,“你知道我聽到這個消息是什麽感覺嗎?我竟然什麽感覺都沒有。我覺得應該恨他,可是忽然不知道該怎麽恨下去。”
“謠謠,也許你覺得自己的恨意很深,但實際上並沒有你想的那麽深。”江一寧安慰她說。
“可是我總覺得心裏空****的。”唐謠忽然笑了笑,問,“江一寧,你說我這樣是不是有毛病啊?”
“沒毛病。”江一寧拍了拍她的腦門,“其實這件事情發生後,我就在想,人為什麽要活在仇恨裏,寧可互相折磨都不肯互相原諒。你現在有這樣的覺悟,本少爺感到很高興。”
“我可沒有說我要原諒他們。”唐謠拍開他的手,“我隻是覺得人都死了,還恨下去幹什麽。”
江一寧笑道:“嘴硬。”
“你知道嗎,江一寧?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背叛和欺騙了。我媽媽背叛了我,我最好的朋友欺騙了我,所以我不知道怎麽去原諒。”唐謠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江一寧,答應我,以後不要欺騙我,也不要背叛我。如果這些真的發生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江一寧溫柔地幫唐謠理著頭發,認真地說:“傻瓜謠謠,我當然答應你。”
自從那次見過林軟軟後,唐謠以為再也不會遇見她和許嶼了。
入冬的那天,她卻在C大看見了許嶼,他是特意來見她的,林軟軟沉默地陪在他身後。
有些日子不見,唐謠好像比以前更瘦了。
許嶼走到她麵前,看著她慢慢地在自己麵前停下,輕輕地喊了一聲:“謠謠。”
聽到他的聲音,唐謠覺得恍如隔世。
見她沉默不語,許嶼苦澀地笑了笑:“我這次是來跟你告別的。”他說道,“我知道你現在還是很討厭我,可是對我來說,我真的想要在離開前再見你一麵。”
唐謠心裏一動,他要離開?
“我爸走了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家了,守著老房子的回憶,倒不如去做點兒有意義的事情。其實早在上個學期,我們教授就推薦我去美國做交換生,當時我放心不下這裏,就拒絕了。後來又出了這麽多的事情,我想,或許我真的要換個環境重新開始了。我跟教授申請了明年秋天再去報到,在這之前我想要去各地走一走。”
去各地走一走嗎?
唐謠忽然想起高三畢業那年許下的願望,那時候她站在滿天的繁星下大聲地喊:“我要自由!”
那時候她是那麽迫切地想要得到自由,她告訴許嶼,如果有時間和金錢的話,她很想要環遊世界。隻是沒想過,時隔一年多,走的竟然是他。
真是造化弄人。
唐謠回憶起過去,失了神。許嶼默默地等著她,最終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謠謠,請你以後一定要更好地生活下去。我走了,再見。”
再見,或許真的就是再也不見。
許嶼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崩潰,不敢再看唐謠一眼,轉身就離開。
這條道上的行人很多,唐謠看著許嶼的背影,是那麽孤獨和悲傷。這是曾經守護著她的許嶼,卻再也不是她的許嶼了。
林軟軟見唐謠依舊無動於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轉過身跟上了許嶼的步伐。
許嶼越走越遠,唐謠的心忽然疼了起來。
她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一聲“許嶼”從喉嚨發出來後,她怔住了。她上去是要挽留他嗎?然後她能做什麽呢?
許嶼的身影終於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唐謠忽然笑了起來,她像是自言自語,說:“許嶼,願你過得快樂。”
即使我們再也無法做朋友了,我也希望你過得快樂。
那天以後,許嶼走了,唐謠再也沒有看見過他了,也再也沒有看見過林軟軟了。
大二下學期,他們係搬到了別的校區,就連江一寧想要約她一起吃飯都要趕時間了。
時間就如白駒過隙般,等到唐謠再回過頭的時候,已經站在了2012年的末端。
唐謠看著正在客廳裏陪著唐爸爸看《春節聯歡晚會》的江一寧,內心忽然變得柔軟。她跟江一寧已經一起走過了將近兩年,這些時光裏他們偶爾也會有爭吵,但是從來沒有分開過。
今年的春節,唐謠原本是要自己回來的,可是江一寧說什麽也要一起跟過來,說自己一個人在家很可憐,倒不如先來拜訪嶽父。
唐謠罵他想得太多,卻被他的一個吻堵住了,最後她沒辦法,隻能帶著他一起回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江一寧,這個春節竟然比以往要熱鬧得多,唐謠這樣想。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唐謠正洗碗水果切好擺盤,準備給正在看電視的爺倆端過去。
她以為是鄰居過來拜年,便過去開門,可看見來人的時候,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
唐謠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當下就冷冷地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唐媽媽說道,“我來看看你。”
“是我聽錯了嗎?媽媽,你來看我?”唐謠兩眼無神地看著她。
“謠謠,是誰啊?”見來者半天沒進來,唐爸爸扭頭問道。
可是看到門口的人時,唐爸爸頓時站了起來。他頓了一下,走過來說道:“菁華,你來了,進來坐。”
“爸!”唐謠不解地看向他,問,“你們倆還有聯係嗎?”
“謠謠,這是你媽媽!”唐爸爸嚴肅地說。
“可你們不是離婚了嗎?”唐謠問。
唐爸爸故意蠻不講理地說:“那又怎樣?我讓她過來的。”
“行行行,你做什麽都對!”唐謠心煩意亂地鑽進臥室,幹脆不理他了,眼不見為淨!
唐爸爸給江一寧使了個眼色,江一寧趕緊進房間陪唐謠,然後唐爸爸將唐媽媽帶了進來。
房間裏,江一寧笑看著生悶氣的唐謠,說:“喂,小傻瓜,你的嘴巴可以掛油壺了。”
“你也真是的,為什麽不幫我啊?”唐謠忍不住責備道。
江一寧委屈地說:“那是你爸,我的嶽父,我可不敢得罪。”
“那你就敢得罪我了?”唐謠怨恨地看著他。
江一寧坐到唐謠身邊,神秘兮兮地說:“謠謠,要不咱們去偷聽他們在說什麽?省得你在這裏心癢癢。”
“誰想要知道他們說什麽啊。”唐謠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在想廚房裏的水還燒著呢,萬一出事故就不好了。”
“你就辯吧,瞎辯。”見她抵死不承認,江一寧也懶得再說,趴在**玩著手機。
唐謠看他這樣,怎麽看都覺得煩,一腳將他踢下床,說道:“你一邊待著去,別在這裏煩我。”
“我這玩手機也惹到你了啊?”江一寧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大好,嘟嘟囔囔地走到書桌前坐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唐謠的房門被人敲響了,跟著,唐爸爸走了進來。
“小江,你先出去一下,我跟謠謠有話要說。”
見自家嶽父發話,江一寧哪有不從的道理,點了點頭就走了出去,還不忘貼心地把房門關上。
唐謠見唐爸爸這樣,當下就明白了是要跟她說媽媽的事情。
“又是來當和事佬的吧?”唐謠白了他一眼,說。
“謠謠。”唐爸爸在她身邊坐下,說,“我跟你講講你出生的故事吧,如何?”
“我這麽厲害,出生還有故事?”唐謠不以為然地說。
唐爸爸笑著搖了搖頭,說:“當然有故事,因為那是爸爸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
唐謠抬起頭看著唐爸爸,唐爸爸接著說:“你媽媽生你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那時候我臨時被派到了外地出差,原本能趕在預產期回來的,可誰知道你在肚子裏調皮地要提前出來。當我連夜趕回來的時候,你安靜地躺在保溫箱內,你媽媽卻昏迷不醒。”
那些事情她的確不知道,也從來沒聽他們說起過。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跟你說過,你媽媽生你的時候差點兒難產死了,還好老天保佑她,或者說是你在等待著她,所以她又回到了我們的身邊。其實後來我問過她,如果當初你跟她隻能夠活一個的話,她會怎麽辦。她告訴我,不管怎麽樣都要讓你活下去。她說你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她想要讓你好好地看這個世界。”
“爸,你添油加醋了吧?想要我跟媽媽和好?”唐謠歪著腦袋看著他。
唐爸爸在唐謠的腦袋上敲了敲,說:“你這孩子,就是嘴硬,一口一個媽媽的,我知道你心裏有你媽媽。”
“爸,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唐謠猛地站起來,說,“我之前答應了江一寧要帶他去廣場跨年的。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就先走了,晚上你不用等我,我自己會帶鑰匙。”
說完,她立馬鑽出臥室,將正在吃水果的江一寧帶走。
唐爸爸走到門口,皺眉道:“這孩子……”
唐媽媽看了看門口,對唐爸爸說:“你不用為我們操心了。時間晚了,我就不打擾了,先回去了。”
“菁華,你別,謠謠不是不想跟你和解,就是嘴硬。”唐爸爸安慰她。
“沒關係,我習慣了,不急這一時。”唐媽媽往門口走去,說,“你別為我們倆操心了,新年快樂。”
說完,她就離開了。
唐爸爸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坐回沙發上,落寞地看著電視。
時代廣場熱鬧非凡,早就擠滿了等待跨年的人。
開車過來的路上,江一寧難得沒有說話。兩個人找了個空著的台階坐下,唐謠便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圍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大人帶著小孩一起過來的。唐謠看著那些人幸福的表情,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她的家。
原來她還是會忍不住回憶那些美好的過往。
唐謠輕輕地歎了口氣。
12點的鍾聲忽然響起,絢爛的煙花在頭頂炸開,唐謠望著稍縱即逝的煙花,忽然想起了剛才唐爸爸跟她說的話。
她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畫麵,那是二十多歲的林菁華。
林菁華看上去很憔悴,她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滿臉慈愛地說:“你看,這是我的女兒。”
煙花結束後,江一寧在唐謠的眼中看到了眼淚。
2013年,對於唐謠來說是個新的開始。
自從過完年,她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A市的街上,唐謠優哉遊哉地出去買東西,卻在街上遇見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兩個人麵對麵地站著,神色卻不一樣。
“軟軟,你怎麽在這裏?”唐謠困惑地看著她,她憔悴了許多。
林軟軟望著手中的鶴望蘭,艱難地扯著嘴角,說:“來看他。”
“他?”唐謠想了想,許嶼此時此刻不是應該在美國嗎?
唐謠的視線放在那束花上,她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鶴望蘭又名天堂鳥,傳說它能夠將各種情感和思念帶到天堂,它的花語是“永遠不要忘記你愛的人在等你”。
唐謠不明白林軟軟為什麽會買這種花,想要開口詢問,卻恍然又覺得不太合適。
見唐謠一直盯著自己手上的花,林軟軟的心裏湧起一股悲傷,她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日子裏見到唐謠。
或許他也是想要看到唐謠的,不是嗎?
思及此,林軟軟忽然開口:“有空嗎?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唐謠想了想,最終答應了。
可她沒想過林軟軟會帶她來墓園。
她跟在林軟軟的身後一直走,卻不敢開口詢問,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
終於,林軟軟停下了腳步,她將那束鶴望蘭放在了麵前的墓碑上。唐謠望過去,卻在看見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時僵在了原地。
即使隔了這麽長的時間,唐謠都不曾忘記那張臉。
那是許嶼!
一瞬間,震驚和悲傷同時侵襲著她。
見她呆愣在那裏,林軟軟諷刺地笑道:“吃驚吧?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你們再見麵的方式會是這樣?”
“他……他怎麽會……”唐謠覺得有些眩暈,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怎麽會在這裏是不是?”林軟軟接過她的話,神情忽然變得極其悲傷,“唐謠,剛才碰到你的時候我就在想,我應該帶你來見見他,可是現在我後悔了,我為什麽要帶你來打擾他的寧靜。”
“你別說那麽多廢話了!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唐謠情緒失控,她無法接受現實,她抓著林軟軟的肩膀,指著墓碑上的照片大聲地問道。
林軟軟不動聲色地說:“你小點聲兒,打擾到他了。”說著,她輕輕地推開唐謠的手,說,“去年夏天,他在蘇門答臘進行最後一次旅行。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跟他開玩笑,那天,那裏的西海岸發生了8.5級大地震,震源深度更是達到了33千米。他走得那麽突然,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跟我說上一句。那時候我看著電視上鋪天蓋地地報道著那邊地震的消息,我發現我怎麽樣都聯係不上他了。我告訴自己他一定沒事,最後等回來的卻是他的骨灰。因為沒辦法聯係上他的親人,所以他連遺體都沒能運得回來,直接就在那邊火化了。我是看到死者名單才聯係那邊將骨灰送回來的,真是可惜啊,他這麽好、這麽年輕。”
林軟軟的話就像是一記又一記的耳光狠狠地打在唐謠的臉上,唐謠趔趄幾步,覺得嗓子很幹澀,仿佛失去了聲音一樣。
“很害怕是不是?我當初比你還要害怕。唐謠,你知道嗎?這一年多來我一直都在想,如果當初不是你,許嶼是不是就不會走得那麽決絕,如果他不走,是不是他現在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林軟軟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悲涼,眼淚不停地往外湧,“我知道他不愛我,可是我真的想要他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想。”
是啊,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的話,許嶼也不會變成這樣。
唐謠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想有什麽東西坍塌了。唐謠忽然想起自己在許嶼走時做的一切,那時候的她是多麽冷漠啊!
那個時候她連一句話都吝嗇說出來,可是現在心裏有很多想要說的話,卻再也沒有人傾聽了。
墓園裏的風帶著蕭瑟的氣息,林軟軟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她說:“唐謠,我準備離開這裏了,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既然現在你已經知道了許嶼的事情,我希望你以後能夠多來陪陪他,我怕他一個人會太孤單。”
“離開?”唐謠回過神來,指尖發抖。
她以前做的真的全錯了嗎?為什麽老天爺要一個接著一個地將他們帶離自己的身旁?唐謠內心的恐懼不斷擴大。
她微微抽噎,問:“軟軟,你要去哪裏?”
“意大利,我在這裏待下去的話,我這輩子都不能好起來。”她閉了閉眼睛,說,“許嶼是我這一生做過的最美的夢,可是我不能活在夢裏不出來,我得醒來。”
“就算是這樣,你也沒有必要離開啊!那你之後還會回來嗎?”唐謠不知所措地問。
“我必須離開,在這裏我會不斷地想起他,這樣我真的會瘋掉。至於回不回來,或許等到有一天我能夠徹底放下,就會回來了。”
林軟軟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溫柔,但又很堅決。
唐謠說不出話來,到頭來,大家都離開了。茫茫世界裏,所有人都遠離她了,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成長?她不想要這樣的成長。
林軟軟在離開之前將許嶼的遺物留給了唐謠,並且告訴唐謠那是最應該留給她的東西。
其實從國外帶回來的東西並沒有很多,一個皮夾,一本日記,這便是許嶼留給唐謠的全部東西了。
皮夾裏是她跟許嶼唯一的一張合照,唐謠至今還記得那一天許嶼興致勃勃地要跟她拍照時的笑臉。可是一轉眼,卻過了那麽多年。
整個晚上,唐謠都在看許嶼的那本日記,一邊看一邊哭。她怕眼淚把日記上麵的字弄花了,隻好將日記本高高地舉到自己的眼前。
那一年,他走過了日本,他在富士山上告訴她,希望下一次能夠有機會跟她一起來。
那一年,他到了馬德裏,在異域風情的餐廳內告訴她,這裏的菜有多麽好吃。
那一年,他去了太多太多的地方,每到一個地方他便會寫上一篇日記。與其說是日記,倒不如說是寄不出去的信。
直到日記的最後一頁,他還在期待著她的原諒。
其實他不知道,該得到原諒的那個人是她啊。
她永遠失去他了。
許嶼和林軟軟的事情給了唐謠很大的打擊,江一寧想盡了辦法,卻仍舊沒有法子讓她開心起來。
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裏,江一寧急得快要瘋掉了。
收到許嶼從蘇門答臘寄來的明信片時,C市正在飄著冬末大雪。送信人告訴唐謠,這張明信片因為去年的地震被擱置了很久,直到前段時間清理的時候才被發現。
明信片的正麵是蘇門答臘的海岸,背麵是唐謠所熟悉的字跡。
她站在雪地裏,雪紛紛地落在她的肩上、她的頭發以及眉梢上。
唐謠拿著明信片,整個人就像是一座雕像。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的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這些日子以來的痛苦仿佛要在這一刻全部發泄出來。
她知道,這一次哭過之後,她必須開始新的生活。
謠謠,提筆卻又忽然忘詞了。
我現在在蘇門答臘,一個非常美麗的島嶼。
這一年來,我輾轉去過了很多城市,卻始終沒有勇氣去聯絡你。這一站是我的最後一站了,回去後我也要開始新的生活了。回想起以前發生的種種,仿佛仍然如昨天一般。那個時候我後悔沒有早點兒告訴你真相,所以你不肯原諒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時間再回到過去的話,我想告訴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會再去逃避,而是會去麵對一切的可能和不可能。
謠謠,現在的你幸福嗎?
你一定要幸福,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
2012年8月13日
江一寧見唐謠不接電話,於是急急忙忙地找到宿舍來,卻正好在門口碰見她,看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頓時心上一慌,跑過去心疼地責備道:“唐謠!下大雪的你站在這裏裝雪人玩呢!”
熟悉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淚眼蒙矓間,唐謠看見了惱怒且焦急的江一寧。
江一寧,她的江一寧。
唐謠淚流不止,看著眼前江一寧的臉,心中的難過瞬間湧出。
“謠謠,你這是怎麽了?”江一寧看著唐謠,想責怪的心思瞬間就沒了。他害怕地捧著唐謠的臉,擔心地問。
你一定要幸福,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
唐謠想起了許嶼的話,她含淚笑了笑,忽然開口說:“江一寧,明年春天我們去富士山吧。”
“我說,我們去富士山吧!”唐謠吸了吸鼻子,重複道。
雪花依舊紛紛地落下,江一寧看著唐謠眸子裏重新亮起來的光芒,心中多日的擔憂終於慢慢地消散。
他將她的手緊緊地攥在掌心裏,擁抱著她,說:“好,謠謠,我們一起!”
許嶼,很久以前我就聽說過,每個離開的人都會變成天邊的一顆星。我知道你沒有離開過我,你一定在那片星河裏靜靜地看著我。你知道的,我已經原諒你了,或者說我從來都沒有真正地怪過你。而今後,我也會像你說的那樣,就這麽一直幸福地走下去。因為我知道你在看著我,所以,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最幸福的樣子。
2013年的唐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