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寶石死靈悵然若有所失,字一個個地出來,看得我我心急如火,“……後來我就死了。”

“怎麽死的?”我對這個十分感興趣,“被你的龍妻殺的?”

“是的。”

原來龍族也流行殺夫?我還以為隻有某個島國人品有問題的矮小人類比較在行。

“照你說的,你的龍妻對你很是傾心啊。多大的事,犯得著取你性命?”

“總之……就是死了。死了以後,我就成了死靈。”它言辭落寞,光彩黯淡,仿佛將隕的星辰。

我當然對這種態度很是不滿。

最後我終於磨到它開了口,別問我怎麽磨的,你一定不想知道。

“那一天我得知了亡妻的死因,失魂落魄,在外遊蕩多日才回家。龍妻既是惶恐,又是擔心,我恍惚之下,質問她前事種種。”

“你瘋了麽?”我忍不住大聲吼道。

“是的,王,現在想來,當時我的確是個瘋子。追問之下,她終於承認了。在我的逼迫之下,她取出了自己用來行事的毒藥。我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說不出的憎恨,隻覺得她醜惡得無法容忍,前事種種,莫不可惡。我忍不住,一仰頭把那瓶毒藥倒進了口裏。”

我隻看得目眩神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須問,他死了,龍妻自是悲痛欲絕,他也因龍妻之事懷怨而死,成了死靈不奇怪。

“那你這身光彩是怎麽回事?”我呆了半響,決定岔開話題。

“大概是因為那毒藥了。”不知為何,雖然它不會說話,但我感覺得到它在苦笑,“中了此毒不算死,一生到此便為止。龍族‘夢蝶’之毒,我也是用過才知道。中毒的人軀體完好不壞,腦子清醒,五感俱在,就是看起來跟死人無異。我不是中毒而死,是吃得太猛,噎死的。”

“噎死?”

“是啊,下肚的分量太少,喉嚨裏的分量太多,一口氣上不來,動又動不了,死了!”

是夠冤屈的。成了死靈更不奇怪了。

“我既死,龍妻亦自盡,二子歸龍族,奴仆婢女散去,偌大的園子成了飛禽走獸不知寒暑的樂園。後來戰火一起,盡付東流,一地瓦礫的地方我呆不下去,就隨著些小生靈四處遊逛。它們對我有種盲目的崇拜,從不抗拒我。”

“其實如今,我並不埋怨我的龍妻。她愛我,以至憎惡蠻橫奪去我的陌生人,是她的苦楚;我愛她,卻畏懼她族類的霸道,無視她的傾心,更行屍走肉般接納為我家錢財而嫁的女子,是我的軟弱。我最終甚至不能包容她的錯誤,棄她而去,我負她良多。”

“也就是說,你問心有愧?”我斜著眼看他,感到了一絲大變將至的震撼。

“我問心有愧!我問心有愧!”它不斷地重複這兩行字,不斷的重複。

“既是有愧,何必執著?由愛而生,因恨而死,芸芸眾生,莫不如此。幸甚至哉,幸甚至哉……”我似是在對它說,又似乎不是,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眼觀鼻,鼻觀心,將眼之所見、心之所悟從口和心宣泄而出,渾身的戰栗愈演愈烈,越來越類似於一種呼吸、一種脈搏、一種心跳。

寶石死靈聞言劇震,一身光輝,化作流光溢彩,發出了一陣我從未聽過的大笑,開懷而灑脫。大笑過後,散於無形。我知道,它解脫了。

千年的苦楚,隻為一個打不開的心結。打不開,隻為結打在傷口裏。我一樣大笑,雙眼竟流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