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棉藍色的大眼睛裏瞬間溢滿了驚恐。

什麽情況?他人身剛跟謝九哲分開沒多久啊, 剛剛也沒看出謝九哲發現什麽的樣子,怎麽這麽會就把他馬甲掀了?

到了這個地步, 似乎耍賴抵賴都沒用了。

因為謝九哲甚至喊出了他的名字, 對於謝九哲這種人來說,如果不是有了確切的證據,對方是不會輕易開口的。

之前確定他能變成人是這樣, 現在戳穿他的馬甲也是這樣。

烏棉緩緩坐直身體, 眼睛有點不敢跟謝九哲對視。

他心虛地低頭看著自己的爪子,然而又被謝九哲捏著下巴強迫抬起頭。

烏棉可憐巴巴地看著眼前神色十分不好看的男人, 無往不利的可憐攻勢這次似乎也沒有用了。

謝九哲聲音很輕柔:“為什麽騙我?”

貓貓沒有回答, 謝九哲又問道:“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 你……”

他說到一半硬生生把話給咽了下去,狠狠閉了閉眼睛之後,他抬手把貓抱到一邊放下然後起身說道:“我先冷靜一下。”

謝九哲說著就往書房走去。

他現在處於一種氣到極點反而平靜的情緒中,但這並不代表他說話還能帶有理智。

不理智的情況下,人說話是會故意撿著傷人的話來說的。

有些話說出口,兩個人之間的裂痕就再也彌補不了。

所以謝九哲一直都有盛怒之下先讓自己冷靜下來的習慣, 此時此刻也不例外。

烏棉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經被突如其來的掉馬給弄蒙了, 下意識亦步亦趨地跟在謝九哲腳邊, 然後……被關在了書房外麵。

他坐在書房外麵, 藍色的大眼睛裏十分茫然。

他想過有一天可能會被謝九哲拆穿, 不過, 他一直覺得那個時候應該已經報完恩了, 就算謝九哲不能接受他也可以了無遺憾的回鏡村, 所以也壓根就沒想過要怎麽哄謝九哲。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以往每次惹謝九哲生氣, 他隻要賣個萌就可以了, 謝九哲從來不會真的跟他生氣。

可是這一次他知道,謝九哲是真的生氣了,生氣到都不想再跟他說一句話。

他誤會了謝九哲想要冷靜的理由,因為心虛也不敢進書房,隻好跳到書房的窗台上可憐巴巴地看著屋內。

謝九哲此時坐在電腦前看上去似乎在做事情,但實際上他怎麽可能沉得下心去處理工作?

他的腦子裏不停的閃過貓和人的影子,那雙藍色的眼睛逐漸重疊。

為什麽經常從烏棉身上看到棉花糖的影子,這一刻終於有了答案。

還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

畢竟就算都是藍色眼睛,人眼跟貓眼還是相差巨大的。

而且根據之前那隻白貓來看,他以為棉花糖變成人應該也是小孩子的形象的,正好就是他的貓兒子。

如果不是突然發現有蹊蹺再加上有視頻作證,他恐怕很難想到這個答案。

烏棉一隻貓妖費盡心思的要留在他身邊肯定有他的目的,謝九哲梳理著最近遇到的事情。

很多有聯係的事情一開始隻是被忽略,一旦有一根線串聯起來就很容易被發現。

突然出現的北長尾山雀,莫名出現的桃花水母,再加上最近的向日葵和星木。

這隻貓似乎一直在執著給他送東西。

可是為什麽?難道就為了把他送進去嗎?

烏棉跟他有仇?

謝九哲皺了皺眉,他從心裏不願意接受這個可能性。

無論是貓貓還是烏棉,從來都沒有拒絕過他,撒嬌賣萌的貓貓,跟他談戀愛的烏棉,如果天真的表象下隱藏著險惡的用心,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一些。

不過想一想,對方的演技的確挺好,要是不好怎麽可能瞞著他這麽久?

謝九哲垂眸,心變得更涼了一些。

隻不過他沒有直接去找烏棉,而是在座位上閉著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憊的樣子。

他到現在都不太能接受烏棉跟棉花糖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隻貓,他那麽喜歡的青年,甚至都已經動了跟對方結婚的念頭。

可現在卻又告訴他,他喜歡的是一隻貓?

貓懂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嗎?甚至連他以為的兩情相悅都可能是假的。

就在謝九哲質疑這一切的時候,烏棉在窗外眼巴巴地看著屋內的謝九哲,他對人類情緒的感知很是明顯,更何況是他相處最久的謝九哲。

他感覺得到謝九哲還是在生氣的。

這可怎麽辦?他要做什麽才能哄好謝九哲啊?

烏棉在外麵急得忍不住轉了幾圈,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鼻尖一涼,兩隻藍色的眼睛對眼了一瞬間,隱隱看到了鼻尖上落下的小片雪花。

雪花在接觸到貓鼻子的一刹那就已經融化,卻帶來了下雪的訊息。

烏棉抬頭看了看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大的雪花。

如果換成以往,他恐怕早就撒歡跑出去玩了,然而現在……他看了看房間內的謝九哲,慢慢地趴下來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除了當年流浪吃過一些苦頭,烏棉的世界就沒有不快樂的時候。

然而今天他忽然明白了不開心是什麽滋味。

謝九哲在房間內平複自己的情緒,甚至自虐一般的回想著他跟烏棉認識以來的種種,笑得那麽真實純粹的青年,對著他賣萌打滾從來不會搗亂的貓貓,都是假象。

就在這個時候,書房門被推開,夾裹著一股冷風進來。

謝九哲睜開眼睛,銳利的眼神定在門口。

來的是茶叔,他手裏端著夜宵。

謝總的眼神足夠有壓迫力,然而茶叔在謝家很久了,他當年就是被謝九哲爺爺救出來帶在身邊的,也是從小看謝九哲長大,很了解他。

而謝九哲在看到茶叔的時候慢慢收回了眼神,甚至能夠壓抑著情緒問了一句:“茶叔,下雪了嗎?”

他看到茶叔的肩膀上隱隱帶著一點將化未化的雪。

下雪了,棉花糖是不是又跑出去玩雪了?

謝九哲剛要問就想起來剛剛發生的事情硬生生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反而是茶叔放下夜宵之後,歎了口氣說道:“棉花糖雖然淘氣了一些,但比起很多貓已經很懂事了,你以往也不是心狠的人,怎麽能在這冰天雪地的時候把貓扔在外麵呢?”

把貓扔在外麵?

謝九哲到底沒忍住問道:“他在哪兒?”

茶叔看向了窗外,謝九哲順著他的眼神也看向窗外,然後就看到一隻黑貓趴在窗外,一雙藍色眼睛正滿含歉疚和委屈地看著他,眼裏似乎隱隱含有水光。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隻貓的頭上身上已經蓋了一層的雪。

雖然有房簷,但是架不住下雪的時候還刮風啊,那些雪花被風吹過來落在了烏棉的身上。

雪來的又大又急,就這麽一會,貓貓頭上的雪已經快跟耳朵齊平。

謝九哲在看到的一刹那簡直是心跳驟停,瞬間氣得起來出去把貓給撈了進來。

烏棉在看到謝九哲出來的時候眼睛一亮,立刻起來喵喵喵了一句:謝九哲,你不生氣啦?

他一動雪花簌簌下落,看得謝九哲感覺自己的血壓都在升高。

烏棉喵完之後從謝九哲的步伐力度和速度上感受得出他還沒有消氣,不過這個時候他也緩過了神連忙喵喵喵: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你聽我~

話還沒說完就消了音,因為謝九哲已經捏著他的後頸皮把他提了起來。

貓貓仿佛被點了定身穴,瞬間也不喵了,更不動了。

謝九哲冷著一張臉帶著貓貓去了浴房,他沒打算給貓洗澡,隻不過貓貓的浴巾之類的都在這裏,貓身上的雪水得先擦幹淨再說。

到了浴室之後,烏棉身上的雪要麽被抖落掉了,要麽已經融化。

謝九哲拿著一條浴巾皺眉給貓擦身上的雪水,表情雖然冷,但手下卻依舊溫柔。

有些事情形成了習慣,想改都沒那麽容易。

烏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忍不住伸爪想要摸摸謝九哲的手。

謝九哲手一避躲開了他的碰觸,烏棉立刻難過地低下了頭。

謝九哲一看貓都難過得快要哭了,頓時有些頭痛。

他麵無表情說道:“我不是說了要冷靜一下,你就不能在遊樂房等我?”

全家那麽多房間,他又沒不讓貓貓進!

如果換成別人他大概還要懷疑是不是苦肉計,但換成這隻傻貓……謝九哲隻覺得自己肺都要氣炸了。

不同於知道自己被欺騙後的憤怒,而是另外一種擔心和憂慮帶來的憤怒。

烏棉抬頭看了看謝九哲小聲喵喵喵了一句,謝九哲捏了捏眉頭說道:“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然後下一秒他就眼睜睜看著貓貓從台子上跳下來,在他眼前變成了黑發藍眼,一身黑衣的青年。

那張熟悉的臉讓謝九哲都恍惚了一瞬,哪怕之前知道,眼睜睜看著一隻貓在自己麵前變成人也還是十分有衝擊力的。

雖然剛剛用浴巾擦過毛,但烏棉的毛已經連裏麵都已經被雪水打濕,所以他此時看起來有點狼狽,黑發隱隱滴著水,後背也濕透了。

他的衣服都是用毛幻化出來的,毛濕了代表著他的衣服也濕了。

他看著謝九哲認真說道:“我沒想過要騙你。”

謝九哲回過神來,長長歎了口氣,整個人都有一種無力感,氣他的隱瞞,又舍不得棄之不顧。

長時間的激烈情緒起伏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疲憊,在看到烏棉的頭發甚至在滴著水之後,他立刻說道:“去洗澡。”

有什麽事情都可以等等再說,無論是人還是貓,他都沒辦法看著對方被雪淋濕還不管不顧。

烏棉卻倔強說道:“我沒關係,我可以……”

“我有關係!”謝九哲難得表現的比較煩躁,伸手拉著烏棉的手腕就往浴室走去,把人推進浴室之後,說了一句:“把身體泡暖再出來。”

他說完之後關上了浴室門就開始找預防感冒的藥,在外麵趴了那麽久,身上的雪都厚厚一層,感冒是正常,不感冒才是運氣好。

隻不過看著藥箱,謝九哲一時之間整個人都有點茫然。

他的左手是貓貓專用的藥箱,右手是他自己也就是人用的藥箱。

那麽問題來了,他該給烏棉用哪一種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