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裏有話 孩子,我不會放棄

從小到大,寧敏骨子裏透著一種打不垮的精神,對於生活,她總是樂觀向上。

那時,生活是厚待她的,有一雙疼她愛她的父母,有一個豁達睿智的祖父,生活質量,一直很好,生活環境,一直陽光。沒有陰謀陽謀,沒有打打殺殺,沒有爾虞我詐,隻有一種簡單的學習鈐。

她在孜孜不倦的學習中長大洽。

她相信,人間有正義。

她認為,身為軍人,就該體現出一種正能量。

服役在部隊,她見識到了血腥,以及殺戮,可她的心,依舊明媚——因為她深信,她的存在,是有意義的:維護國家安定,維護正能量,她相信她效忠的人,就像生命裏的信仰,可以為更多的人帶來福澤。

從部隊退役之後,她藏匿了起來,以一個無比平凡的身份,生活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朝九晚五,過一種簡單的生活。

在這種簡單裏,她依舊傳承著那樣一種能量——那幾年,她是大使館裏的秘書,閑來沒事,會接一些翻譯的工作,賺一些外快,不是她缺錢花,而是想力所能及的去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助人為樂,可讓人心安,感受到生命的價值。

九月任務,她深深領略到了一種被遺棄的殘酷,政治鬥爭的可怕,以及人命的渺小——

那時,她曾想,好人有好報,那是騙人的話,有權有勢,就能操縱別人的生死,在政治麵前,正義這個概念是含糊不清的——隻有輸和贏,才能成為主導力量。

現在,她越發覺得政治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一旦纏上,會有麻煩不斷。

首相府,出現車禍,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霍啟航讓人查了出事車輛,刹車是人為破壞的,有監控顯示,這輛停在施工工程門口的車子,曾有一個戴鴨舌帽的人進去過。那個人不是司機,而且應該熟悉首相府的,隻被拍到了一個背影。

根據府中警衛辨認,此人有喬裝,一時無法確認身份。可司機已死亡。

寧敏無法確定凶手製造這一事件真正的目的何在,她隻知道一件事,她的生活,因為這一撞,再度變了天。

一連幾天,寧敏都有守在醫院,得到的消息,很糟糕。

倪冪語氣沉沉的告訴她:

“作好思想準備!數據報告,就目前而言,很不理想。現在我們能做的是等藥物控製一段時間之後,再作進一步數據分析。如果骨髓庫沒有符合的配型,作半相合骨髓移植,是最後一個機會……但,後果是怎麽樣的,你得考慮清楚……霍少的,肯定不能用……”

這是晴天霹靂。

生活的熱情,一下子,像是從她生命裏生生全被抽離了。

她相信,任何一個人,遇上這樣一種境遇,都會茫然無措。

而她,也表現出了那樣一種驚慌失措。

因為她相信,有人很希望看到她這樣一種條件反射下的情緒變化。

這天,早上九點多。

寧敏匆匆從病房走了出來,剛剛接到一個電話,是霍夫人打的,相約在醫院外的咖啡廳見麵。出去的時候,她沒有看到佟庭烽從另一個電梯走了出來。

佟庭烽想喊,門已關上。他忙打了個電話:

“去哪?”

“霍夫人約我在外頭見麵!”

她的聲音略顯疲憊。

“需要我陪嗎?我現在在……”

“不用!”

她想都沒想就拒絕。

佟庭烽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哦,稍後給我打電話!”

“嗯!”

掛斷,顯得那麽的急。

四周,人來人往,佟庭烽覺得心煩意亂,把手上剛剛買到的玩具熊扔給陳祟:

“你去給晚晚,我出去轉轉!”

不等陳祟說話,他乘了另一部電梯下樓,到底層時已找不到寧敏。

他慢慢往外踱了出去,本來好事成雙,婚期定了,太太又查出懷了身孕,雙喜臨門,偏偏遇上這麽一檔子晦氣的事,愁雲慘霧是他們夫妻倆這幾天的生活寫照。晚晚的病情在所有人的心上,鋪上了一層陰影。

佟庭烽抿了抿唇,老天爺很不待見他。

咖啡廳,寧敏聞著那濃鬱的香氣就覺得特別的惡心,可她隻能忍著。

麵前,霍夫人安靜坐著,點了一杯摩卡咖啡,同時坐著的還有霍啟航。

而她隻要了一杯檸檬水。

一間包廂,他們三人坐著,顯得沉悶,心上倍有壓力感。

“情況有點嚴峻,你想過應對措施了嗎?”

霍夫人淡淡的問,舉止優雅,渾身畢露貴夫人的氣息。

寧敏啜著水,盡量將那惡心感壓下去,酸溜溜的味道,紓解了她的不適。可有些不安是長在靈魂裏的:

“我會帶晚晚去國外一趟。”

“沒用的。瓊城中心醫院的血液科,在國際上是出了名的專科,絕不比國外任何一家上榜的醫療機構差。所有的儀器,皆是最先進的。”

寧敏不語,因為霍夫人說的沒錯。瓊城中心醫院是全國最大的醫院,屬政府機構,是皇家醫院。醫資力量全球有名。

“你想保住你肚子裏的這個,那你就得犧牲你養了六年的這個。何從何從,你得惦量清楚了!

“別忘了,現在你懷著孩子,就算想做半相合移植也不能。

“坦白說,要是按我心裏的想法,你這樣的媳婦我肯定是接受不了的。但老天爺給我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不接受,不作讓步,不肯犧牲,那麽晚晚就得沒命……

“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我們不得不麵對……

“如果能再生一下,如果趕得及,這是最好的一個結果……”

霍夫人的話,令寧敏的心緊了又緊,臉色臘白,覺得這事真是能把人逼瘋。

她捂了捂肚子,裏頭正有一個鮮活的小生命,在茁壯的成長,一旦出生,肯定會是一個漂亮聰明的孩子。

轉眼,她又想了想晚晚,那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獨自帶大的娃娃,那些年感情,那些年心血,那些年由晚晚帶來的歡樂,無法用任何容器來丈量,早已融入她的骨髓,怎麽能生生拋棄了她……

不。

她會盡一切力量救晚晚。

但另一個怎麽辦?

扶著茶杯的手指在顫:兩個是她的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她誰都不想放棄。

可現在擺在麵前的問題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難道她真得放棄佟庭烽,放棄腹中肉,重新回到霍啟航身邊,一起齊心合力為讓晚晚活命,而最後努力一把嗎?

她想想就覺得特別的荒唐。

終於,她無法壓往心頭的惡心,道了一句:

“對不起……”

她捂著嘴,狼狽的往洗手間衝去。

吐!

昏天黑地的吐!

難受。

心難受!

身難受!

有兩團火,正在炙烤著她,她沒有辦法逃脫下來,隻能看著自己在火裏掙紮,都快烤焦了……可人卻還有意識,是活的……那得有多痛苦。

出得洗手間,她看到霍啟航守在門口,繃著光潔的下巴,那件絳色細呢的大衣,將他的冷俊襯的分外的鮮明。見她步履不穩,他一臉擔憂的迎上去:

“還好嗎?”

“沒事!咖啡味道有點讓我感覺不適!”

她的腳,軟了一下。

他連忙扶住,這個身體啊,怎麽就那麽單薄,實在讓人覺得不省心……

扶住的那一刻,他一把將她抱住了。

自從晚晚出事,他不止一次見到她在暗中落淚,可到了人前,她又故作堅強,在女兒麵前依舊笑容燦爛。

他知道她愛這個女兒,他也清楚,現在,她已陷入兩難。

手心手背,都是肉。

“別泄氣,總還會有法子!”

寧敏推了他一下,他身上的那種咖啡味道,讓她無所適從。

以前,她是挺喜歡的,可現在,無福消受,也不想再有肢體上的接觸。

“放開我!”

她捂了捂嘴,猛的再度推開他,進了洗手間——又是一陣幹嘔,胃裏已經被撈空,黃蓮水都吐出來了,她的臉色是難看到了極點。

等她無力扶著牆出來時,霍啟航不見了,換了佟庭烽守在門口站哨。

下一刻,鐵一樣的手臂將她圈了進去,薄荷清涼的氣息,劈頭蓋臉的撲進她的鼻子裏。

“你怎麽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整個兒依偎在她懷裏,那個溫溫的胸膛,讓她安心。

“霍啟航打我電話,說你吐的厲害……”

“哦!”

“你臉色很差,我帶你回去休息一下。醫院這邊,有媽守著……”

“不用,我不累!”

“乖,你這樣,不光不能照看好晚晚,而且,還會把自己拖垮。”

她的臉色,這幾天一下蒼白如雪,實在叫他心疼。

“好吧!我去睡一會兒。順便拿點衣裳!”

佟庭烽扶她出來時,打了個電話,很快,阿力把車開了過來。

兩個人坐到了後座,佟庭烽讓寧敏偎在懷裏睡。

她乖乖的靠著,感受著他有力的擁抱,沒一會兒功夫,她沉沉睡了過去。

咖啡店巨大的玻璃大門前,霍啟航攏了攏衣領,望著笑的燦爛的太陽,覺得渾身發冷,所有**在空氣裏的肌膚被寒風一吹,收緊,起栗子,回頭時,他在玻璃門上看到了自己那黯然神色的身形,好憔悴——

足有三四天沒有和佟庭烽單獨相處了,她的重心,全放在了晚晚身上。沒空也沒心思再照看到佟庭烽的心情。

她覺得她該好好和他談談了。

可惜,睡著了。

有他在的地方,她總能睡的極沉。

隻是後來,她做起了噩夢。

無邊無際,無法得到救贖的噩夢。

那一刻,她從夢裏驚醒,大口的喘著氣,狠狠的揪著胸口,感覺好像有一張可怕的死亡的網,在一點一點收緊。

夢裏,晚晚死在了自己懷裏,體溫一點一點在丟失,氣息在一點一點減弱,笑容一寸一寸冰凍……

她痛,她難受,她逃不脫,她尖叫……

她失去了這個小天使。

慘叫聲,從嘴裏溢出來,顯得痛苦,然後,轉醒。

“做噩夢了?”

佟庭烽本在邊上坐著,查著手提,辦著一些公事,聽得她叫,快步坐到了她身邊。

寧敏抬頭,滿頭汗,滿心的痛,牢牢抓住佟庭烽的衣襟。

男人的手不斷的撫著她背。

她慢慢地慢慢地的平靜了下來,十分鍾後,氣息終於平和,點頭說:

“嗯,我夢到晚晚做了半相合骨髓移植術,晚晚的反應很厲害,她被送進了急救室,我在外頭等,不知道等了多久……我來來回回的走著,祈求著,別把我的孩子給帶走,可是,醫生跟我說,沒用了……救不了了……”

聲音是冷靜的,冷靜中透著一種惶恐,她抹了一下臉,驚魂未定。

“阿寧,骨髓庫那邊還在查,另外,國外的骨髓中心,我也有在聯絡,全球那麽多人,我就不信,晚晚會配不上……”

他捧著她的臉孔:“所以,請你鎮定下來,別自亂陣腳。”

她點頭,然後又遲疑的咬了咬唇,提出了一個質疑:

“要是,還是配不到呢?”

“繼續找。晚晚的情況還沒有差到非得馬上做移植不行……”

“要是,繼續找,還是沒有好消息傳來呢?”

寧敏再次假設。

佟庭烽皺起了眉,靜靜盯著問:

“為什麽要想的這麽悲觀?”

寧敏沉默,因為情況就是這麽的不樂觀。

一會兒後抬頭,她抬頭,抓住他的手:

“謹之,我們的婚禮,恐怕得改期……抱歉,現在,我沒心情舉行婚禮……”

她神情歉然。

能理解,但不見得就能認同。

“我先讓人準備著,要不要舉行,到時看情況……”

她轉過了頭,不敢麵對那雙眼,太溫和,讓她幾乎吐不出那些話來,可該說的,還是得說:

“別準備了……”

“什麽意思?”

佟庭烽不由得眯起了眼,將她的臉過去……目光直直逼視。

寧敏垂眉,靜默了一會兒,才說:

“我沒辦法把事情想的很簡單?得從最糟糕的……情況作打算……”

“最糟糕”三字,讓她的舌頭打結,也令佟庭烽溫和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而且危險,手上勁兒一鬆。

她感受到了,想起床,躲開,卻又被他重新拉了回來。

打一個趔趄,她坐到他大腿上,屁~股下是一片結實的肌肉——

男人的攬住了她細腰:

“能不能解釋一下,你所說的最糟糕的打算是怎麽一個打算麽?”

他的氣息有點不穩,甚至不快。

寧敏不說話,手心一層層的出汗。

他強迫性的挑起了她的下巴,逼視著,臉色是冷的,絕對冷的叫人心痛如刀割:

“不要告訴你,你現在有打胎的打算……”

她的唇,抖著,白的厲害:

“謹之……我……”

思緒是混亂的,閉了閉眼,她一咬牙,還是吐了出來那句:

“我不能讓晚晚出事……”

佟庭烽冷冷笑了一個:“晚晚不能有事,你肚子裏這個就可以舍棄了是不是?”

“我不想!”

她委屈極了。

“你已經在作這個準備了!”

他指控。

她垂下了頭。

“半相合骨髓移植,風險性很高,你應該知道。為了確保晚晚的安全,你是不是還想跟霍啟航再生一個……”

他粗魯的推開了她,她沒防,險些摔倒,他意識到下手太重,緊張的想扶,見她穩住了步子,又絕情的把手臂收了回去,心裏來氣,緊張,鬱悶——現在,他終於見識到晚晚在他心裏的重要性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

寧敏澀澀的走近,抓住了他的大手:

“如果你真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謹之,醫生說的很清楚,孕婦不宜取骨髓。動員劑對胎兒有沒有影響,在這個方麵的研究,是空白的。如果必須做半相合移植,這孩子就不能要。要是生出一個殘疾智障,誰來負責?我是母親,我得為它負責。可那樣的風險,我沒辦法負擔,你也不能。謹之,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可是,我們還年輕。要孩子,以後有的是機會……這一次,能不能以救晚晚為先……”

“可醫生也說了,晚晚現在的情況還沒到最差的地部,興許我們還有時間撐到把孩子下來……到時,你一樣可以給晚晚骨髓……”

“可,要是撐不到呢?”

寧敏大聲打斷,雙眼紅紅的,聲音抖的不成調:

“我不知道晚晚什麽時候需要骨髓,要是再過幾個月,我的肚子大了,而她的病情突然惡化了呢?

“生還不到時間,引產,就是活生生把一個已經成形的孩子殺死。要是到了那個時候,你讓我怎麽辦?“是保晚晚,還是保肚子裏的孩子?

“那會把我逼瘋的。

“而且骨髓移植術,是越早越好……拖的越久越不利。

“謹之,我不能坐視情況惡化。

“長痛不如早痛。

“至少現在,它隻是一個受精卵,還那麽小,甚至於不能將其稱為人,隻是一塊沒有知覺的小肉丸……

“現在,沒了,我還能好受一些……

“謹之,它待在我肚子裏時間越長,長的越大,我就越會對它有感情……”

有眼淚,在簌簌落下。

佟庭烽臉色沉沉的轉過了身,去把手提收了起來,裝進包裏,充電的線拖在外頭,他沒能把拉鏈拉上,他一煩,把手提扔到了沙發上,轉而把正在充電的手機插頭拔了,往外走了出去,臨走,扔下一句話:

“我出去辦件事。有個國外的血液科專家會過來。到時會和倪冪一起會診。在這之前,你別給我動孩子。否則……”

否則怎麽樣,他沒說,但語氣是不善的,是凶狠的,更是傷心的。

她跌坐在沙發裏,嘴裏發幹,心裏難受的慌。

聽著他步履沉沉的下樓去,走的飛快,然後,樓外,有車子發動了,很快,驅了出去。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不少。

寧敏站到了窗前,望著窗外那一片蕭瑟的世界,今年開春早,但萬物還在冬眠,天依舊冷的厲害。

可春天畢竟是來了,那是人為力量無法改變的事實。

時候到了,春暖花開,是必然的結果。

這時,父親寧重在門口處,敲了敲門。

她抬頭看,父親走了進來。

“敏敏,這事,不是小事……暫時我們不能隨便下了那個決定……等專家過來會診完了,聽聽專家的意見……”

房間隔音不好,這兩孩子說話聲有點響,他都有聽到,心裏也不好受啊……好好的,兩件喜事,怎麽就鬧成這樣了呢……

“爸!”

寧敏臉色很平靜了,伸手抱了抱父親,反過來安慰道:

“您別為我擔心,我非常非常清楚我在做什麽!孩子,我不會放棄!”

寧重怔了怔:

這孩子是什麽意思?

不放棄哪個?

還是兩個都不放棄?

為什麽他覺得這孩子話裏有話。

這時,手機鈴歡快的響了起來。

寧敏放開父親,從床頭櫃上把手機抓過來一看,眉跟著蹙起。

“誰啊?”

父親問。

“季如商!”

“那女人找你有什麽事?還有,你怎麽和這種女人走的這麽近?離她遠點,這女人,很危險。”

寧重對季如商沒好感,一個靠身體上位的女人。不比季如夕來的幹淨。婚前鬧出過很多事,直到嫁進顧家才安份,可惜,顧老三死的很早。

之後,她雖然守著顧三夫人的名份,底下相好的男人另有好幾個。

圈裏的人都說:顧老三娶這樣的女人,實在瞎了眼的。

而她總歸是有手段的,這些年,她利用那些個男人,位置爬得那是越來越高。

季如夕挺看重她,這兩個女人,是季家的頂梁柱,是同一繩上的螞蚱。

她沒接話,想了想,按通了,另一端傳來一句話:

“我們見個麵!”

寧敏點頭:

“說個時間地點!”

“南方嘉木會所!一個小時後見!”

“好!”

那邊,季如商掛下電話後,淡淡看著身後的人:

“能不能成事,就看你得了。”

“您放心,今天一定除掉她肚子裏的肉……讓這對夫妻就此反目成仇……”

那人笑著說。

待續!

關於情節安排,請親愛的們稍安勿躁,會逆轉的。寶寶不會有事,佟庭烽和寧敏會聯手走過難關反擊回去的。局布的是大了點,所以,解迷得一步一步來。下個星期,事情會明朗許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