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薄薄的天光,透過落雁城半空中浮著的塵埃沙土,照落下來。

這陽光再照落到人的身上,就顯得毫無生氣。

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響午,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少年,慢悠悠的走進了茶樓。

他的樣子很普通,穿著也很普通,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有著讓人眼前一亮的閃光點,但是軒轅澈隻看了一眼,就感覺那個少年彷如一柄沒有出鞘的絕世寶劍。

他敲了敲桌子,“兄台,響午客人多,桌子已滿,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過來一坐?”

那人看他一眼,也不說話,過來徑直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緩緩喝下。

阿七一開始還不以為意,隻是當看到他拿著水壺倒水,手腕和手臂齊平,沉穩到沒有一絲顫動的時候,情緒才稍稍異樣。

看清楚這一點,他眯著眼睛繼續看,然後就看到來人食指和中指的指關節上,起了一層厚厚的繭,看不出這層繭是怎麽來的,但是能夠將指關節這樣的部分都練出一層繭子出來,不用想,就知道遠非凡人了。

看到這裏的時候,他已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雙並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的望著來人,幾乎再也舍不得離開。

最後看到來人將一杯水倒滿,水一直漲到杯沿,卻差那麽一點,隻要那麽一點,沒有溢出來,然後,他沉穩到沒有一絲顫抖的手,拿起杯子,開始喝水。

這一幕其實發生在很短暫的時間內,但是對阿七來說,卻仿佛過去了漫長的一段時間,等到來人喝完了一杯水,準備續水的時候,他才猛然抓起水壺,道,“我來。”

“不必,我習慣自己來。”手一推,剛好撞在阿七的手腕上,阿七的手腕悄無聲息被撞開。

阿七猝不及防輸了半招,手臂畫過一個小圓弧,手臂挺直,手腕一沉,借著手肘發力,朝著來人的手臂上撞去。

來人伸出一根手指,看也不看,輕輕一彈,“嗤”的一聲,阿七的衣袖被穿了一個洞,手臂上的皮膚就像是被火燙過一樣,微微發紅。

阿七愣了一下,暗道,好強的指勁,遇到高手了。

他的手腕再度一沉,拿著水壺重重一磕,磕在杯子上,發出叮咚一聲,來人眼眸這才微微一抬,隱隱精光一炸,兩根手指微微彎曲,“砰”的一聲,那隻被壓住的杯子,竟然硬生生的彈了起來。

阿七反應也不慢,隨即站起來,水壺中的水化成一道白線,筆直流出,來人哼了一聲,呼的一聲,一掌揮出,那流出來的茶水竟然沿著壺嘴,被逼了回去,“轟”的一聲,水壺的蓋子被頂開,一蓬水潑到了阿七的臉上。

阿七麵色大變,要知道他出道這麽多年來,除了被楚狂絕三刀砍飛之外,從來沒這麽狼狽過,好戰因子激發,反手拔劍。

長劍化成一團璀璨的光芒,當頭落下,來人手中杯子“唆”的一聲,朝他胸口飛去,同時就見來人那枯瘦的兩根手指,衝破劍光,捏在了他的腕脈上,隻要他敢再動一步,手腕筋脈勢必被捏碎。

阿七倒吸一口冷氣,又是一招,完敗。

軒轅澈卻似一個沒事的人一般,淺淺喝了一口茶,笑道,“多謝溫兄手下留情。”

來人哼了一聲,“軒轅澈,沒想到幾年不見,你也喜歡上了這種裝神弄鬼的把戲。”

軒轅澈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豎子無德,需要調教,而在下想,溫兄會是一個好老師,還望不要見怪。”

說完望向阿七,“看清楚了沒?”

阿七緊緊盯著那隻捏住腕脈的手,好半天沒明白是怎麽回事,但是漸漸的,他的眼光變得無比炙熱起來,點了點頭,“明白了。”

“再看看,用心看,看清楚。”軒轅澈淡淡的道。

阿七再看一眼,眉頭就緊緊擰了起來,瞳孔一陣收縮,深呼吸一口氣道,“看清楚了一半。”

“忘掉它。”軒轅澈道。

“是,我已經忘記了。”阿七想也不想道。

軒轅澈擺了擺手,“去吧。”

阿七身子化作一個淡淡的青色影子,飛快的消失在茶樓之內,很快,就見到茶樓外麵空曠的平地上,劍影四起。

“哈哈,溫兄,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喝一杯。”軒轅澈意興踹飛,倒了兩杯茶,一杯推給溫冷。

溫冷接過一口飲盡,而軒轅澈,則一直拿在手裏,仿佛在凝神思索什麽,過了有一會,他忽然吟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製侵陵,豈在多殺傷。”

手中的茶杯激射出去,阿七一張嘴,就勢咬住,咬破了杯沿,飲盡杯子裏的茶水,手中長劍呼嘯而起,帶起一片白光。

霸劍道劍勢淩厲,用作劍舞實在是少了點美感,但是對上“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這樣鐵血的句子,卻是恰到好處。一股酣暢淋漓的氣氛鋪滿了客棧內外。。

軒轅澈看著阿七舞劍,繼續吟唱,他的聲音本來就音域寬闊,極富磁性,這個時候又因為故意掐著嗓子發聲的緣故,簡直就到魅惑到了人的最心底。

他猛的將手中拿著的水壺重重的砸了出去,水壺中的水灑漏出來,一片水汽竟然將阿七給包裹住,阿七“噓”的一聲,長劍無風起浪,一大片白色光芒彷如質感叢生,層層撿起居然將水霧隔離在外。

“好劍法,還劍法。”茶樓裏的一些識貨的茶客見機叫道。

軒轅澈哈哈大笑,“單於寇我壘,百裏風塵昏。雄劍四五動,彼軍為我奔。虜其名王歸,係頸授轅門。潛身備行列,一勝何足論。”

就見阿七的招式陡轉,從狠厲快速轉緩,好像每出一劍都要思考很久一般。到第十三劍的時候,竟然呆立在哪裏,好像被人迎頭痛擊一般,一臉的茫然,忘記了後麵該怎麽出招。

軒轅澈問溫冷,“溫兄,接下來看你的了。”

溫冷麵無表情,但是在見著阿七那樣子的時候,卻是點了點頭,人如清影,迅如電閃一般一步就到了阿七跟前。以阿七的身手竟然都沒辦法控製溫冷的空手奪劍。隻一招,就被製住手腕,長劍脫手而出。

阿七怔忪,呆立當地。

溫冷繞開阿七,手中長劍正出反出,隨意舞著一些看上去很平常的招式。但是阿七卻能感受到,每一個招式的背後,都仿佛有一個活過來的影子一樣在劍走遊龍,矯若翩鴻。

他的眼睛更加不敢眨動了,生怕錯過溫冷的每一個手勢每一處劍招。

溫冷總共朝著空氣出招二十七次,然後戛然而止。但是阿七卻是活過來一般,本來冰冷冷的臉龐神情豐富到讓人驚目。

他雙手發抖的接過溫冷遞過來的長劍,“謝謝溫公子賜招。”

溫冷清冷的目光看向茶樓裏的軒轅澈,淡淡道,“不用謝我,我也隻是一時興起,能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看你的個人造化。”

“阿七一定不會辜負溫公子的期望。”阿七激動道。他霸劍道早已小成,可惜遇到瓶頸,久久不能突破,始終無法到那種大成的地步,而溫冷今天這番演練,讓他幡然醒悟,以後的劍道用一日千裏來形容也不為過。

溫冷淡淡點了點頭,走到茶樓剛才的位置坐下,軒轅澈接過小二新上來的茶水,給他倒上一杯,溫冷伸出一根手指壓住杯子,有一會,一直垂著的眼眸才微微抬起,他道,“兩清了。”

軒轅澈歎了口氣,頗為為難的道,“你這是在讓我為難,你該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溫冷道,“我親眼看到她掉下懸崖,不可能還有生還的機會,軒轅宸是個聰明人,他需要的隻是一個理由。我今天教阿七劍法,不過是為了讓你在遇到楚狂絕的時候多幾分勝算,這個人情,很大。”

軒轅澈認同的點了點頭,旋即又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這次過來,大部分是因為這個,說到底,我們都沒辦法猜透皇上的心思。”

溫冷神情一冷,“死了便是死了,帶個死人回去有什麽用。”拍桌而起,“你回去告訴軒轅宸,如果他想要我的命,我手中的劍,會第一時間將他的腦袋給砍下來。”

軒轅澈再歎了口氣,“溫兄,你讓我好生為難。”

“你們的敵人是楚狂絕,不是我,如果你們非要覺得我是敵人,我不會吝嗇拔劍。”

“溫兄手中的劍,一拔則天下動,還請三思。”軒轅澈道。

“三思的不是我而是你們,軒轅宸估計一直覺得我欠他一個神情,我知道他要的是什麽,但是我不會給他。而且,我向來恩怨分明,我的目光不是楚狂絕,而是恨無痕。”

他是一個武者,向來以追求武道巔峰為誌願,朝堂之事,除非迫不得已,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可惜的是,溫兄一隻腳已經踏進來了。”

“哼,我隨時都可以抽身而走,你攔不住我的。”溫冷轉身就走。

軒轅澈看著他的背影,一陣苦笑,攔不住,就算是攔不住也要攔吧。

……

【兩更保底,爭取三更,自己給自己點壓力吧,天氣太熱了,就像是放火爐上烤啊,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