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宵。”
……
正是初秋的季節,這首詩無論是場景還是意境方麵都非常貼合今天的主題。
不過劉禹錫本身的那種牢騷~~情緒被宋小愛剝落的幹幹淨淨,她留下紙墨就走,反而讓人覺得她倨傲而瀟灑。
舒若愚多看了幾遍,越看越覺得喜歡,朝身後招了招手,馬上有一個隨從過來,他在隨從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隨從得令,馬上下去。
隻是看多了,舒若愚還是覺得奇怪,這首詩中那種不甘沉淪,昂然不屈的情感流露……完全不像是宋小愛那種年紀的人可以體會出來的。畢竟生命中有些東西要親身體會歲月沉澱之後才能感同身受。
當然,即便是為賦新詞強說愁,這首詩在他心目中已經堪稱完美,小心翼翼的將小抄收好,舒若愚對著眾人道,“宋公子這一首詩詞,價值萬千,真的把整個軒轅王朝的詩人都給比下去了。”
眾人一聽這話,麵麵唏噓,實在是不明白,草包一樣的宋小愛,為什麽會有這種出離的神來之筆。
……
宋小愛其實骨子裏還是蠻心虛的,雖然以前看古代穿越小說的時候,每每看到穿越過來的MM剽竊詩詞,拋詩砸人,無比爽快的模樣就心向往之。但是不知道為何,她就是缺少那份自信。
好像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心裏沒底,總會被人看穿一般。是以才會這麽急急的離開。
鼓風亭外是個小公園,因為舒若愚出資修葺的緣故,這一帶的景致都非常別致,初秋的天氣,百草微霜,地麵的小草黃了小尖尖,微風輕拂,有股青草的淡香味道。鵝卵石鋪就的石子小路,踩在上麵,腳步碎碎的,卻感覺渾身無比清爽。
香雪跟在她的身後,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剛才那個方子舟那麽羞辱您,您不生氣嗎?”
宋小愛笑道,“為什麽要生氣呢?”
“因為您是皇後娘娘啊。”香雪認真的道。
一國之後,一人之下,萬萬之上,應該是讓所有的人都低著頭,頂禮膜拜的那種存在吧?
宋小愛微微歎了口氣,揉了揉香雪的頭發,道,“小丫頭,你要記住,我現在已經出宮了,我已經不是皇後娘娘。所以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不可以抬出這個名號來。”
香雪吐了吐舌頭,“可是我們兩個弱女子行走在外,沒有一個好的身份的話,總是要吃虧的。”
“我會搞定。”宋小愛道。
她雖然不是皇後,但是她的話對香雪照舊是命令,香雪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宋小愛帶著香雪在鼓風亭周圍隨意走著,發現前麵不遠處有一座大宅,宅子外麵是一個小水池,水池周圍用柵欄攔著的,裏麵種的並不是季節性的花草名藥,而是一些蔬菜和時令性的農作物。
一些秋季成熟的蔬菜結了果實,掛在柵欄上,碩果累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進了果園。
宋小愛心裏正暗自奇怪,忽然轉角走出一個人來,對著她恭敬的點了點頭,道,“宋公子,我們家舒先生有請。”
“有事麽?”宋小愛皺眉道,這個時候,最不合適的就是和朝廷中人打交道吧。
“先生沒說。”那人道。
宋小愛沉吟一會,緩緩道,“我可不可以不去。”
“先生說你一定要去。”
“我想舒先生謙謙君子,當不至於強人所難。”宋小愛不太喜歡眼前這個仆人說話的語氣。
她後退一步,轉身就走,然後就聽到舒若愚那個標誌性的輕飄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宋公子,既然已經來了,何不進府中坐坐。”
舒若愚雙手負在身後,緩緩走過來,他身量不高,但是身上自有一股沉穩的氣質。
宋小愛深呼吸一口氣,道,“舒先生,這裏,是你的居所。”
舒若愚點了點頭,“寒舍簡陋,還望宋公子不會介意。”
宋小愛苦笑一聲,這舒若愚總是那麽容易就讓人無法拒絕。隻得點了點頭,“如果舒先生不嫌棄的話,在下叨擾了。”
“求之不得。”舒若愚笑了笑,“剛才見公子留下的那首詩詞,驚為天人,以公子如此小的年紀,便能取得如此作為,也算是學究天人,舒謀佩服。”
宋小愛抓了抓頭發,訕訕的笑,“舒先生過獎了,舒先生乃是軒轅王朝無雙之士,在下初生之犢,如果冒犯之處,還請舒先生多多包涵。”
“宋公子何必過謙,少年人當鋒芒畢露,嶄露頭角。宋公子如此年紀,更是大展拳腳的好時機。何以如此韜光養晦?”舒若愚好奇的道。
宋小愛能夠做出那樣的詩句,在陵城卻沒有半點名氣,這點正是他所疑惑的。宋小愛囁嚅了下,不得不為之前的話圓謊道,“在下初來陵城,正是打算參加兩個月之後的秋季殿試的。”
“如此,才好。”舒若愚爽朗一笑,拍了拍宋小愛的肩膀。他一介書中,手中力氣居然頗大,宋小愛身量本來就小,差點被拍的軟倒在地上。
香雪跟在後麵掩嘴輕笑,見到宋小愛一臉鬱悶的樣子,趕緊上前將她扶住,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娘娘,這舒先生乃是當朝大學士,頗得先皇器重,傳聞當朝皇帝登基之初親自登門拜訪請他上朝整頓朝綱,均被舒先生身體抱恙為由推卻。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舒先生似乎對您頗為賞識,或許可以幫助到您呢。”
宋小愛內心微微一動,大樹底下好乘涼,既然這舒若愚在軒轅王朝如此有名,或許可以暫時庇護她也不一定吧。
肩並肩往裏麵走,宋小愛自然學不來舒若愚行走如風的那種雍容氣度,走著走著,發現自己都不會走路了一般,最後不經意中居然邯鄲學步起來。
舒若愚走進客廳,回頭看一眼,臉上就滿滿的都是笑意,他的視線在宋小愛的腳上看了一眼,然後再看了一眼自己的腳,眉頭微微一皺。
宋小愛感覺他目光淩厲,感覺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擺,也不知道這個大智若妖的男人有沒有看出什麽異樣。
舒若愚道,“宋公子請坐。”
宋小愛點了點頭,趁勢坐下,香雪站在她的身後,很快有家丁送上茶水來。
宋小愛裝腔作勢的淺泯了一口茶水,不是很自在的四周看了一圈,視線很快就被掛在客廳正中的一幅仕女撲蝶圖所吸引。
她“咦”了一聲,放下手裏的茶杯,情不自禁站起身來,走到那幅撲蝶圖的近前。
這畫畫中意境偏冷,偏偏描繪的是一個宮裝仕女撲蝶的歡樂場麵,顯得極為不協調。但是仔細看,卻又覺得,每一筆都是神來之筆,無比協調。
“這畫——”她隻說了兩個字,就有點控製不住情緒的向前,雙手指尖輕輕劃過畫麵,好半響才續道,“真是好生奇怪。”
“哦,宋公子莫非對這畫有什麽見解?”舒若愚神情微微一動,緊盯著宋小愛道。
宋小愛偏著脖子,退後兩步,再次打量了畫一眼,搖了搖頭,道,“在下隻是覺得奇怪,這畫太好,以至於失態了,還請舒先生恕罪。”
前世她爺爺是古董的鑒定專家,跟在身邊學了不少,雖然不能估量字畫的價值,但是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
“好?哪裏好?”舒若愚看著宋小愛那恍然失神時明豔逼人的麵孔,情不自禁的問道。
宋小愛沒想到舒若愚會做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模樣,愣了一下,苦笑道,“舒先生真是折殺我也。”
舒若愚淺淺一笑,“宋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宋小愛笑了笑,猶豫一會,然後才道,“觀這畫,筆墨酣暢淋漓,定是下筆之人思緒噴湧,胸有成竹所成,端有大家之風……隻是,喜慶的春景偏偏用淡漠之筆勾畫,未免稍顯不足。畫中撲蝶仕女的神韻雖然一一流露,但是眼神過於銳利,仿佛有殺氣。最後幾筆倒是出人意料,衣帶當風無風自動,寫出了畫中女子的隨意與自在,可是偏偏,因此而落了下乘?”
舒若愚眼中精光一閃,奇怪的看她一眼,緩緩問道,“不知道宋公子所謂的下乘,是謂何意?”
宋小愛低頭想了想,道,“如果在下沒有看錯的話,這幅畫的主人應該是舒先生,舒先生品性淡薄,不與世爭,用墨有如其人,喜歡淺勾輕畫,是以根本無需修飾人物本身就很靈動飄逸,可是無端的加上這衣帶當風的幾筆,不僅破壞了全畫的布局,更加使得畫中女子眼中那絲銳利的殺氣更加明顯。試問,一個帶著殺氣的侍女,在撲蝶的時候,有何快樂可言?觀先生這畫,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該是出自兩個人之手才對。”最後一句,說的並不是那麽肯定,但是足以讓舒若愚震驚了。
舒若愚微微失色,隨即輕笑撫掌道,“宋公子明察秋毫,讓人佩服佩服。”
這畫,的確是三年前的一個傍晚,在院子裏,看著一個小侍女在撲蝶之時有感而作,隻是可惜的是,畫作未成,就被來人打斷。當時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皇帝軒轅宸。
軒轅宸剛剛登基,意氣風發,身上帶著一股若不可擋的氣勢,是以補足畫作的餘筆,也顯得淩厲桀驁,難以掌控。
雖然那一次,他拒絕了軒轅宸封中書閣的旨意,但是這三年來,軒轅宸臨走之時那陰冷的目光,一直如芒在背,讓他不得安寧。
宋小愛有看到舒若愚臉上一閃而過的異樣,搖了搖頭,道,“在下班門弄斧,還請舒先生不要介意。”
“當然不介意,宋公子才情橫溢,算得上是近二十來年舒某最欽佩的人之一。來人,準備酒菜,今晚當與公子不醉不休。”舒若愚豪爽的道。
……
禦書房內。
“皇上,娘娘進了舒學士的府中。”陰影處,雷動用平穩的聲音向軒轅宸報告著。
軒轅宸眉頭輕輕一挑,“舒若愚。”
雷動點了點頭,軒轅宸手中的毛筆龍飛鳳舞,將手中的一個奏章批閱好,站起身來,“她怎麽會去他那裏的?”
舒若愚自三年前先皇去世,他登基之後,就一直稱病不上朝,不過對於這個一個恃才傲物,舉國知名的大文人,軒轅宸並沒有過多的責難,反而在登基之後,授之以中書閣的職位。可是舒若愚竟然絲毫不看他的麵子,拒之門外。
細算起來,舒若愚算得上是他登基以來唯一的心病,雖然無關緊要,但是卻時不時提醒他,這個國家,還沒有四平八穩一碗水被端平在手中。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匍匐在我的腳下。軒轅宸暗暗握拳道。
雷動感覺到軒轅宸情緒異樣,一時不敢說話。一直到軒轅宸手指鬆開,空氣中那種緊繃著的氣息消散之後才道,“據臣所知,娘娘之前是去了鼓風亭,剛好參與了由舒若愚的一場宴賓會,宴席當中娘娘還做了一首詩,驚動四方,為了這個原因,舒若愚才將她強行留了下來。”
“作詩?”軒轅宸鼻息變得有點短促,道,“什麽詩,拿過來看看。”
雷動上前一步,將準備好的小抄遞給軒轅宸,軒轅宸隻看了一眼,就連連冷笑起來,“宋小愛啊宋小愛,還真沒想到你這個時候還有作詩的興致。”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這兩句,已經被他理解為隱射宮中生活不如意,向往外麵世界精彩紛呈的生活。
手指微微撚動,小抄片刻在手裏化為灰燼,軒轅宸冷冷的道,“宋小愛,我倒是真想看看,你到底想跟我玩什麽把戲。”
【今日還有一更,五千字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