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苑,伺候蘭貴妃的宮女剛剛對她說皇上來了,就見軒轅宸已經出現在了內苑,一襲明黃色的長袍盡顯威嚴,但是臉色陰鬱,很是難看。
蘭貴妃這段時間對外麵的事情上了心,今日朝堂的事情,也是早就聽說過了,她知道軒轅宸此時心情定然不好,微微一笑,迎了上來。
“皇上這是怎麽了,氣色這麽差?”蘭貴妃輕笑道。
“早朝時候發生的事情,你聽說了沒?”軒轅宸問道。
“臣妾自然是聽說了,難道皇上就是為這事心煩不成?”蘭貴妃明知故問道。
軒轅宸見蘭貴妃雲淡風輕的模樣,有些愕然,“這主意原本是你給朕出的,難道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反應,自然是有反應的。”蘭貴妃笑著將軒轅宸按在椅子上,倒了一杯熱茶給他,這才緩緩道,“青陽郡主這次膽子也真是大了點,竟然直接敲響天子鼓上了朝,還真是出乎臣妾的意料之外。”
軒轅宸喝一口熱茶,沒好氣的道,“女人發起瘋來,都是這樣。”他可記得當初讓雲卿去擊殺楚狂絕的時候,宋小愛的瘋狂舉措,那個比起現在,可是瘋狂多了。
“皇上這是對我們女人有成見呢。”蘭貴妃膩在軒轅宸懷裏,頭發在他臉上蹭了幾下,接著道,“不過呢,皇上,這件事情其實您根本就沒必要煩心。依臣妾看,這也隻是澈王爺和青陽郡主鬧一下別扭而已,不出兩天,澈王爺和青陽郡主就會和好的,您就放心吧。”
“怎麽,還跟朕玩神秘呢?”軒轅宸笑著道,他知道蘭貴妃向來不說誑話,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定然是心裏有把握的,隻是他還沒想明白為何蘭貴妃如此有自信。
蘭貴妃嘻嘻一笑,“臣妾就是在跟皇上玩神秘呢,就算是給皇上一個驚喜,到時候一定讓您滿意的。”
軒轅宸心情好了不少,刮了刮蘭貴妃的鼻子,“真是頑劣。”
兩個人就像是尋常夫妻一般打打鬧鬧的,嬉笑之聲此起彼伏,倒是讓流霜苑上上下下,羨慕不已。
……
景寧宮,宋小愛正在喝上午茶,薄太後一行就闖了進來。
宋小愛站起身,微微作揖道,“太後吉祥。”
薄太後冷冷一笑,示意宮女們退下,這才道,“宋小愛,你告訴哀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青陽郡主怎麽會腦子發熱到弄出休夫這檔子事情來?”
宋小愛一身苦笑,“太後敢情是來質問我的,不過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薄太後哼了一聲,“你會不知道?”
“那麽太後又何以認為我一定知道的呢?”宋小愛不解的道。
薄太後厭棄的看她一眼,“宋小愛,你還真是會裝腔作勢,要說這件事哀家上次還好心的和你通了氣,卻沒想到一轉身就發生了這麽一檔子事,看樣子,你是真的不想出宮了?”
“民女每天想著的便是出宮,怎麽會不想。”宋小愛無奈的搖了搖頭,“太後,這其中恐怕有點誤會吧?要知道我現在被困在景寧宮,和外麵不通訊息,就算我真的有什麽想法,外麵的人又如何知道?”
薄太後一愣,的確如此,她剛才也是太氣惱不過才會沒想到這一層,僵冷的臉微微一緩,不過語氣還是極為尖酸刻薄,“宋小愛,不管這事和你有沒有關係,哀家還是奉勸你一句,你和澈兒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你真的要弄什麽手腳的話,最後的結果,隻能是害人害己。”
宋小愛歎了口氣,自是明白薄太後這話語裏的警醒之意,她雖然已經被軒轅宸給廢棄,但是現在在景寧宮住了那麽長一段時間,風聲早就傳出去了,她的身份,無形之中亦是變得尷尬起來。如想衝破世俗束縛和軒轅澈在一起,那是難上加難。
她低著頭不說話,薄太後哼了一聲,接著道,“青陽郡主這次不懂事鬧出這麽大的一個笑話,也是哀家調教無方,現在唯一補救的法子,就在你身上了。”
“太後這話的意思是?”宋小愛疑惑的道。
“哀家要你寫封信給澈兒,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迎娶青陽郡主。”薄太後不容置疑的道。
宋小愛臉色一變,“太後,這不可能。”
“難道你不想出宮了嗎?”薄太後聲色一厲。
“民女自然是想出宮的,但是卻不會以犧牲軒轅澈為代價,現階段他所做的任何事情,我都隻在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從來不參合……所以,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麽處理,應該還是由著他的心思來。”宋小愛解釋道。
“如果他堅持不肯娶青陽郡主怎麽辦?你又怎麽辦?”薄太後不悅的道。
“大不了就老死宮中而已。”宋小愛自嘲的道。
“你……”薄太後沒想到宋小愛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麵色極是難看。
宋小愛微微一笑,道,“太後其實不必如此動怒,皇上可是厲害的很,難道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解決不了,還需要勞煩您不成?更何況,民女還是有點私心的,我猜想,軒轅澈到最後是必然要迎娶青陽郡主的,至於目前的過程怎麽樣,其實不重要,結果卻必定會如你們所願的。但是這個過程對我來說,卻是極為重要,因為我可以在這中間,找尋到一些我想要的東西。”
隨著夏青陽那麽一鬧,這樁婚事,就變得複雜起來,現在是多方在角力,但是到最後,無疑有一方會妥協。夏青陽性子剛烈,不顧一切敲響了天子鼓,自然不會妥協。而軒轅宸,君威不可侵犯,也不會食言而肥,所以到最後,妥協的那個人,勢必是軒轅澈。
其實對這一切,宋小愛是心知肚明,她也知道軒轅澈目前難堪的處境和痛苦的內心,但是她還是很高興的,這是一次證明她在軒轅澈心裏重要性的機會,即便到最後,彼此不能走到一起,能夠擁有這麽一次機會,她也沒那麽遺憾了。
薄太後細細一想,白了宋小愛一眼,不知道是惱怒她的聰明,還是不滿於她的叛逆,卻也知道,目前這事,關心則亂,但是遠遠沒到不可以解救的地步。
薄太後此來,其實也沒想過能夠直接解決什麽問題。但是通過向宋小愛施壓,卻能夠間接的影響軒轅澈的判斷。
對她而言,規矩有時候就是規矩,宋小愛既然已經被廢棄,就沒有再回到宮中的可能。而宋小愛要離開皇宮,讓軒轅宸安心的辦法就是讓軒轅澈迎娶夏青陽,這並不是一個複雜的邏輯。
而且在這之前,薄太後一直都覺得這個邏輯最大的隱患是在宋小愛身上,哪裏知道,宋小愛隱忍而堅強,反倒是軒轅澈玩了一出離間計,直接讓夏青陽跳了出來,這倒是多多少少有點出人意料之外了。
她最近處理事情的時候時常力不從心,自怨自艾的覺得自己老了,卻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宋小愛卻難得了保持了清醒。
不過宋小愛的膽子也實在是大了點,明明知道這一事情的結果不可改變,卻還是試圖讓軒轅澈衝冠一怒為紅顏,當著全天下所有的人示恩愛。
皇家的臉麵有時候就像是一塊遮羞布,隱隱約約可以看清楚裏麵的所有一切,但是卻絕對不允許揭開,但是宋小愛此時卻試圖將這塊遮羞布揭開,這是薄太後,所絕對不能容忍的。
她這時道,“宋小愛,哀家沒想到你倒還有幾分自知之明,但是有些事情還是適可而止比較好。哀家也知道你想要得到的是什麽,但是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宮中的女人,情啊愛啊之類的,都是虛幻,唯有活下去才是真實的。你現在還年輕,或許有些執念,不能理解哀家話語裏的含義,但是等再過幾年,你再回過頭來看看那個因為你而落魄到一無所有的男人,你會後悔的。”
“不,我不後悔。”宋小愛固執的道,“在我看來,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但是現在,你們卻在逐漸的剝奪我這種權利,我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有沒有能力再愛一個人……所以現在,我不想錯過,我想轟轟烈烈一次。”
“可是你的轟轟烈烈會讓軒轅澈付出代價。”薄太後怒道。
“如果他因此死了,我也會跟著死去。而如果他沒有死,那麽這也就是他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之一。而且,通過姬妃的那件事情,我也忽然想通了很多東西,這世上,很多東西都可以被權勢所左右,但是唯一不能被左右的,就是那顆相信愛情的心。”宋小愛望向大廳外麵的天空,天空疏朗,寒風冷嘯,視線範圍極為狹窄。可是,這就是她目前所處的天空,在這片天空下,她所能看到的景物,也就隻有這些。如若再失去內心的某些信念,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薄太後臉上神情極怒,但是轉瞬間,就變得有幾分晦暗,宋小愛等待著狂風驟雨的到來,但是沒想到,到最後,薄太後隻是歎息一聲,便轉身離開。
宋小愛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感覺她在年輕貌美的時候,身上定然也背負著某段被塵封的美好愛情。
這後宮之中沒有情愛,是不是算是她的經驗之談?她或許曾經將一段美好的愛情扼殺掉,也或許是莫名的就想起了一個疏離了很久很久的故人……真相是什麽,誰知道呢。
……
軒轅宸過來的時候,宋小愛正在發呆。
深宮內院,人的心思,根本就沒辦法簡單。
薄太後有一句話說的對,在這裏,活下去,才是唯一真實的,為此不折手段。
可是有時候活著,也是一種痛苦,比如現在的她。
除了軒轅宸有意無意的將一些消息傳遞給她之外,她和外麵的世界,根本就不通任何訊息。所以此時很多事情發生了,她卻無從感知,隻能自己細細的思索,然後將線條理順。
軒轅澈為了將夏青陽逼走,弄出了望春樓的風流事件。而夏青陽呢,如她所知道的,父親夏央三妻四妾,並且都和夏青陽生活在一起,生活起居錢財方麵的事情都是夏青陽在打理,關係似乎還不錯。照道理說,應該不會在乎軒轅澈在外麵有沒有女人……當然,如她自己所說,女人不是問題,在軒轅澈心裏的地位才是問題。她和軒轅澈是軒轅宸賜婚的,所以理所當然算是正妻,這正妻在王爺府苦等幾日不得入門,反而見一青樓女人登堂入室,並且堂而皇之的招搖過市,心裏定然感受到了壓力,所以才會敲響天子鼓。
而她敲響天子鼓,本意或許並不是真的和軒轅澈斷絕關係,而是通過這種手段,向軒轅宸施壓,向軒轅宸施壓……所以通過這件事情來看,夏青陽還真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至少在保護自身權益這件事情上,她做的無可挑剔。
可是這樣一來,所有的麻煩,到最後,勢必就被推到了軒轅澈身上,男人的風流並不是什麽壞事,不可能到那種千夫所指的地步。但是軒轅澈原本衝出一個豁口的自主權,則再度被軒轅宸緊緊的拽在了手裏,軒轅澈由此變得別無選擇。他要麽妥協,迎娶夏青陽,要麽憤然而起,魚死網破,變得一無所有,失去一切,同時失去的,還有她。
而軒轅澈所做的這一切,原本都是為了得到她,自然不會甘心失去。正是基於此點,宋小愛才會無比肯定的告訴薄太後這件事情最後的結果。因為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會朝著最惡劣的方向發展,軒轅澈不管做出什麽樣的努力,無論如何,最後還是要妥協的,隻是這妥協對軒轅澈而來,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必須有一個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才行。
而此時,宋小愛所思索的,就是這個問題,那個推波助瀾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
軒轅宸在宋小愛背後站了好一會,看到宋小愛眉頭緊蹙,時而點頭,時而搖頭,頗有些神經質,卻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他,微微惱怒。
“你這是在想什麽呢?想的這麽入神?”他問道。
宋小愛回頭,看到軒轅宸,習慣了這個男人悄無聲息的出現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所以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震驚,心不在焉的道,“沒想什麽?”
“哦,沒想什麽,看你想的那麽入神,朕還以為你是在想著某個人呢?”軒轅宸看似隨意道,但是語氣已經不善。
宋小愛自嘲一笑,“想著某個人,誰呢?有時候思想可以天馬行空,可是人本身卻極為脆弱,可是在這景寧宮,就連思想,也被局限在了很小很小的一方空間。”
軒轅宸眉頭輕皺,不悅的道,“哪來的這麽多感慨。”
“看到窗外的蒼茫冬景,觸景生情罷了。”宋小愛收回飄蕩很遠的思緒,語氣卻還是有幾分戚戚然。
“已至深冬,春天也就不遠了,再過不久,就是亂花漸入迷人眼的季節,這些景致不喜歡,就不要多看。”軒轅宸道。
宋小愛微微一笑,“是啊,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聲音稍稍一頓,朝著軒轅宸道,“我到底要什麽時候才可以出宮呢?”
軒轅宸臉色一黑,“你的春天,遠遠還沒到來。”
他來的路上因為蘭貴妃的疏導本來心情很好,但是宋小愛這模樣,卻是讓他極為不舒服。黑著臉說完這話,就連一刻都不能待下去一般,再度離開。
宋小愛摸了摸鼻子,心想原來自己可以這麽惹人厭,隻是那軒轅宸的性子到底要多擰巴,才會如此喪心病狂的將她留在皇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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