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洗手做羹湯,點一根檀香,泡一杯清茶,這是蘭貴妃每天必備的功課。
每天午飯過後,她都會泡一個香薰浴,然後搬個椅子坐在閣樓二樓的窗口,等著軒轅宸的到來。這個習慣,已經保持了好幾個月了,但是軒轅宸這段時間,卻已經有一個星期沒來了。不過蘭貴妃這個習慣依舊沒有改變。而此時,下午時分,外麵寒風呼嘯,而屋子裏,溫暖如春,蘭貴妃抱膝坐在窗口,安靜有如一個小媳婦。
手邊是一本佛經,她性子淡雅,不喜喧嘩,沒人陪伴的時候,就喜歡輕聲吟誦那些佛經文字,洗滌心靈,隻是這幾天,心緒莫名的煩躁了些,連經文都背不下去。
這時她安靜的坐在窗口,眉頭微微蹙著,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窗外景色烏青,天空積壓著一層厚厚的黑雲,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該下雪了吧。
陵城每年冬天都會下雪,但是蘭貴妃身子孱弱,卻從沒在雪地裏走過,隻是這個冬天,因為心有所眷的緣故,就特別期盼能下一場大雪,然後跟心愛的人走在雪中,漫步徜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正思咐著,貼身婢女輕手輕腳的上了閣樓,在她耳邊道,“娘娘,皇上來了。”
蘭貴妃麵色一喜,趕緊站了起來,對婢女道,“我的頭發有沒有亂?”
婢女嘻嘻一笑,“娘娘時時刻刻都美的讓人著迷。”
“油嘴滑舌。”蘭貴妃溫柔的瞪婢女一眼,到了閣樓口迎接。很快,便見穿著一襲厚厚明黃色氈子的軒轅宸出現在了樓道口,婢女小心的將氈子取下來放到一邊,而蘭貴妃,則送上一塊暖熱的毛巾。
軒轅宸用毛巾擦了擦手,身子暖和了些,籲了口氣,望著蘭貴妃笑道,“蘭兒,這天氣可是越來越冷了,你待在屋子中間就好,瞧這樓道口還吹著冷風,可別感冒了。”說完扶著蘭貴妃往裏麵走。
蘭貴妃淺淺一笑,“臣妾的身子沒這麽嬌弱,皇上不必擔心。”不過對軒轅宸的關心,卻是極為喜歡。
軒轅宸拉著蘭貴妃到屋子中間坐下,羹湯在溫水中溫著,而泡茶的小水壺,則發出嗡嗡的聲響,這流霜苑素來清淨,所以此時那響聲就成了這閣樓裏唯一的聲音。
“皇上可有幾天沒來了。”蘭貴妃道。
她性子淡雅,從來不參與後宮紛爭,此時對軒轅宸說這話,也是自自然然的,就像是尋常人家一個妻子詢問丈夫一般。
軒轅宸也不覺得反感,深呼吸一口氣,嗅著茶香,道,“景寧宮最近多了一個人,蘭兒可知道?”
蘭貴妃手一顫,一點茶水濺出來,濺到了茶幾上,不過她的手很快穩當住,倒了一杯茶遞給軒轅宸,微笑著道,“這是臣妾讓丫鬟們收拾霜露結的水,比之尋常的水要甘洌一些,皇上嚐嚐。”
軒轅宸接茶杯,眉頭微皺,“蘭兒沒聽過?”
蘭貴妃搖了搖頭,拿起一杯茶吹了吹,道,“臣妾聽過,景寧宮裏住的是前皇後姐姐吧。”
軒轅宸苦笑一聲,“看樣子這皇宮中真藏不住什麽秘密。”
蘭貴妃則微微一笑,啜一口清茶,道,“皇上,不是皇宮藏不住秘密,而是前皇後姐姐姿容絕世,太過顯目了,就連我這足不出戶之人,都聽到了點風聲。皇上或許不知道,就因為這事,這後宮的姐妹們,一個個可是都炸開了鍋。”
“一個個都想造反麽?”軒轅宸不悅的道。
“造反倒是不敢的,但是女人與女人之間,最愛做的事情便是比較,姐妹們一個個在前皇後姐姐光彩照人的姿容下自慚形穢了,心情自然糟糕……不說她們,就連臣妾,亦是深感危機呢。”蘭貴妃最後一句話,算是自嘲,不由因其如此,才在淡雅的心境下,露出一兩分小兒女的情態來,這點,軒轅宸卻是極為喜歡的。
“胡說八道。”軒轅宸沒好氣道,“你這丫頭,都口口聲聲的稱呼宋小愛為前皇後呢,還說什麽危機感,我看你是存心看朕的笑話。”
蘭貴妃嘻嘻一笑,“臣妾哪裏敢啊,隻是臣妾能夠看清楚這點,稱呼姐姐一聲前皇後,可是後宮的姐妹們可不一定能夠看透,聽說白貴妃前段時間還鬧了件事,對這點,皇上想必心知肚明的吧?”
軒轅宸對這事自然是最具發言權的,不說後宮的這些女人,就連太後都看不透這事的玄機,其實軒轅宸要做的很簡單,他就是像一個普通的男人一樣,想將一個女人捆綁在身邊而已,對於宋小愛,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其實他都有著極大的潔癖。但是現在已經退而求其次,隻要求宋小愛的肉體了,這已經是讓步的極限。要說讓宋小愛嫁給其他的男人,那則是萬萬不可能的。
想到這裏,軒轅宸問道,“蘭兒可有什麽好的主意。”
蘭貴妃沉吟一會,道,“皇上,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姐姐既然已經被皇上廢棄了,還住在這後宮中,並且還是住皇上的寢宮,自然會讓外人猜疑和腹誹。而解決的辦法,自然是得讓姐姐出宮,畢竟待在皇宮也不是長久之計。”
“出宮?去哪裏?”軒轅宸道。
“皇上可以有很多安排,隻是看皇上願意不願意而已。”蘭貴妃道。
軒轅宸語氣一冷,“如若朕不是清楚蘭兒近幾天一直沒有出宮,而澈也是一直處於深度昏迷中的話,朕還當真要懷疑蘭兒是不是在為澈說話了。”
“請皇上明察。”蘭貴妃略顯慌亂的道。
軒轅宸擺了擺手,“不用這麽緊張,朕隻是覺得你的意見不可取,朕是不可能將宋小愛推到別的男人身邊的。”
“皇上的意思是?”蘭貴妃隱隱猜到軒轅宸的心思,卻不太敢確定。
軒轅宸道,“很簡單,宋小愛一日為朕的女人,這一生便是朕的女人,朕即便不能過多的左右她的命運,但是這件事情,卻是一定要左右的。”
蘭貴妃看軒轅宸一眼,徹底明白了這個男人的心思,隱隱為宋小愛覺得可惜,畢竟她對宋小愛的印象乃是極好的,內心暗歎一聲可惜,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道,“皇上,臣妾有一想法,可以讓皇上放心的將姐姐放出皇宮。”
“哦,說來聽聽。”軒轅宸正為這事焦頭爛額,聽到蘭貴妃有辦法,自然很樂意聽。
蘭貴妃神秘一笑,湊到軒轅宸耳邊,將辦法說了說,軒轅宸初聽還不以為然,等到蘭貴妃在他耳邊細細的將這件事情分析了一遍之後,頓時茅塞頓開,一手將蘭貴妃抱在懷裏,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好,好……蘭兒果然蕙質蘭心,深懂朕的心思。”一手將蘭貴妃攔腰抱起,往臥室方向而去。
蘭貴妃的雙眸中,卻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歉意,澈哥哥,小愛姐姐,對不起了,現在局麵這麽複雜,要想保住你們兩個人的話,就隻能這樣子做的,希望你們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不會怪罪於我。
……
景寧宮。
好幾天沒睡一個安穩覺的宋小愛,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
昨晚軒轅宸沒來景寧宮,但是她依舊沒能睡好,時刻擔心著軒轅宸半夜三更的某個時候忽然爬上了床,神經一直緊緊地繃著,就連窗外偶爾掉一兩片樹葉子,都能立刻被驚醒,神經可謂衰弱到了一個極致。
麵前就是滿大桌子的食物,酸甜苦辣,東西南北各種風味都有。她在景寧宮這段日子吃的東西實在是有點少,宮人們摸不準她的口味,所以就什麽都做了點。
宋小愛麵對這滿大桌子的食物,她也覺得腸胃很空,很餓,可是出奇的,一點食欲都沒有……勉強的拿起筷子,想將食物硬塞進嘴裏,可是一含進嘴裏就想吐,腸胃翻湧,因為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吐出來的就隻有酸水。
宮人們見她如此模樣亦是憂心忡忡議論紛紛,雖然知道她隻是一個前皇後的身份,但是這景寧宮乃是軒轅宸的寢宮,除了他本人之外,就算是最最寵愛的妃子,也沒有在這裏待上三天以上的,而宋小愛卻在這裏待了七天了,隻此一點,隻要是稍稍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感覺到宋小愛在軒轅宸心裏的地位不同尋常。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如此的不同尋常,但是也因此絲毫不敢怠慢。
所以此時眼見宋小愛胃口如此的差,一日~比一日憔悴,這些人也是提心吊膽的,萬一軒轅宸怪罪下來,他們這些人,可都有的受了。
“這可都怎麽辦啊?你看那滿桌子的食物,娘娘動都沒動一下,甚至連正眼都沒瞧,要不要去問問大廚,是不是味道出了問題,不討娘娘喜歡?或者幹脆派人去華濃宮問問那個香雪姑娘,問明娘娘到底喜歡什麽。”其中一個宮女憂心忡忡的道。
這個問題這些天一直都困擾這這些宮人,此時一聽這話,都頗為覺得在理,正想著這景寧宮有誰和香雪走的近,就見到外麵一個小宮女腳步匆匆的跑了進來,手中提著的果籃,果子撒了一地。
“作死啊,跑這麽快,一會娘娘吃什麽。”其中一個道。
那宮女咧嘴一笑,道,“我跟你們說,跑這麽快,是因為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們,我保證,你們聽到之後,一定都會呆掉的。”
“什麽消息啊,這麽誇張,說來聽聽。”宮中的這些宮女太監,一個個忙完本分的事情之後就閑的發黴,有八卦可聽,自然一個個來了興致。
那小宮女神神秘秘的招了招手,這群人好奇的湊過去,小宮女正想說,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宋小愛從裏麵走了出來。
開門的聲音就像是一記驚雷一樣,將圍在一起的眾人給炸開了,宋小愛好奇的看那個小宮女一眼,問道,“都什麽事情呢,這麽熱鬧。”
那小宮女嚇了一跳,“奴婢該死,奴婢見過娘娘。”
“好了,起來吧,我也不是什麽娘娘。”宋小愛擺了擺手,無趣至極。
那小宮女身子哆嗦的厲害,哪敢輕易信了宋小愛的話,手足無措的解釋道,“是奴婢不好,打擾了娘娘休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宋小愛歎息一聲,果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本來還想出去散散心,這一走出去,估計還不如在房間裏麵自由,便又退了回來。
等到宋小愛一進房屋,圍觀八卦的眾人又湊了過來,小宮女懊惱不已,也不肯說了,收拾好果籃要離開,那些人被小宮女的話挑起了好奇心,一個個不上不下的,哪裏肯放小宮女走。
小宮女被宋小愛的忽然出現嚇的不輕,也沒了八卦的心思,就簡單的道,“澈王爺被皇上賜婚了。”說完急匆匆的走了。
可是這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平地驚雷,炸開了馬蜂窩一樣,讓所有人都震驚了,而小宮女急匆匆的離開,則是讓眾人失去了考據的依據,所以為了知道小宮女的話是否屬實,這些人不得不奔走相告,四處打探消息,由此一來,軒轅澈被賜婚的消息,就廣泛的傳播開了。就連宋小愛,雖然大家都刻意避著的,這個事情,還是在無意間飄進了她的耳朵裏,她聽到之後,唯一的反應便是震驚,全身上下,從頭到腳的震驚。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要知道,現在的軒轅澈,還一直處於昏迷當中,根本就不可能主動的提出什麽親事,那麽這一切,便是軒轅宸一手安排的了。
他所提出的那個衝喜的噱頭的確無人可以抗議,而那個青陽郡主夏青陽,又是原本就對軒轅澈存在愛慕之心,所以即便是知道軒轅澈傷重近死,也是沒有絲毫猶疑的,將這門親事答應下來。如此,一個原打一個願挨,就幫軒轅宸促成了這樁美事。
本來在聽到蘭貴妃的建議之後,軒轅宸還一直在頭疼人選,哪裏知道無意之中聽到青陽郡主對軒轅澈有意,並且在軒轅澈昏迷的時候,三番五次請求太後要來看看他,如此一來,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想到這一手可以解決掉幾方麵的問題,軒轅宸就心情大好,大搖大擺往流霜苑走去。
而坤寧宮,薄太後在聽到這個事情之後,又是錯愕又是懊惱,卻又是無比釋然。她錯愕是因為這件事情來的太突然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懊惱則是因為軒轅宸事先沒有和她商量,甚至於一點風聲都沒放出來,就自作主張了,釋然的是,由此一來,在宋小愛的問題上,他們母子兩就不必再僵持不下了,青陽郡主雖然未必適合軒轅澈,但是卻絕對是最好的人選,沒有之一,所以這件事情總的說起來,還是一件美事。
當然,這件事情的傳播範圍,遠不在宮中,監察院和將軍府亦是很快就得知了這個消息,並且因為知道真相的緣故,他們都很明了軒轅宸這一步棋走的很有深意,看似毒辣,卻又圓滑至極。以至於龔自閉和曹橫都不得不感歎一聲,這軒轅宸的翅膀的確是長硬了,可以自由支配一切,可以正式按照他自己的意願來做事了。
……
當然,在各方將這個消息添油加醋或者是天花亂墜的錦上添花的時候,軒轅澈本人是不知道的,當然,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認為是天作之合,小部分人則是懷疑軒轅宸的用心,卻除了宋小愛之後,沒有一個人關心過軒轅澈的想法。
當然,按道理來說,長兄如父,軒轅宸強勢賜婚,軒轅澈隻能接受,並且還得高高興興的接受。所以他是否有其他的心思,根本就不需要感受。
而此時,在外麵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軒轅宸卻是因為心情大好去了流霜苑,所以宋小愛即便是滿肚子的疑問要問,滿肚子的怒火要發泄,卻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她躺在床上,將頭悶在被子裏,用盡所有力氣哭了一場,然後迅速擦幹眼淚,彷如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再待在景寧宮,她應該去做一些事情了,而在這宮中,她最大的依仗就是軒轅澈,可是軒轅澈現在還處於昏迷當中,作為被賜婚的主角之一,亦是非常的被動。所以,她此時所能做的,便是去找薄太後。
姬妃的事情,是一個陳年的秘密,知道的人都爛在了肚子裏或者是帶著秘密死去了,但是,這也是宋小愛此時唯一的一個籌碼,雖然她此時還不知道,冒生命危險動用這個籌碼,可以在薄太後那裏,能否換取到同等級的東西。
可是夏青陽和軒轅澈的結合,卻是絕對不能的。
青陽郡主夏青陽是什麽樣的人,她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因為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是她深刻知道,如果軒轅澈娶了夏青陽,那麽就等於毀掉了軒轅澈的一生。
當然,宋小愛心知肚明,以她的身份,以軒轅澈的身份,他們兩個是不可能有什麽結果的,所以軒轅澈可以娶任何女人,但是必須以軒轅澈愛那個女人為前提。
而夏青陽,可能很優秀,可能很美麗,但是她作為被賜婚的對象,無論再優秀再美麗,都不可能再博取軒轅澈的一點歡心和喜歡了,所以她和軒轅澈的結合,注定是一場悲劇。
這一點,是宋小愛去找薄太後最大的理由,因為不管結果怎麽樣,她都希望,軒轅澈能夠幸福,很幸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