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家村外約莫半裏的坡地, 曾經是村民們傾瀉生活垃圾的地方。這裏怪石嶙峋,交界處形成個深不見底的縫隙,內裏或許直通海洋, 又或許是塊岩石, 總之所有失足落入的人都沒能再上來過, 村民們也就無從知曉答案了。

這種臨近海邊的地方, 垃圾都帶著刺鼻的海腥味,魚骨、魚頭和腐爛的魚肉隨處可見,這幾乎相當於垃圾回收所的縫隙更是難聞, 別說是走近了, 離著數十米都給人想吐的衝動。

隻是此時此刻躲進縫隙的三位北宮隊成員都無心注意這惡心的氣味。

“我得回去!孔隊還在裏麵!”其中一位成員在超能開辟的這個不到三平米的小空間中走來走去,壓低了聲音咆哮, “我現在還能再打, 就不該在這裏幹看著!這麽耗下去,孔隊就回不來了!”

他身上的作戰服破破爛爛,幾乎被鮮血浸透了, 邊角處淅淅瀝瀝地滴落血液, 偶爾還伴隨著些許黏塊和固體碎片,像是某種內髒攪碎後的殘渣。但他本人卻毫發無損,瞧著格外健康,連皮膚都泛著紅潤的光澤, 像是剛從**起來那樣精神充沛。

“如果孔隊不是為了救我, ”想起孔修文毫不猶豫地把項鏈按在自己殘破胸口的模樣, 成員心中悲痛, “有達居的治療項鏈, 他本來是能夠跑出來的!”

另兩位成員抬頭看他。

相比這位的生龍活虎,他們兩個顯然要落魄太多, 不僅身上掛了彩,超能也已經枯竭,其中一位更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另一位苦笑一聲:“回漁家村?我們兩個都沒了戰鬥力,單憑你自己嗎?”

成員猶豫了。

“孔隊好不容易把我們護出來,我們獲得的線索必須得送到洛局手上,不要讓他的心血白費。”那位成員又說了一句,聲音牽動著腹腔,被踹到錯位的肋骨疼得他蜷縮著趴在原地,不再說話,也不給那位一心想回漁家村的戰友開空間門。

以外麵敵人的規模,全盛時他們都隻能狼狽逃脫,更別說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那群狂信徒找不到這裏,等洛局帶隊前來解救他們。

至於已經落入虎口的孔隊……成員垂下眼睫。

無論心中再怎麽抗拒,他也知道孔修文恐怕已經被狂信徒殺死了。

他也算是二十八宿的老資格隊員,從預備役升為正式成員已經有了四年,在無數次任務中無數次地經曆了隊友的死亡,然而無論是哪次都像第一次那樣痛徹心扉。

更別說是這次,被狂信徒**的是所有北宮隊成員視之為主心骨的孔修文。他隻恨自己為什麽不夠強,不能承擔起這個為其他人斷後的任務。

還站在原地的那個成員吼了好一陣兒,聲音逐漸沙啞,片刻,脫力似的倚著石壁滑到角落,雙手捂住臉,抽噎聲越來越小。

狹窄的空間終於安靜下來,隻餘幾人夾雜著鮮血和疼痛的沉重喘息。

寂靜的黑暗,像是對英靈的無聲哀悼。

……

被哀悼的某位英靈現在正被達居掐著鼻子往嘴裏灌湯。

他噗咳幾聲,猛地醒轉過來,轉頭看到達居,還以為自己已經魂歸西天,勉強晃了晃腦袋,模糊的視野總算變得清晰了些。

“達……達居?”他艱難開口,隻覺得嗓子裏像是堵了幾團毛球,說話都又癢又疼,“你怎麽在這裏?”

達居叉腰:“我怎麽在這兒,你說呢?是不是我一時沒看住你,你就要把自己折騰到這個地步?哼,你要是真被殺死了,我才不要繼承你這個大騙子的遺產,除了零食和小魚幹,其他的全都給你丟到總部大廳裏,尤其是你那一堆日記本!”

“你看了我的日記本?!”孔修文震驚到仰臥起坐,連自己身處什麽地方都忘了,“你什麽時候看到的?”

不小心說漏了嘴,剛才還在興師問罪的達居氣場驟然變弱,心虛到眼神亂飄。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但是你的日記本放得離故事書太近了,裏麵又做得像手賬那樣漂漂亮亮,我就沒忍住看完了,”小橘貓的聲音越來越低,等到幾乎快聽不清的時候,自己忽然反應過來,又重新變成了大嗓門,“不對,不許轉移話題,你知道你傷得有多重嗎?居然還把我的治愈項鏈給別人用,我差點就沒能把你救回來!幸好你袖口的折疊空間裏有做飯的鍋!”

孔修文揉了揉眉心。

他其實並沒完全恢複,疲憊和疼痛同時傾軋著大病未愈的身體,全靠意誌力才能勉強提起精神。

這種情況下,糾結達居是怎麽來到漁家村的已經沒了意義,更重要的是怎麽才能安穩地把他送回總部去。

“我不隻是受到了身體上的傷害,碧落組織的人對我施加了詛咒,所以那個治愈項鏈對我的作用有限,”他慢慢地說,“而且我的隊員當時已經瀕臨死亡,我不能不管。”

達居氣哼哼地揚了下巴,跺跺腳,看上去依舊不滿,其實心裏已經接受了這個解釋。

“你是怎麽把我救回來的?”孔修文蹙眉,眼角餘光掃過那邊似乎還殘留著些許渣滓的小奶鍋,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你的治愈能力應該對這類魔法係詛咒無效才對。”

曾經在東宮研究所那裏測試過能力的範圍和效果,孔修文對達居的力量限製記得很清楚。

“啊,這個嘛,”小橘貓左右看看,想把黑貓擋在麵前當盾牌,然而吃飽喝足的黑貓已經找了個角落窩著睡著了,“這個就說來話長啦。”

“其實我還有一個能力,我具有很高的食用價值,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擁有龐大而旺盛的生機——比千年人參還高很多的那種!你可以簡單理解為唐僧肉,雖然吃了之後不能長生不老,但是祛除詛咒還是很簡單的。”

孔修文神色驟變。

他撐著地麵艱難地跪坐起來,一把撈過達居,上上下下地仔細檢查起來。

達居變回人類形態後,從孔修文袖口的折疊空間裏直接摸了一套衣服穿。

好在孔修文心細,折疊空間內不僅有給達居準備的小零食、牛奶和熱牛奶的奶鍋,還有幾套給達居應急的衣物,雖然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穿牛仔背帶褲是很奇怪了,但總比什麽都不穿要正經很多。

孔修文檢查了一圈也沒見達居身上少哪塊肉,震驚又悲傷的目光頓時落在了他的下半身,於是抬手就要扒他褲子。

“你等等!”達居臉都漲紅了,掙紮著蹦下來,“我沒把自己切了喂給你!我隻是剃了個貓毛!你沒發現我頭發短了一大截嗎!”

聽到頭發兩字,孔修文頓時鬆了口氣。

大起大落的心情讓他差點沒坐穩又躺回地麵,忙不迭伸手撐住自己。

“正好折疊空間裏有牛奶和可樂,我就把頭發切得稀碎丟在裏麵煮,然後直接倒進你嘴裏,”達居整理著自己亂七八糟的衣服,鬱悶地嘟嘟囔囔,“還好你醒了,頭發的治療效果比起真正的血肉簡直是天壤之別,要是你喝了頭發牛奶可樂湯都還沒醒,我就要剪腳指甲喂你啦!”

孔修文:“……”

有點感動,但主要還是惡心。

不管怎麽說,他終於知道自己口腔裏那股詭異的味道以及嗓子眼裏堵著的毛線團似的東西是什麽了。

“你每天都要我喝一杯牛奶,牛奶是最有營養的飲料,可樂又是最好喝的飲料,它們兩個兌在一起,肯定能中和下頭發的奇怪味道對吧,”達居美滋滋,“我真是太聰明了!”

孔修文神色微妙。

這隻鬼靈精怪的小貓咪真不知道牛奶和可樂兌在一起不好喝?根本是在打擊報複吧!

頓了頓,他伸手揉揉達居的腦袋,無奈又寵溺地笑了一下:“這個能力不要再用,也不要跟別人說——即使以後我再重傷瀕死也不能用。”

達居睜大眼睛:“但是——”

“沒有但是,”孔修文抱住他,低聲哄勸,“這種能力絕對不能暴露,達居,答應我,可以嗎?”

小橘貓點點頭。

他在剛得到這個能力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現在再思考一下,雖然這種能力不可以暴露,但是平時取一瓶血封裝起來,應急時拿來用,隻要告訴別人這是孔修文珍藏的龍血,誰又能往他身上想呢?

“要是這個也能種進土裏就好了,”達居異想天開,在腦海中跟貓玩具說道,“種下一隻貓貓爪,收獲一百隻貓貓爪,以後二十八宿的醫療就不用愁啦!”

[……]

貓玩具無言以對,想象了下滿樹貓爪的畫麵,總覺得可怕中透露著一絲詭異的萌感。

[有做白日夢的時間,你還不如想想該怎麽出去。]

要知道頭發的治療效果並不理想,孔修文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詛咒並沒被完全驅除,他依舊處於虛弱狀態,直麵碧落組織顯然隻有死路一條。

而離化那邊,仍有一頭地獄犬在負隅頑抗,盡管大局已定,所有人都掛了彩,就連離化自己都精疲力竭,短時間內無法應對另一場戰役。

洛鉑子依舊不知去向,西宮隊無論嚐試多少種方法都聯係不到他。

宿方城一棟普普通通的居民區內,雲諫疊好被子,看了眼手邊厚厚的一遝期末考試複習錯題冊,抿緊嘴角,把存留在本體的大多數精神力都輸送到了狸花貓貓那裏。

“不就是期末考試嘛,考砸了也沒事,”他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頂多被班主任和我媽罵一頓,如果克扣零花錢的話,就隻能委屈布偶貓貓少吃幾根貓條啦。”

唰地拉開窗簾,他仰望著天邊逐漸升起的朝陽,安靜站在原地,肩頭灑下一層暖洋洋的輝光。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區裏有小可愛討論斷肢什麽的,救,我這種兒童文寫手,真的寫不出血腥闊怕的東西,寫那種情節的話我自己都會嚇到晚上睡不著覺的(無奈攤手),把小橘貓剃成無毛貓已經是極限了咳咳咳。

放心啦,虐不起來的,就算發便當也肯定是哢嚓就沒得了的那種(頂鍋蓋逃),貓貓這麽可愛怎麽可以委屈貓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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