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方一中附近普通人的撤離和安撫工作並不需要離化他們費心, 提前帶著半數成員離開的唐艾白已經全部處理妥當,餘下的任務僅剩了將千瘡百孔的法陣拆解幹淨。

盡管二十八宿中有不少人學過布陣之術,但現代陣法跟離化這樣師承鬼師的還有不少差距, 隻能打打下手幫個忙, 主力還是離化自己。

對於離化忽然展露的高超布陣能力, 沒人提出質疑——狸花貓貓剛來二十八宿那時就能解開困擾眾人數年的強製契約, 再多會個陣法也沒什麽稀奇的,大概率還是貓貓神傳承下來的知識吧。

即使審慎嚴謹如孔修文,也完全沒想過離化通曉陣法這事有什麽問題, 蹙眉提醒他幾句, 重點也落在他剛才一著不慎就可能死無葬身之地的膽大行為上。

離化起先還乖乖聽著,聽了沒一會兒便耐不住性子, 悄咪咪轉移話題:“除了幻陣, 我還會不少法陣的辨別和布陣方法,如果二十八宿有人想學,我可以直接教的。”

“太好了!”洛鉑子頓時來了興趣, 踏前一步, 把還想繼續說教的孔修文擠開,“都有什麽陣法?跟現代陣法學有多少重合?我就很想學!”

其實他也覺得孔修文有點囉嗦,但考慮到剛才要是撒旦之子尚存一絲餘力感知外界,小貓咪立馬就會翻車然後被憤怒的半神碾成碎末, 讓離化被教育一下今後注意自己的安全也是好的。

不過既然小貓咪已經開始想方設法讓孔修文不再念叨, 洛鉑子自然要插手幫幫忙。

孔修文:“……”

要不是離化身為二十八宿隊員, 還是達居的表兄弟, 他才沒這閑工夫說這麽多!

離化狡黠一笑, 將收拾好的陣法碎片塞進自己的折疊空間裏,謹慎地跟其他東西隔離開:“這些回去得給東宮檢查一下。劍師把自己融合進陣法當中, 雖說陣眼被毀時按理她應當已經魂飛魄散,但這家夥活了幾千年,誰知道還有沒有後手,萬一複活可就麻煩了。”

無論是潛藏暗處伺機重塑身軀,還是借屍還魂抑或鑽進別人腦海中控製意識,聽著都像是劍師能幹出來的事情。洛鉑子和孔修文深以為然,甚至覺得在折疊空間裏單獨隔離開都不安全,幹脆騰出新的折疊空間專門放置法陣殘骸,又在宿方一中舊址附近用超能檢測儀器掘地三尺地查過一遍,才安心轉身離去。

……

被二十八宿惦記著懷疑沒死透的劍師,此時正掙紮著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在耗盡生命力阻攔撒旦之子離開領域的那一擊之後,她就已經陷入了混亂狀態,靈魂分裂成無數碎片,又在撒旦之子破掉陣眼後碎得更加徹底。

她知道自己將要魂飛魄散,卻沒有想象中的不甘或憤怒,隻覺得內心無比暢快。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終於大徹大悟,不再拘泥於世俗的煩擾,也不再被無法複仇的恨意所束縛,甚至連多餘的惱怒都生不出。

如果地獄生物也能像凡人那般,擁有轉世輪回的機會,劍師飄忽地想,或許她會從此不理俗務,也像傀儡師那般,做個每日吃喝玩樂的閑散人吧。

隻可惜地獄生物的死亡意味著永遠的終止再過一秒,她便不會再有任何意識。

——下一秒。撒旦將她的魂魄搓圓揉扁,草率捏在一起,隨手一丟。

祂完全沒考慮過一個失去全部力量的魂魄要如何在人間掙紮求生,在高傲的半神眼中,自己能為壓根是自己找死的劍師做到這份上,已是看在劍師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

忠心這個詞,放在力量為尊的地獄,可實在不是什麽好聽的表揚,更沒有不事二主這種說法,撒旦偽裝成撒旦之子這麽多年,有因為覺得撒旦之子實力弱小而試探祂的,有為了利益糾紛刺殺祂的,還真沒誰是想給曾經的地獄主人報仇而發動戰爭,不然祂也不會對此毫無防備。

但是嘲諷歸嘲諷,真有人對自己一片赤城忠心,終歸還是讓神明高興的。再加上劍師曾經也算得上功勞赫赫,便大發慈悲地給了她一條生路。

當然,要是撒旦知道自己之後還會被一隻貓堵著現場寫作文,大概率就沒心思耗費力量做這事了。

總而言之,無論過程如何,結果就是,已經做好了魂飛魄散的心理準備的劍師,再睜開眼,震驚地意識到自己並沒死亡。

目光所及,是一處幹淨整潔的客廳,暖黃色的針織羊絨毯鋪在沙發一角,旁邊放著幾本敞開的書籍,桌子上還擺了一盒精致西點和一壺煮好的大麥茶。木地板堆了不少搪瓷碗,看樣子像是寵物用品。

透過桌麵玻璃板的反光,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是個形狀漂亮的白瓷小茶杯。

囫圇瞧了一圈,沒見到有任何超能的痕跡,似乎是個養貓狗的普通人家庭,劍師心中暗喜。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死,但能活著總是好的,等她的靈魂力量恢複一些,到了能控製住普通人類的程度,就能給自己找一個更合適的宿體。

即使目前還是無法動彈、口不能言的狀態,劍師對自己能順利離開格外篤定,甚至已經開始思考起自己未來該何去何從的問題了。

或許真該像傀儡師那般,開辟一片領域,抓些信徒來幹活,自己則悠閑享樂,或許可以再養隻貓咪,唔,豹貓就挺好,權當是紀念沃迪了,不過這次不用要智商太高的,最好是比沃迪更聽話些……

一聲開門的輕響,她的思緒戛然而止。

漫不經心地望過去,想判斷下這家主人的身體素質夠不夠資格做自己的第一個宿體,劍師的目光落在來人身上,然後瘋狂顫動。

上次她這麽激動,還是練劍途中聽說撒旦被自己兒子刺殺。

那時她在心中發瘋似的辱罵著撒旦之子的卑鄙行跡,而此時,她心裏隻剩了一個想法。

見鬼了!

……

鬼師揉著眼睛走進客廳。

吃了幾顆清醒神智的果實,沃迪剛剛又在別墅周邊布置了數重陣法,再加上與獄火同源的撒旦力量虛弱、間接削弱了獄火的侵蝕能力,他目前已經恢複不少,雖然仍有趴在地上狗叫的衝動,但好歹不會見人就咬了。

他覺得自己沒事了,便勸剛剛才死裏逃生的沃迪去休息一會兒。沃迪忙著研究怎麽一比一複製鬼域那幾套獄火影響的陣法,嘴上答應著,卻動都不動,甚至還把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影響思考的鬼師打發到了客廳。

給自己倒了杯大麥茶,兩口喝完,暈暈乎乎地晃了晃腦袋,鬼師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低頭一看,自己半透明的魂體正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著水。

“……”

或許他的神智的確沒那麽清醒。

終於想起了自己是隻不能吃東西的鬼,鬼師看著木地板,知道自己把沃迪的家搞亂了,心虛地夾尾巴,又想起自己壓根沒有尾巴。

他左右看看,隱約記得人類打掃衛生好像是用掃把,於是飄到客廳角落,拽出唯一一個跟掃把長得相似的吸塵器,往地板一懟,沒懟動,重新拿起來研究好半天,試探著按下開關。

劇烈的嗡鳴聲猛然響起,伴隨著把手處傳來的吸力,驚得鬼師下意識鬆了手。吸塵器重重砸在地麵,將沙發邊的針織羊絨毯卷進掃塵刷,書本紛紛掉落在地,攤開的書頁印上褶皺,與大麥茶的水漬混在一起。

鬼師:“!!”

他瞪大眼睛,嚇得往後一蹦,又連忙向前兩步,想要彎腰撿起還在暴躁嗡嗡嗡的吸塵器,慌亂間,碰倒了身後的小圓桌,轉身想扶,腳尖滑過地麵,不慎將吸塵器踹出幾米遠,正中那邊層層疊起的貓食盆。十來個貓碗劈裏啪啦地掉到地上。

圓桌上的小瓷杯隨著桌子翻倒的方向滑下去。

眼睜睜看著自己附身的小瓷杯要碎成無數片,劍師在心裏把某個腦子不好使的鬼魂罵了無數遍,顧不得再思考鬼師為什麽會出現在人間還沒有發瘋,拚了命地掙紮著,甚至把自己幾近枯竭的靈魂力量又擠出一滴,減緩小瓷杯與地麵碰撞的力度,再加上羊絨毯輕輕一墊,總算是保住了瓷杯,沒讓自己剛活過來就被五馬分屍。

“鬼師!你沒事吧!”

聽到這邊動靜的沃迪急匆匆跑來,用上了快速移動,聲音還沒傳過來,人已經到了門口,一眼瞧見客廳亂七八糟的模樣。

淩亂房間裏,鬼師茫然地飄著,滿臉做錯了壞事的慌張,半透明的魂體都泛了白,顏色像是往清水裏倒了幾杯過期牛奶。

沃迪:“……”

果然,無論什麽品種的狗子都是會拆家的。

眼見著鬼師的顏色變得越來越灰暗,他哭笑不得地安撫:“沒事,不是什麽大事,正好我準備換一套貓碗,這倒替我省了糾結的時間,你先坐,我收拾就行。”

“我能幫忙,”鬼師不願讓忙碌大半天的沃迪再為自己麻煩,連忙表態,“你指揮我就好。”

沃迪其實不覺得麻煩,但是鬼師看著很是愧疚,他覺得讓狗子幹點事也好:“行,那你先把那邊的碎瓷片掃了,扔進垃圾桶裏。”

鬼師點頭,看著沃迪找出掃帚,默默記住位置,然後拿起來,一絲不苟地清掃地麵。

他現在腦子依舊有點發木,思考起來相對遲鈍,但實力還在,再微小的碎瓷片也逃不過他的眼睛,雖然對打掃衛生這活相對生疏,但做起來還是有模有樣的。

他倆倒是其樂融融了,對劍師來說,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她驚駭地瞪著沃迪,完全不理解已經死在撒旦之子手裏的豹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跟鬼師話家常,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覺得這一切或許都是自己死前的一場滑稽荒誕的夢境。

不等她繼續懷疑人生,掃帚已經毫不留情地將小瓷杯掃進垃圾堆裏。

劍師:“……”

你眼瞎嗎!我是完好無損的高級瓷器!洗洗還能用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劍師就是我寫這章的快樂源泉(斜眼笑)邊寫邊嘿嘿嘿,嚇到我家貓用看傻子的表情瞪著我,都不跟我搶鍵盤了hhh——

關於吸塵器的吸力能不能吸起毯子,我拿我家毯子試了下,的確吸進去了一點,隻要毯子比較薄然後開最大的那一檔是可以的,但會有點小問題,比如被正好撞見的媽媽打一頓什麽的……(抱頭鼠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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