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 景良途例行公事去蕭杞的寢宮,表麵拜訪,實則監視。

畢竟, 這是太後交代給他的日常任務, 無論他想與不想, 都得照辦。

太後一直懷疑蕭杞同他的舊部還有聯係, 經常讓景良途去查探他的底細。

他就是太後的擋箭牌。

對於他的一日一訪,蕭杞大概要惡心死了。

剛到的時候,時辰正好,蕭杞正在宮中用午膳。

吃飯的時候出現一個來意不善的不速之客, 一般人臉色都不會太好看。

但蕭杞是個能忍的主, 他不但沒有生氣, 甚至還熱情地邀請景良途與他同食。

得了邀, 景良途抬眸看他一眼。

蕭杞笑得毫無心機。

但景良途知道,蕭杞早就知道他每日的飯食裏有毒,並且已經讓聖手找到了解毒之法。

如今隻是將計就計罷了。

問題是, 他有解藥, 景良途沒有啊。

景良途欲哭無淚。

能坐上這個位子, 心都狠。

他猶豫了一會, 拐彎抹角的拒絕道:“不用了, 臣出來前已經吃過了,現在飽的厲害, 不便再...”

就在這時, 他的肚子突然不爭氣的叫了一下。

景良途:“......”

不懂就問,在下渾身上下怎麽就沒有一個地方是爭氣的!!!

蕭杞沒忍住笑了:“讓客人餓著回去可不是朕的待客之道。不必客氣, 好好坐下來, 同朕一起吃這午膳吧。”

嘴上說著待客之道, 心裏比誰都髒。

這就是上層人的話術啊。

但眼前這個情況,他騎虎難下,隻能勉強答應了下來。

反正是慢性毒,吃個一兩次應該沒事。

他又活不到大結局,要那麽長的壽命也沒什麽卵用。

想到這裏,景良途豁達了不少,掀袍坐在蕭杞的對麵,目光掃著眼前的菜。

這菜沒看出個所以然,但是腦子裏總是不自覺的想起兩個字——

壯陽。

他下意識地抬起眼,看了看如今的蕭杞。

闊別多年來,他已經長高了不少。

曾經的他比自己還要矮一個頭,現在比自己高了不說,看起來也壯實不少。

透過布料甚至能看見他鼓起的胸肌。

雖然是一態病容,皮膚蒼白,但是也絲毫遮掩不了他眉宇間的英俊。

景良途甚至忍不住去想,蕭杞若是洗去這些偽裝,到底會是什麽模樣呢?

還未動筷,蕭杞道了句:“攝政王一直來朕這裏,操心朕的事,不累麽?”

景良途笑道:“分內之事,怎麽能說累呢?”

蕭杞抬眼看他:“難道你沒有考慮過...娶妻生子?”

景良途用魔法打敗魔法:“說到這個臣也想起來了,陛下剛剛登基,也該有個皇後坐陣後宮,回頭我幫你物色物色。”

兩人吃個飯也弄的針鋒相對,滿身帶刺的,挺不容易。

又鬥了幾句之後,估計著菜要涼了,二人終於要動筷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景良途一邊想著,一邊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咬了一口。

外酥裏嫩,肉香四溢。

非常美味。

他沒有察覺到,蕭杞此刻正目光深深地看著自己,仿佛在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須臾,他道:“你很喜歡吃這糖醋小排?”

景良途哽住了。

他當姝慎的時候就極愛吃這道菜。

以前他也是跟蕭杞同桌用餐的。

那時候,桌上無論有什麽好吃的菜,蕭杞都會主動將他們放在景良途那一邊。

頗有孔融讓梨的精神。

其中,景良途最愛吃的就是這糖醋小排,第一筷子絕對是夾它。

到目前為止,這個吃飯習慣從來沒有變過。

蕭杞問了這句話,該不會是起疑心了吧。

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景良途心跳如雷。

他趕緊在腦海裏盤算著該說些什麽才能掩蓋掉這個失誤。

迎著蕭杞審視的目光,景良途硬著頭皮,故作從容道:“臣是南方人,對這道菜還是挺有感情的。”

“是嗎?”蕭杞仍在注視著他,眼中有幾分懷念。

景良途不再管他,趕緊嚼自己的飯,希望這一餐能盡快結束。

期間,他還特意夾了一筷子豆芽,故作享受的吃著。

姝慎不愛吃這個。

為了隱瞞住這一層身份,淩霜竹必須喜歡姝慎不愛吃的東西。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蕭杞的表情。

對方沒什麽反應。

隻是眼睛裏,似乎藏著淡淡的失望。

一頓飯終於被對付過去了。

為了不讓蕭杞懷疑,景良途吃了好多自己不喜歡的食物,臉色不好,胃不太舒服。

嗚,他下次再也不掐著飯點來了。

午膳結束後,蕭杞服了藥,便要去歇息了。

這種藥裏麵有催眠的作用。

據說,蕭杞最近很難入睡,所以藥裏麵常常加上一些輔助睡眠的藥草,平常點的香裏也有安神的作用。

他去休息的時候,景良途就幫著看看大臣們的奏折。

有時候他覺得當一個廢物皇帝也挺好的,混吃等死,也挺舒服,奏折也不用自己親自看。

但是他知道蕭杞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臥薪嚐膽多年就是為了徹底擺脫太後的控製,成為真正的帝王,懲治貪官汙吏,維護天下太平。

景良途神情倦倦的翻看著奏折,長袖掩麵打了個哈欠。

不知不覺,他好像也有點困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安神香的作用。

漸漸地,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困意慢慢襲來。

他伏在案上,臉埋在臂彎裏,頭腦昏沉,陷入淺眠。

一炷香後。

蕭杞出來看見了趴在桌上睡著了的景良途。

睡著後的他看起來倒是乖巧不少。

他左臉的眉尾上有一道疤痕,不知是受了什麽傷,當初應該也是疼了好一陣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麵具硌臉,影響睡覺的緣故,景良途睡覺時,無意識地摘掉了臉上的麵具。

那麵具形似狐狸,眼部輪廓處染著豔麗的絳紅色,格外精致。

不過,原本被麵具遮住的那半張臉現下埋在臂彎間,蕭杞看不太清。

他目光深深地看著這個人。

為什麽,你要跟我這輩子最在乎的人長得那樣像?

為什麽你要頂著這樣一張臉來跟我作對?

他伸出手來想碰碰這個人,隻是指尖還沒有挨到,便又驀地攥緊,收了回去。

....

不知過了多久,景良途終於從睡夢中驚醒。

剛醒來的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到底睡在哪裏,還頗為懶散地伸了個懶腰。

然後,他看清了眼前的裝潢。

跟他府邸的完全不同。

他一轉眼,便看見蕭杞坐在他的旁邊,臉上還玩味的看著一本書,好像叫什麽...春壓竹?

什麽鬼名字?

看著桌上的麵具,景良途伸手摸了摸臉,發現果然少了什麽

,趕緊慌慌張張地把它戴上。

觸到蕭杞的目光,景良途不自在地躲開他的視線。

他的睡相應該沒有暴露什麽吧?

他應該沒有失態吧?

可惡,睡覺真誤事啊!

蕭杞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還壞心眼的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這個動作瞬間讓景良途誤以為自己睡覺的時候流口水了。

他臉頰微紅,抬手去擦。

什麽也沒有...

困惑了幾秒,他恍然大悟。

蕭杞這根本就是在耍他!

再看蕭杞,他嘴角的笑意都快要憋不住了!

景良途簡直抓狂。

這蕭杞怎麽越長大越黑心眼了!

好在蕭杞還是大發慈悲地給了他一個台階下:“攝政王幫朕看奏折辛苦了,不過,下次還請不用強迫自己的身體替朕分擔了,都累的睡著了。”

景良途狡辯道:“是你宮中點的香...”

還沒狡辯完,他便歎了口氣道:“算了,下次不會了。”

他起身站了起來,拱手行李,眼睫輕垂:“臣先告辭了。”

看著他身長玉立的背影,蕭杞手中的書正巧翻到那一頁——

淩霜竹褪下衣衫,脊背如雪,肩胛上的胎記像梅花一樣綻放。

蕭杞看著這段文字,目光思索。

真不知道像胎記這種私密信息是從何得知的。

....

景良途回到府邸之後,回歸本性,臉頰羞紅。

他在蕭杞那裏簡直丟臉丟大發了。

這孩子真是越大越難控製了,居然會耍自己了!

他氣不打一處來,踹了一腳凳子,結果用力過猛,腳踹麻了。

景良途:“......”

他一臉麻木地坐在最近的椅子上,痛得不想說話。

為了不繼續回味那社死的瞬間,景良途打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說來,淩佑的生辰快到了。

上次他說過自己很喜歡東街的桂花釀。

不過當時他也隻是隨口一提,很快就將這件事情拋諸腦後。

景良途記住了,正打算今日幫他弄來一壇。

這賣家是一位釀酒高手,大概是因為藝高人膽大,他就算是賣酒也是看眼緣的,他看不上眼的,就算是再有錢有也不賣。

景良途也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有這種人物存在,給錢也不要。

他倒是想會會。

午後,景良途喬裝打扮了一下,換上一身白衣,戴上鬥笠,輾轉去了東街。

....

景良途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優先的逛街了。

以前在暗香齋的時候,身後還總綴著一個叫蕭杞的小尾巴,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現下想想,還有些可愛。

現在的蕭杞再也不會像曾經那樣粘人了吧。

不過,就算他會黏人,也應該不會是黏他了。

這樣想想,還有點小遺憾呢。

景良途一路走著,突然看見街上有一處格外熱鬧,好像在賣什麽東西。

他走近瞧了瞧。

眼前的這個小販並沒有賣什麽特別的東西,不過是書籍罷了。

賣本書都那麽多人買,難道這個時代的人求知欲很旺盛嗎?

景良途不由得暗暗敬佩起來。

但是這書的封麵為何如此熟悉?

今日他睡醒時,好像就在蕭杞的手上看到過這本書。

《春壓竹》?

難道是什麽暢銷書嗎?

景良途難免好奇,於是也跟風買了一本。

的數量不多,來晚的人大多都沒有買到,看起來還挺失望的,臉都耷拉下來。

見狀,景良途便愈發有興趣了。

他正要翻開看,小販就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目光意味深長地提醒他:“我理解你的迫不及待,但是這種書可不興在大街上看啊。”

景良途滿臉問號。

啥書那麽神秘,咋還不能在大街上看了?

他叛逆了。

他就要在大街上看!

他不顧小販的勸阻,打開書便速讀了起來,入目就是一張男子入浴圖。

男人臉上戴著麵具,左眉處還有一道傷疤。

再往後的描寫就愈發不堪入目,難以言喻了。

景良途嚇得差點把書丟掉。

他看見了什麽?

他不幹淨了!

不對。

為什麽蕭杞會當著他的麵看這種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