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沒什麽客人, 景良途將蕭杞叫到了他的房中。

在蕭杞心裏,姝慎這個人心思特別活絡,每日的新鮮主意都層出不窮, 不知今日他突然喚自己又是為了何事。

這次,景良途在自己的房間裏早早準備好了胭脂之類的東西。

蕭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景良途看見他來了便解釋道:“我想著你現在不是被人追殺嘛,拋頭露麵的總是有點威脅,好在你來的時候灰頭土臉的他們也沒怎麽看清你的長相,所以我打算從今天開始給你化個妝, 這樣你就不會被認出來了。”

蕭杞沒想到他竟還有這樣的玲瓏心思。

再未多言, 景良途讓蕭杞坐在椅子上,方便他操作。

不光是在臉上下功夫, 景良途也想辦法變了變他的發型, 力圖將他改變的連他媽都不認識。

他一邊給蕭杞上妝一邊詢問:“老鴇在想著要給你安排怎樣的工作, 你有沒有什麽技能?”

蕭杞想了想,如實回答道:“我會一些劍術,武功尚可。”

景良途反問:“咋滴,你還想打客人啊?”

蕭杞閉了閉眼睛:“我不能拋頭露麵, 以免被歹人發現。”

景良途道:“那看來你也不能當保鏢了。”

蕭杞困惑道:“那是什麽職務?”

景良途沒有回答, 隻是道:“既然如此, 那你就隻能在這裏當仆從了。”

蕭杞道:“在我留在這裏期間, 這點還是可以做到的。”

景良途很快就捕捉到了他話的重點,哼哼道:“有家回了不起啊。”

蕭杞聽出了淡淡的火藥味,琢磨著自己是哪句話惹了他不悅。

作為一個看過劇本的人,景良途當然知道主角遲早會回到宮中去的。

他隻是有點遺憾。

畢竟,他也想試試跟主角兄弟賣藝的感覺。

這時, 蕭杞抬眸問他:“那你呢, 你打算一直待在這裏麽?”

景良途無奈道:“我同你不一樣, 這天大地大,沒有容得下我的地方。”

蕭杞的心顫動了一下。

他攥了攥拳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我將來回去了,你願意跟我走麽?”

景良途正專心擺弄胭脂,聽見聲音微微側過了眸:“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蕭杞卻已經沒什麽勇氣再說第二遍。

他隻道:“沒...沒什麽。”

.....

淩佑尋遍了很多地方,最終在城南的郊區發現了淩霜竹的生母,姝雲的身影。

她提著框子正要外出摘些野菜,沒曾想竟就這麽巧,撞到了淩佑。

她第一個想法還是去招呼一聲,但是這個想法才剛剛出現時一秒就轉變了。

她現在已經不是淩府的人了,自然同他沒有任何瓜葛,而且為了生計,她已經做出了販子這樣不可原諒的行為。

這個家裏要是說有誰對霜竹比較在意,那就隻有這位常年外出征戰的表親了。

倘若讓他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麽,那麽她便再沒有可能回府了。

一想到是這個可能性,她就立刻背過身去,匆匆離開,不想同他打照麵。

殊不知淩佑已經先一步發現了她,他趕忙叫住她,長年征戰的他自然不可能追不上一個弱女子,很快便擋在她的麵前,阻攔道:“側夫人,久別。”

姝雲退後幾步,不敢看他:“我已經不再是淩府的侍妾了,不必再如此喚我了。”

淩佑環顧四周沒有看見霜竹的身影,蹙眉道:“不知霜竹現下正在何處,我有話要同他說。”

姝雲哪裏敢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將姝慎賣到了

風塵之地。

她扯謊道:“他先前上了南郊的後山了,之後便再沒回來過,我找他很久都未曾尋到。”

淩佑這個人生的人高馬大,居高臨下看人的時候感覺頗有威嚴,因為人不善言辭還格外高冷,而且天生就是一副凶相,麵無表情的時候也像是在生氣。

畢竟是常年上陣殺敵之人,這麽多年來戰功赫赫,外人一聽他的名字都會聞風喪膽。

或許是在疆場上拚殺過的緣故,靠近他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血氣。

每次姝雲看見他都忍不住發抖。

淩佑也察覺到她在害怕自己,隻能盡量降低自己周身的戾氣,嗓音也盡量溫和道:“我明白了,我會替你去尋他,側夫人也別太擔心,倘若你是無辜的,我一定會想辦法證明你的清白。”

姝雲的眼睛亮了一下,恭敬道:“有勞。”

....

蕭杞在這裏已經待了一段日子。

為了隱忍耳目,景良途還特意為他取了個新名字。

既然是兄弟,自然也要隨他姓姝。

景良途取名很隨意,既然自己叫姝慎,那他這個弟弟叫姝謹應該不過分吧。

蕭杞對此是無奈的:“這種取名法真的是相當偷工減料了。”

不過景良途已經比他更快適應這個名字了,整日“阿謹阿謹”的叫著,聽著格外親密。

景良途雖然病美人的人設在外,不需要以色侍人,但是基本的生意還是要做。

他的工作包括但不限於哄客人喝酒,心理治療,為人撫琴,幫小孩輔導功課...

雖然不用陪床,但是景良途的業務也依然滿滿當當,多而龐雜,堪比居委會。

每周他上台撫琴時,台下都是座無虛席,大鈔一揮,仿佛他們不是來睡人的,而是來聽音樂會的。

能一睹美人的芳容,還能聽一聽這世間的絕響,這確實值得他們重金前來,享受時光。

隻是美人身體時常抱恙,並非給錢就能聽到。

當然,事實的真相是這個美人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如此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隻是為了縮短上班周期,拒絕做被資本壓榨的打工人。

老鴇一直把景良途當搖錢樹,隻要他能賺錢,自然是什麽都聽他的。

隻是今晚,似乎一切並不能如他所願。

這日,他正在店外攬客,原本一切正好,隻是漸漸地,這家店的門口就圍上了一些身高馬大的人物。

看他們的身段,識人無數的老鴇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他們是當兵的人。

這些人常年在外征戰,多少年碰不到女人,所以如果有機會,便會來青樓找些美人泄火。

老鴇是有點生意頭腦的,他這座樓裏的美人有男有女,能滿足兩類人的需要,賺兩份錢,格外吃香。

他們似剛剛才從酒樓出來,一個兩個身上都帶著酒氣,尤其是中間那個被人輕輕攙著的人,臉上帶著醉紅,眉頭緊蹙,不知是醉的難受,還是被什麽厄事給纏上了。

老鴇小心地接待道:“幾位客人,請問有什麽需求啊?”

中間那個人幾乎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估計連自個被幾個狐朋狗友帶到什麽地方來了都沒有察覺。

一個彪形大漢道:“把你們這裏最好看的人叫出來,價格好說。”

他格外提點道:“聽說你們這裏有個病秧子格外引人注目,今夜也一並叫來。”

時間已經很晚了,景良途都快要睡下,結果三更半夜突然被Q到,他褲子都脫了還要被喊起來。

他怨氣衝天地從**爬起來,十三勸他:“脾氣別這麽大,顯得你這個人很強悍。”

景良途虛心受教,起床氣也沒有那麽重了,甚至

還虛假地咳了兩聲,展現他的羸弱。

為了節約成本,老鴇讓蕭杞跟姝慎安排在一起住,隻在姝慎的房間裏加了一張床。

蕭杞不放心景良途大晚上還要接待客人,提議想要與他同去。

景良途拒絕道:“能大晚上還要強行要求把我這麽柔弱的人叫起來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人,萬一有變態喜歡年紀小的呢。你長得俊,保不齊他們就看上你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還是別去為妙。”

蕭杞還待再勸,景良途卻已經穿好衣服束好發跟著十三推門出去了。

...

在景良途下來之前,老鴇已經給那幾位兵爺安排了位置。

“老大為什麽這次喝那麽醉啊,以前他不是說喝酒傷身,應當淺嚐輒止麽?”

“聽說是老大疼愛的表弟丟了,他上山去尋,卻聽見山裏的獵戶說,就在不久前,曾有個模樣皎好的公子不慎從山崖上墜落了下去,粉身碎骨,聽那人的描述,此人竟與淩公子的情況基本吻合。”

“難怪老大會這麽傷心,之前他還問過我,像他表弟那麽大年齡的男子會喜歡什麽樣的生辰禮物。”

“唉,一條命,可惜了。”

“我曾聽聞那淩公子也是個絕色美人,沒想到竟就這樣去了。”

...

下台階時,有夜風拂在景良途的身上,微涼。

他用拳頭抵在唇前,輕輕咳了一聲。

他穿著清淡樸素,可在這花紅柳綠的一眾人中卻格外顯眼,像是不可染指的明月一般。

他撩起眼皮,目光好似重巒疊嶂,讓人讀不出他的情緒。

所有人都在期待這個美人站在他們的麵前。

隻是,這一襲白衣長衫的美人卻看見中間那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的人後,怔在原地,停住了腳步。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表兄,淩佑。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總不會是來帶他回去的吧。

但是他在暗香齋幫助主角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根本不可能同他回去。

不過,姝慎的打扮以及妝容同身為淩霜竹的他有很大區別,再加上現在他表兄爛醉如泥,應該不至於這就認出來了吧。

但他這一停頓很快就吸引了那群人的注意,景良途隻能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淩佑身旁的人在看見景良途後眼前一亮。

他指著景良途道:“就讓他來服侍我們老大。”

景良途心裏一咯噔。

好在老鴇還是有點良心的,他立刻擋在景良途的身前,解釋道:“抱歉啊客人,這位雖是我們暗香齋的招牌,但他也是個病秧子,萬一把病氣渡給你們老大了,那豈不是我們的罪過了?”

那漢子大聲道:“要他便是他了,哪來這麽多的廢話?”

這下是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景良途的手搭在了老鴇的肩膀上,淡淡地微笑著:“我雖賣藝不賣身,但照顧客人一晚還是可以的。”

十三擔心的看他:“姝慎,你...”

景良途知曉淩佑的為人,知道他並非急色之人,而且他此刻爛醉如泥,肯定不會打自己的主意。

他對著十三安撫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嚐試著伸手去扶淩佑,但是他身邊的兄弟剛剛鬆手,他就差點被他的好表哥給壓趴下。

雖然他兄弟眼疾手快,但是景良途還是閃到了老腰。

他痛啊!

多年不見,哥又壯實了啊!

景良途看著淩遲無語凝噎,轉眸對十三道:“十三,把他扶我房裏。”

...

景良途是淚眼汪汪地走進來的。

這種閃著老腰的感覺....真的是闊別多年了呢。

QvQ

蕭杞看見景良途帶了個醉酒的男人走了進來,眉頭微蹙。

十三將淩佑放在了**,還貼心地幫他蓋好了被子。

作為一個不思進取的打工人,景良途打算今晚跟蕭杞將就著睡一晚,留淩佑一個人一覺到天亮,正所謂躺著就把錢給賺了,非常友好。

蕭杞目光沉甸甸地看著這個躺在**的男人。

這些天來,他還是第一個能進姝慎房間的客人。

但待他再仔細看時,臉色微變。

這個人....不是常年在外駐守的五軍左都督嗎?

此人性情耿直,與太後黨的關係說不上近,但到底是淩家的人,他不得不防。

景良途原本已經摩拳擦掌,準備跟蕭杞“友好溝通”一下,讓他允許自己今晚睡他的床。

但他尚未開口,便聽見身後的床榻上,淩佑在半夢半醒間喚了他的名字:“霜竹...回家吧,霜竹。”

景良途瞬間就說不出話了。

就算他不是原主,但也會因為在自己深陷逆境的時候有人記掛著而感動。

但是他不能表露出來,還當著蕭杞的麵特別嫌棄地說了一句:“這孩子,這麽大人了怎麽睡覺還說夢話呢。”

係統:【......】

你是懂混淆視聽的。

不過在他麵前,景良途似乎刀子嘴豆腐心了起來。

在淩佑翻身將被子弄倒時,景良途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還是敬業地走了過去,替他把被子蓋上。

就在此時,淩佑攥住了他的手腕,慢慢睜開了眼睛。

景良途的眼皮跳了一下。

淩佑帶著濃重的醉意,聲音含混道:“弟弟...”

聽到這個稱呼,景良途心跳如雷。

蕭杞也警醒地望了過來,目光探究。

不知過了多久,淩佑視野模糊,麵露傷感道:“你真像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