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消化

奪取瑟冷斯城堡並清點戰利品後,獲得最大收獲的是軍械和裝備,共有十三副鎧甲,二十一麵鑲鐵塊的木盾,三十四柄鐵劍,五十根木標槍、一百二十支長矛,足夠武裝格洛尼的領民和自由民。

城堡稅庫裏的糧食和各種醃肉、蔬菜、幹果隻是燒毀了小部分,足以支持男爵領地的村民從春耕熬到夏收,另外還要扣除攻城戰中殺死堅決抵抗的堡民和衛兵,甚至不需要灰暗密林額外的支援。格洛尼在城堡主樓上宣示自己的領主權後,立即安排人手準備種子和農具。部分損壞嚴重的軍械和鏽跡斑斑的鐵器回爐熔鑄成鋒利的犁鏵,在冰雪消融後泥濘的田地裏翻耕,整整沉睡一個漫長冬天的農田黑乎乎的,攥一把混合冰渣的泥土都能捏出油。

修繕在戰火中殘損的瑟冷斯城堡,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材料,這不是短期內可以實現的計劃,而且不得不讓位於春耕。薩曼森男爵在領地村子裏種植地密密麻麻的藤蔓和枝條都必須全部清理,全部換上來自灰暗密林小石潭瀑布領地出來的屬於格洛尼可以信任的人。

十幾條命令發布下去,幾乎癱瘓陷入停頓的男爵領再度恢複運轉,適當放權的格洛尼坐在清理後的城堡主樓裏,開始進行下一步計劃。

直到黃昏時分,垂頭喪氣騎著一匹駿馬回到瑟冷斯的墨菲才明白自己錯過什麽。格洛尼領主為了獎勵軍功,提拔領民的管事索爾成為騎士,賜給一頭紅眼睛的黑色駿馬作為坐騎,同樣也免除了幾個戰功卓著的罪民的過錯,其中就包括墨菲。

“這真的讓我感到榮幸,尊敬的領主大人,其實我的戰功並不是排在首位。”騎士索爾摘下他的牛角頭盔,露出淡黃色被汗水打濕沾在額頭的短發。

“和用戰功清洗自己犯下嚴重過錯的罪民不同,你起步的台階不低,而且還沒有錯過鍛煉身體的最佳年齡,具備非常強的塑性。我期待你成為一個真正的騎士,而且這不是你的願望嗎?”占據議事廳首座的黑暗領主隨意揮了揮手,“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把城堡環廊的東塔樓改造成武技塔,裏麵存放我親自抄錄的騎士技和十二試煉的雕像,盡管現在隻有六種騎士技和三座雕像,以後會逐漸收集補充完善。基礎的呼吸竅門必須普及到每一個領民,而武技塔隻開放給具備一定資格的人,也就是像你這樣的預備騎士,明白嗎?”

“瑟冷斯城堡的戰鬥剛剛結束,新一輪的戰爭又要來了?誰是下一個目標?”從罪民恢複為自由民的貝克和塔瑪走的很近,他們被分派到城堡外庭的小教堂裏。

“除了奧洛爾子爵,還會有誰?他的領地被我們擄掠了大量的糧食,漫長的冬季消耗了額外的儲備,現在正處於虛弱期,隻要輕輕一推,看似龐然大物的格羅拉城堡就會轟然倒地。我正在期待著新的戰功晉升為領民,誰敢讓它停下來,我就宰了他。”今天斬殺了很多人的塔瑪一掃最近的頹廢,雄心勃勃的氣勢又回來了。

“不要誇口,把話說地太自滿,奧洛爾畢竟是一個子爵,隻是失去兩個騎士和一些雜兵,還沒有真正的傷害他的根本,這可是一塊硬骨頭。”身為木桶村管事的兒子,貝克知道不少東西。

“我不會小看一個子爵的底蘊。”塔瑪笑著搖搖頭。

這是,教堂的小門被人拍響。

“誰啊?這麽晚了。”貝克很自覺地起身,走過去抬起插銷的橫檔,打開大門。

門外不請自來的人是左手端著木盤,不斷往嘴裏塞烤麵包片的墨菲:“我回來的太晚了,錯過晚餐,不介意我就進來了。”

貝克還沒有開門,墨菲的腳就踏在縫隙裏,自顧自地走進去,環視空蕩蕩的小教堂,隻看見塔瑪:“喲!耍鞭子的海姆不在,也對,抓到一條差點溜走的大魚,他直接晉升領民了。”

“你的廢話真多。”塔瑪忍不住諷刺了一句,“聽說你去追從密道逃走的男爵長子,你又讓格洛尼領主失望了。真可惜!”

墨菲坐在塔瑪身邊的長椅上,咽下咀嚼成糊的麵包片:“誰能想到那個叫安托的小子像他的父親一樣狡猾,竟敢放棄逃生的馬,獨自一個人逃進荒野裏。要是領主沒有收回我的叢林巨狼,肯定能逮到他這條滑溜的扁魚。”

“想不到你會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戲耍。”貝克在墨菲的麵前坐下,笑嘻嘻地看著錯過晚餐,甚至錯過很多東西的前領民管事。

“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貝克,閉上你的嘴巴,管好你的舌頭,墨菲是和我們站在一起的。”從墨菲閃爍的目光裏看出淡淡的自嘲,塔瑪及時製止事情惡化。

“你還是死性不改,塔瑪,都到了這個火燒眉毛的時候,還往身邊收攏人手。你要受過幾次教訓,才能明白尊敬的格洛尼領主的不可觸犯之處。”墨菲放下餐盤,“當我還是領民管事時,身邊隻有科塔和布倫,所以我的地位非常穩固,而且受到格洛尼領主的信任。隻是……隻是被你們拖下水,我才會失去一切。”

塔瑪針對墨菲的指責立即做出有力回擊:“至今主導攻城戰勝負走向的依然是騎士,充當撕開對方陣線的尖刀,不是一盤散沙的流賊和強盜,而每一個立下赫赫戰功的騎士的左右和背後都有護衛的羽翼。我和貝克能聯手格殺薩曼森男爵,有賴於我的追隨者堅決擋住男爵的衛兵。我不否認私心過重,難道自詡忠誠的你就沒有?格洛尼領主離開密林前往北方,很久都沒有回音的時候,你的手腳也很不幹淨。而且你說錯的一個地方,我們並沒有拖你下水,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唯一幹淨的是海姆,他才是被我們連累的人,所以一旦有了功勞,領主很快就把他提拔上去,隻是現在上麵的位置都坐滿了人,還要等待。”

貝克小聲嘀咕:“海姆也不是好人,故意放手,才讓我有機會去拉攏那些自由民,否則我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我說,你們像嚴冬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鬆雞一樣,躲在雪堆裏抱團互相取暖,真的會有用嗎?”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小教堂裏回蕩,三個人六隻眼睛望過去,看見的人正是海姆。

“相信沒有妨礙到你們的密會,我可以坐下嗎?”沒有得到回應,卻自己走過來坐在長椅上。

“你偷聽我們的談話,有什麽目的?”貝克的敵意還很明顯,不知道收斂。

海姆看了一眼身邊的墨菲:“格洛尼領主去了一趟馬廄,沒多久那些駿馬的眼睛都變成血紅色,我有一種深切的危機感。”

“你的話必須反過來理解。”經過很多事情,貝克也終於長進了,“領主打算組建一支騎兵!”

領民海姆很欣慰地看著這個同齡人,“你並不是領主口中說的‘愚蠢’的貝克,腦子裏不都是狂妄和貪婪,還有一點智慧和理性,隻是有時候用錯的地方。”

“你不是來炫耀自己的新身份,也不是來吹噓格洛尼領主對你的信任,說說吧,你到底想要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麽?”塔瑪有意劃出一條身份造成的‘溝壑’。

“在我麵前就不用那麽虛偽,塔瑪大人,我向來都很尊敬你,畢竟被我用鞭子馴服的自由民都是你從密林深處帶出來的,他們都很信任你,甚至願意為你去死。”海姆的話裏隱藏的內容讓塔瑪的額頭冷汗直冒。

‘可惡的海姆,你這樣說,分明是想我去死。’塔瑪無法沉默,也不能開口反駁,他趁機轉移話題:“海姆,我們四個以前配合默契,是領主最信任的人,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海姆自嘲地一笑:“尊敬的格洛尼領主一個人就可以攻打瑟冷斯城堡,甚至直接讓它陷落。事實是我們需要領主,而不是領主需要我們。隻有弄明白這一點,才能停止你們幹傻事。那些新冒出頭的管事都很聰明,看來隻有我們才是傻瓜。很快,我們的領主就會成為真正的貴族,不過你們不要過高期待,領地的一切都屬於格洛尼大人,而且即便有人憑借戰功取得騎士封號,也不會授予土地。嗯!即使有一天,真的封臣授地,也不會是一個村子。”

“那麽我們必須緊緊依靠在領主身邊,沒有足夠的土地的出產和佃戶的繳稅,根本供養不出一個騎士。”墨菲有些明白海姆的意思,畢竟他以前曾經是一個傭兵,“或許領主會給我們直接發錢,金銀幣或者綠角子,就像教會的聖錘騎士每隔七天從聖堂領取固定的薪水錢。”

塔瑪想了想:“沒有什麽區別,以前的我曾經是一無所有的流民,封地、騎士,離我太遙遠了。”

貝克和墨菲也沒有什麽意見,畢竟現在才剛剛占領瑟冷斯城堡,擁有一塊男爵領而已。

“看來我們四個人總算有了相同的立場,經曆過山巔的風光和低穀的陰影,攜手從泥漿沼澤裏脫身,相信不久的將來,還有更廣闊的天地,向我們緩緩打開,這難道不值得期待?”

長椅上的四個人默契地點頭,發出低沉的刻意壓抑的笑聲。

一隻食腐烏鴉撲扇著翅膀離開小教堂,停在城堡主樓的議事廳窗台,它走來走去,輕輕用長滿倒刺的鳥喙敲擊石頭,格洛尼抬頭對視‘信使’烏鴉睜開的猩紅眼睛,立即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

“多管閑事的海姆,也好,就給他們一次機會。”

賜給領民的黑暗種子,在攻城戰中受到殺戮和鮮血的刺激,有不少人得以喚醒催發出嫩芽,不過資質平庸的人隻能以此痊愈傷口,治療身上的輕傷,緩解身心的疲勞。

漫長的黑夜過去,新的一天照常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