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風波停
熊熊燃燒的火焰,濃烈的毒煙,白花花的銀子,噴薄而出的鮮血,破碎散亂的刀光劍影,整齊劃一的棍陣如山崩坍塌傾覆,任憑你如何武技高強,也難攖其鋒。
古根汗的石竹煙杆早已折斷,他不記得挑翻了多少個殺紅眼的江湖豪傑,身上的血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氣喘如牛地調整呼吸節奏,試圖恢複體力,可是畢竟歲月不饒人,要不是族人拚死護著,把他拖出雲峰傅家一鍋亂粥似的殺場,別說漁翁得利的蠢話,連他自己也會喪命。
山上的日子過的很苦,為了換錢買到足夠的鹽塊和日用品,每家每戶都要湊出山貨,挑到山下的村子去販賣。為了能多掙幾個錢,走上遠路去鎮上賣貨,這樣還要忍受稅卡和傅家的層層盤剝,最後到手的都是薄利,大頭都被別人拿走了,自家還要感恩戴德。
山下的田地、莊園、商路都是有主的,山民想要下來,就要用自己的雙手,搶走別人的地盤。藍前回山後,隻是提了開頭,議事的長老們考慮片刻就全體同意了。可是在血與火的殺戮中不斷倒下的年輕小夥都是將來的種子,元氣大傷後,雲峰鎮就脫離掌握,不得不與其他人分享。
“這樣真的值得?”古根汗忍不住發問,是在問自己,也是在問別人,可是他沒有想到會有回答。
“一切都值得,古大哥。”被毒煙熏到閉了一目的藍前渾身都是瘀傷,內穿軟甲的他自持鐵布衫,七進七出格殺反水的江湖豪傑,還掌斃兩個傅家的親族,功勳卓著,不愧是筆架山重點培養的未來族長。
“傅家這一手真是狠辣,能讓這麽多豪傑臨陣倒戈一擊,還把我們也拖下水。”
“確實小看傅雪峰這頭老狐狸,垂死掙紮還有那麽多鬼名堂。”
“財帛動人心,要不是甘武烈心誌堅定,隻為巫山真傳而來,說不定連他也……”
藍前歎了一口氣,忍不住回想那令江湖豪傑顛倒迷醉露出人性醜惡的一幕。
當時,翻天鼠甘武烈憑借自己的名望收攏雲峰鎮自詡正義的俠士和**高手,可是還有部分人遊離在外,冷眼旁觀。正在商議如何瓜分利益,突然看見傅家方向升起縷縷黑煙,都以為有人搶先動手,急不可待的甘武烈立即施展輕功身法趕到,用翻雲手轟開修好的傅家大門。
隨後趕來的江湖豪傑趁機魚貫而入,穿過砸地稀巴爛的前門庭院,直到在砂石麻袋封堵的中庭大門前停下腳步。
收回鎮上所有人手,傅家所有人都攥緊拳頭,聽著前門庭院拆下的棟梁改造的撞錘轟門的悶響,憤怒地連牙齒都咬碎。江湖豪傑闖進中庭,看見十幾匹上好的絲綢都堆在庭院的柴堆上,火焰熊熊燃燒,一些底下的綢緞已經著火了。
“這可是價值十輛銀子的素雲紗,暴殄天物,天殺的。”有幾個**豪傑火中取栗,不敢用刀劍去削,也不怕燙著,連忙用手怕打。
中庭兩側的房間被人打開,裏麵立即湧出滾滾黑煙,夾雜著火星,裏麵同樣在焚燒著值錢的財物,用的是劈碎的家具,都是名貴的紅木、酸枝。
“覆巢之下無完卵,傅家這是玉石俱焚。”甘武烈冷笑,正欲施展翻雲手轟開後院,卻看見傅雪峰開門來到中庭,左右身後有兩隊推著獨輪車的武裝家丁一字排開,車上蓋著紅布,也不清楚下麵是什麽。
“雲峰傅家所有家財盡在此處,各位江湖好漢,自取請便。”說完他打了個手勢,那些聽命的家丁立即掀開紅布,露出下麵滿箱的銀元寶和馬蹄銀,隨後兩人合力把獨輪車往前翻倒,白花花的銀子就落在地麵,不停翻滾、跳動。
‘發財了。’無論是在場的**高手還是自矜的俠士都以為傅家服軟,拱手獻出萬貫家財贖命,人人眼裏都流露出肆無忌憚的貪婪。
不顧麵皮的江湖豪傑們像聞到血腥的鯊魚,如餓狗搶食般的撲上去,抓著銀子往自己懷裏塞,塞滿了又拚命扔進袖子裏,若是有旁人爭搶,老實一些的用拳頭給他一下,不客氣地幹脆揮刀相向。為了一點銀子,剛才還是並肩作戰的豪傑竟然開始火拚,絲毫不顧江湖道義。
筆架山的山民們在藍前率領下逼近雲峰鎮,知道大事不好的鎮民都收起買賣,關上家門躲在地窖裏忍受煎熬。空無一人的街道,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當山民們團團包圍傅家的大院,和古根汗、雷鳴會合後,發現江湖豪傑們在瓜分傅家的財富,有一些人也忍受不住地上前爭搶。
‘幕後黑手終於露麵了。’傅雪峰拍了拍手,又有兩輛獨輪車出來,上麵鋪滿亮鋥鋥的金條。
“那些蠻子又下山搶掠,殺了他們,把他們統統殺死,這些黃金都是你們的報酬。”傅雪峰抓起一把金條用力扔向布巾纏頭的山民,像一頭瘋狗四處攀咬。
甘武烈忍不住皺眉,他發現事態發展漸漸脫離掌控,傅家的反擊來的如此之快,而且根本不留餘地,他有意離開雷鳴,走遠幾步,思索著如何從傅雪峰手裏索回巫山真傳。
白花花的銀子顯然沒有黃澄澄的金子值錢,剛才被擠在外麵沒有撿到元寶的豪傑們放聲哈哈大笑,揮舞刀劍,爭搶著金條,不少自詡正義的俠士礙於麵子和身份,不好下手,卻盯著圍上來的山民,心裏想著蠻夷之辯。
僵局很快打破,爭搶金條的豪傑和山民的手撞在一起,兩人都拔刀相向,這一下捅了馬蜂窩,俠士們必須講江湖道義,而喜歡抱團的山民也握緊梭鏢和環刀。
古根汗暗罵一聲糊塗,連忙上去勸架,隻見他的石竹煙杆上下翻飛,接二連三挑開擋路的江湖豪傑。
“好啊,你們這些蠻子就會拉偏架,兄弟們,暗青子招呼。”手腳被戳中麻筋,酸軟無力的俠士們被一個山民老漢弄翻,這會羞惱地連麵皮都不要了,用上平時不屑使用的暗器。
古、雷兩家與江湖豪傑糾纏,藍前無法坐視毫發未損的傅家洋洋自得地坐山觀虎鬥,立即率領家族子弟衝向傅雪峰以及身邊的家丁。
“退!”傅雪峰一聲令下,忠心耿耿的家丁沉默著縮進後院,最後走進去的傅家家主不慌不忙地關上大門,比劃了幾個手勢,鋪滿地麵的浸油幹草團點火就著,形成一排火牆。
自持鐵布衫護身的藍前一馬當先衝進傅家後院,看見烈焰熊熊,阻擋去路,不屑地冷冷曬笑,雙腳交替踢打,立即清理出一片燒白的空地。
傅雪峰伸手一指,站在身後風水池假山上的族人居高臨下地投擲各種瓶瓶罐罐,裏麵裝滿各種毒劑,砸在地上碎裂,遇火即燃,冒出猛烈的毒煙。藍前一時不慎,左臉被熏燙地幾乎焦熟,脆弱的罩門,左眼如針紮般的刺痛,竟然瞬間失明。
“吼!”筆架山的藍王,氣怒攻心,驀地發出咆哮,仿佛虎嘯山林,群獸俯首,亂粥似的傅家竟然瞬間一靜,不過很快被貪欲蒙眼的豪傑和山民們再次刀劍相向。
當然其中也有不少靈醒的俠士依舊盯著傅家,會合筆架山的藍家攻進後院,可是傅雪峰幾次呼喝,那些武裝家丁和學了巫山派武技的族人竟然迅速地組成一個更大的棍陣。
憤怒的藍前披甲硬闖,舉手抬腳宰了兩個家丁,可是十幾根棍棒從不同角度攻來,任他鐵布衫如何堅硬,也忍受不住劇痛撤步暫退。受傷的野獸更加瘋狂,很快重振旗鼓,又被他殺了三個,其中還有一個傅家的子弟。有他帶動,藍家的族人也從背後解開藤盾,合身而上,上劈棍棒,下砍足腳。至於其他自知已經結下深深仇怨的俠士乘隙而入,不斷撕裂棍陣,下手又狠又毒。
所有底牌用盡,隻剩下拚命的傅家每時每刻都有人喪命,不過他們的血沒有白流,無論是江湖豪傑還是筆架山的山民,同樣損失慘重。
咒罵、怨恨、汙言穢語,痛苦的哀嚎、瀕死前的呼叫,有如實質的殺戮氣息,在背後主導這一幕滅門慘劇上演的穿心秀才坐在傅家大廳的屋頂上,身上籠罩著一層沙土似的灰霧,仿佛屋頂上的吞脊獸被所有人忽視。他體內的黑暗源泉不斷噴湧而出,仿佛一個漩渦吸引著在雲峰傅家上演的悲劇,小心翼翼地剔出‘死亡’囫圇吞下,壯大自己的源泉,其餘的都牽引走,作為支付自己離開的船費。
當他不停咀嚼著這頓美味至極的大餐,有一個人吸引他的注意。
武林七矮之一的筆架山小男,雷鳴。當他的棗核釘用盡,不得不用大力神打術和江湖豪傑抗衡,三尺不到的童子身軀,每一拳揮出都虎虎生風,擦著就傷,中著就亡。
溫文水悚然驚訝:‘公牛之力!二級神術,這個世界竟然有神?不對,在龍丘縣城內,我的確發現有神秘之力,可是很微弱,根本不能賜予神術。’
“這真是一個難得的收獲!”穿心秀才站起,翻身而下,幾次小範圍挪移,逼近傅家中庭銳氣漸失的雷鳴。
“誰?”感覺到一股頭皮發麻的冰冷殺意,筆架山小男抽出背後兩把奇門兵器,矮身施展壓箱底的‘地螳刀’。一種用螳螂刀糅合地行拳的武技,特別適合他這種身材的人。
‘矮人下盤斬,真是令我更加意外。’溫文水雙手飛快地拍在雷鳴的手腕脈門麻筋上,“脫手!”
手上的兵器頓時不翼而飛,雷鳴稍微遲疑片刻,一雙泛起淡淡紅光的手貼在他的胸口,頓時全身麻痹不聽使喚。穿心秀才五指刺入雷鳴的脖頸,很快找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嘖嘖!什麽神打,不過是自我催眠和暗示術觸發的本身潛力,才打開第一道門。咦!大力撼地神牛,這是筆架山的圖騰,難道真的是神術?’溫文水覺得自己有必要往筆架山一趟,他把手中的雷鳴往山民拋去,左右閃挪,仿佛白日見鬼似的原地消失。
可是屬於他支配的時間越來越短,吸取足夠的黑暗之力後,那艘古代遺跡的船長室蠢蠢欲動,隨時都會再次揚帆啟程。
‘德米特裏,我們做一個交易吧。’來到雲峰鎮外,穿心秀才自知時間無多,立即呼喚沉睡中的女神,泥像緩緩張開眼睛,薄暮的光輝閃動幾次後,祂同意了。
浪花泡沫披風卷著格洛尼的靈魂脫離這個昏暗的世界啟程回家,枯站著許久後,穿心秀才恢複清醒,他的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身為黑暗領主的倒影,耗費神力形成的靈魂虛像,他必須貫徹本體的意誌,以及遵循所有計劃。
令江湖豪強、武林世家膽戰心驚的絕世大盜隆重登場,幾年之後,穿心秀才的匪號無人提起,溫文水有了新的尊稱,盜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