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八門金鎖遁甲散化陣是真人級別以上的修士以無匹的法力切割虛空,撕裂出來的不穩定狹小界域,維係這陣法的運轉,除了需源源不絕地提供真人級別的修士法力來推動,還需要八件絕頂法器作為支撐,否則天地法則加持下來,這等逆轉真實虛像的陣法轉眼湮滅。陷入死地中的被困修士破開陣眼出陣,與法陣息息相關的布陣術士也會同樣遭到滅頂之災,可以說得上是一把雙刃劍。
布陣的術士將仙蛻擺放在陣眼中,本是極好的法力源泉,不過死人終究不會思考,且能迅速作出相關反應,因此本該內外八層,共有八八六十四門的道家大陣,很快就被五個強人一一破解其中難關,殺進陣法的核心。
漆南劍淺眠了一陣後,總算蘇醒過來,他輕撫額頭,隻覺額角太陽穴微微刺麻,曉得自己透支精力過甚,略略傷了根基,因此有些後悔。他躊躇了一會,伸出左手食指叩了身下麻衣無相的肩胛骨。
屍道人察覺到背上綠袍少年的輕微動作,便知道他肯定有事相商,便頓住腳步,其後跟隨的三人都是反應敏銳的武道強人,也隨之停下腳步,原地駐足不語。
漆南劍下了地,往前走了幾步,腳步竟然有些踉蹌,不過片刻後他便調整好身心,恢複了往昔的胸有成竹。
“諸位,到了這裏,八門金鎖陣便已經破了大半。我確信四層地宮的入口便隱藏在陣法核心的深處,因此少不得要打攪那位布陣術士的遺蛻,想來那位駕鶴西遊的前輩高人必定也預計到了這一點,肯定會在法體上留下幾手暗招,因此我們不得不冒些風險。在下醜話說在前麵,若是情勢危急之時,還有人存著保留實力的想法,讓其他人出手頂缸,我便立即退出小隊。在下寧願一人深入地宮,闖關破陣也不願受小人的算計。區區言盡於此,諸位如何作為,不求身外,隻問本心。”說完便帶頭往陣眼行去。
屍道人咀嚼漆南劍方才所言,意外地有些遲疑,以他的深深城府,竟然也不確信自己是否便是漆南劍口中所言躲懶的小人。眼珠子一轉,他微微一笑,便邁開大步跟了上去。
居恩和尚豎起單掌低聲頌了一句釋門經文,甩動袖袍大步流星而去。剩下荊無命和歐陽千葉麵麵相覷,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窘迫樣子。
荊無命傳音:“歐陽先生,漆南劍小哥所說莫非是我倆?”
“嘖!你太多心了。小劍不是那樣的人,不過是先前強行施展秘術傷了元氣,他有些氣惱,臨前說些狠話,也是一種提醒,應當的,應當的。”歐陽千葉搖頭晃腦地模樣活像個不倒翁,讓荊無命不禁莞爾。
“不過,話說回來,先前小劍所言,用移除疾病的秘術將你體內的暗疾都轉移走了,不知道是否屬實?”歐陽千葉一邊與荊無命傳音密語,一邊慢行。
“這倒是不假。”荊無命刻意搬運氣血遊走體內各個大穴,貫通經脈,隻覺無比順暢,過往的一些阻滯之處豁然開朗,想必是陳年舊疾隱患已然除去,不然沉重如汞珠的氣血運行不會快上三分。
像他這般軍道劍術宗師,刺客中的祖爺爺,沉醉於殺戮中年月日久,難免會沾染上些許煞氣和死者的怨恨,久而久之,沉澱在體內,不僅有害於身體,還對心性潛移默化,實在是跨入武道聖境的最大阻礙。
眼下的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好,隱隱約約地,荊無命已經看見武聖的門檻正向他打開,這種感覺實在美妙,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無限接近聖境,隻剩下圓通心境的領悟,尚需一些時間去琢磨。
才過而立之年的荊無命缺少時間嗎?一點都不,他的巔峰期還有將近十年,凝聚意誌轟開武聖門檻,延壽一甲子,衝擊人仙,食氣而神明不死,再延壽一百五十年。三百年歲月,他不過走了將近十分之一,未來的黃金歲月正向他招手。荊無命的胸膛頓時熊熊燃起一種叫野心的火焰,漆黑的雙目深處,那絲炭紅色的光亮,就連閱人無數的歐陽千葉,匆忙掃了一眼也是膽寒。
‘這些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強,我們這些老家夥真的是老了。或許屬於我們的風光日子快到頭了。’
歐陽千葉嘴角不禁流露出一絲苦笑,歲月催人老啊。不服老是不行的。
‘不過,我老人家也不是沒有底牌,年少輕狂的小輩們,小看老人家會讓你們吃個大虧的。’歐陽千葉想到美處,眼角立即多出一條皺巴巴的魚尾來。
跨進大陣的陣眼核心,周圍扭曲的磚石地道立即轉成金碧輝煌的一間小型八角亭,一位星冠羽衣的道修閉目盤腿而坐,鼻孔、雙耳各自垂下一條碧綠色的玉筋,寸許長,隱隱散發一種龍涎香的味道。
“真是可惜了,一位點燃龍血受封的半龍修士,大劫到來,也是一場空。恍然一夢啊,五百年吞吐,十萬大功德,淪為鏡中花,湖中月。”屍道人雖然對這修士的法體遺蛻垂涎三尺,卻是恭恭敬敬地上去拜見。
“各位也都來拜見一下吧。這位半龍修士孟神機,可是洞庭龍君的血裔眷族,年輕時驚采絕豔,赫赫威名連我師門的幾位師祖見了都退避三尺。當年橫空出世叩天闕,不受天誅,卻得星辰神兵太白金戈,風頭一時無兩。”
“無相大哥,你說的可是兩個甲子前天下第一人的孟神機。一手十字電光斬,雄霸天下第一的寶座三十年。他不是劍修嗎?怎麽會是龍脈修士?”漆南劍震驚地無語了。
“天下第一人。這個名頭可是沉甸甸地讓人毛骨悚然啊!得到這個名頭,等若將整個江湖所有黑白兩道勢力,南北武林所有世家門閥統統踩了下去,你以為很輕鬆?實在是如履薄冰,行走萬丈深淵邊緣。孟神機的朋友多,敵人也多,對頭更是數不勝數。他踩踏著前輩宿老的肩膀站在了第一人的位置,卻不得不麵臨整個江湖所有年輕後輩的挑戰。高處不勝寒啊。幸好他體內血脈蘇醒,有了龍性的本源支持,才從丹道入手,由劍修轉入氣修。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沒有盡全功。”居恩和尚對這些秘聞如數家珍,倒背如流。
“也不見得。”屍道人故意抬杠,眼尖的他瞥見孟神機法體雙手各自捏住的物什,詭異一笑,“居恩和尚,常常聽你說起故老相傳的秘聞,忒是無趣,你可敢與某家打個賭嗎?”
居恩和尚笑笑:“貧僧自幼持守戒律,囊中空空,兩袖清風,一貧如洗,身無長物,可沒有什麽值錢的寶貝與施主打賭,若是這般,貧僧輸於你,便為施主做一件事。不過這事不能違反戒律,不能違反國法,不能違反人間的道義。”
“未開賭便言輸,居恩和尚,你是有心輸給某家咯。嗬嗬嗬!”屍道人死魚白的眼珠子一轉,笑道:“我便與你打個小賭,嗯……賭這經脈斷絕,蟬蛻屍解的孟神機今夜複生。”
居恩和尚聞言愕然,他皺起眉頭露出一臉苦相,歎道:“想來,施主如此有把握,看來貧僧是輸定了。”
漆南劍在旁打趣,笑道:“大和尚總是說些喪氣話,不著調,非常不著調。”他繞著孟神機的法體遺蛻一圈,便將其中的奧妙破解開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漆南劍抬頭挺胸,大笑:“我們五人趁著日正當午的時分破開地宮北角密道下來,一路兵貴神速,沒有耽誤多少時間,此時刻漏鍾點不過酉時三分,已經來到三層地宮盡頭,四層地宮的入口。想來已是極快的,碌碌無為者想必還在第一層打轉,與鬼物、機關搏殺,消磨時間。我便湊個趣,作壁上觀,不過,我卻要加上一個彩頭。”說著,拿出一枚漆黑如墨的徑寸寶珠,笑道:“這顆蛟珠是金川公主賞我的程儀,為我入地宮壯行的寶貝,佩戴在身,功能辟易蚊蟲,寒暑不侵,與清涼寶珠不分上下。我便賭居恩和尚不會輸。”
屍道人瞠目結舌,估料不到漆南劍拿出如此重寶,竟然下注居恩和尚,這擺明就是有陰謀,可是他深信一手推動之下,必定複活孟神機的法體,因此沒有多加細想,一口答應下來。
後來的荊無命,歐陽千葉卻對這事頗有意興,可惜實在拿不出合適的寶貝出來當彩頭,便意興闌珊地擺手拒絕,在亭子的一角打坐歇息。
屍道人內視丹田,“亡”字真元葫蘆漸漸成熟,快到瓜熟蒂落的時分,其餘衰、敗、死、滅、喪五個真元葫蘆種字還在孕育當中,他斟酌了一會,作出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摘下滅字真元葫蘆,施展了一個無上妙術,隨即便將這葫蘆重新掛在葫蘆藤上自然撫育。
八角亭子中,屍道人換了一身杏黃色道袍,正了正衣冠,緩步走到孟神機的法體前,頭枕遺蛻,竟然羽化入滅,千錘百煉的身體散化成一地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