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屠殺

草原的天氣一時三變,月朗星稀的夜空,很快被濃密的烏雲遮蔽,狂風卷起半幹的枯葉,遠遠地吹走。齊膝高的大葉草隨風舞擺,‘唰啦啦!唰啦啦!’的發出陣陣清脆的碎音,仿佛一曲催人入眠的小調,把所有人都送進香甜的馬奶酒的夢鄉。

火鴉兵獵隊斥候溫文水換上一身淺藍色的夜行衣,束發的纏頭和蒙麵巾,隻是露出一雙漆黑深幽仿佛夜空的眼睛,他伏地身體,像一條狡猾的毒蛇在草叢之間遊走,漸漸接近狼騎軍殘部的駐地所在。

悄無聲息地攀上山岩,俯視著下麵的馬群和休憩的蠻人,其中幾個渾身粗黑硬毛,青麵獠牙的壯漢吸引溫文水的目光,並引來北鬥星君的垂視。

‘豬麵人?血脈淡薄的半獸人?或是其他旅行者留下的痕跡?這個世界有很多訪客落腳,難道位麵的坐標被獲悉破解?不!天穹禦座的君王消化了許多碎片,以此增添世界的本源,會不會因此誕生新的物種?某種蒙昧的亞人?’

來不及仔細思索,一頭鼠狼突兀地出現在溫文水的麵前,黑白分明的眼睛邊緣出現蚊香似的螺旋,而且不停地轉動,似乎將他的目光盡數吸引進去,由於吸力太大,甚至有將其靈智剝奪的跡象。

‘薩滿豢養的還未成形的靈獸,介乎於妖、精之間,天賦迷魂術。’溫文水忍不住露出戲謔的表情,身為邁向武道巔峰的入竅高手,區區一隻妖獸的法術,隻是稍微撼動他的精神,根本掀不起大浪,而且反過來,它被穴位深處隱藏的北鬥星力漸漸壓服震懾。

大薩滿從淺眠中蘇醒,眼睛半開半闔,剛才他似乎聽到豢獸的聲音,仔細查看,卻發現它已安然入睡,不由暗罵一句,‘不爭氣的東西!’

過了片刻,赫圖拉又半躺半坐地倚靠在岩壁上,閉上雙目,進入似睡非醒的淺眠中休養精神。

已被溫文水馴服的鼠狼倚靠在他的手臂,磨蹭幾下後挨挨蹭蹭地倒地不起,不多時發出細微的鼾聲。

‘臭腺被整個摘除,薩滿的手藝不錯。為了自身的潔癖?還是祀奉的神靈不允許?鼠狼的臭氣確實汙穢不堪,可是用的巧妙,卻也是一件武器。’

摸清楚藏在山坳裏的狼騎軍殘部的詳情,溫文水自原路退回,相距裏許的草丘背風處,等候多時的隊正黃信嶽俯下身,聽取斥候的低聲絮語,所幸狂烈的風將一切吹走幹淨,而兵士們早已熱血沸騰,隨時準備放手一搏。

今晚的運勢始終眷顧著火鴉兵獵隊,就連大薩滿依仗的神靈似乎也被某種命運迷霧蒙蔽,遮擋了部分視線。直到火鴉兵的騎隊發起衝鋒,安格裏才預見血與火的慘烈屠殺,立即向赫圖拉發出嚴厲的警告。

大薩滿立即驚醒起身,咆哮著發出作戰的命令,在嗓眼裏回蕩的巨獒的低沉吼音,所有蠻人隨手握住身邊的武器,隻有三個披毛帶甲的野人睡眼惺忪地不知所措,他們用雙臂捶打胸膛,平貼在背部的鬣發豎起,仿佛尖利的鋼刺。

十幾個黑乎乎的鐵蛋從天而降,碰撞著山岩,翻滾而下,灼燒的火繩迅速來到盡頭,裏麵的火藥猛烈的燃燒,將薄薄的鐵殼炸裂成幾十片碎塊,四下濺射,在蠻人的身上帶走一蓬蓬血花,當場就有十來個狼騎軍斃亡。

“火鴉的鐵甲雷!”赫圖拉尖利的聲音響起,蠻人受過一次教訓,知道它的威力,立即雙手抱頭,匍匐在地麵,或是用鐙裏藏身的騎術,躲在坐騎的背後。

可是,衝鋒抵達射程範圍之內的火鴉兵獵隊舉起虹翼火弩,一口氣將箭匣裏的短尾弩矢全部射出,二十多個蠻人活生生地釘在地麵,發出慘烈的嚎叫,噴泉般湧出的鮮血帶走他們的體溫和生命,摧毀了剩餘狼騎軍戰鬥的意誌。

不少經曆過失去狼主博爾斤,被火鴉兵銜尾追殺的蠻人,仿佛再次回到鮮血漂櫓的一幕,他們揮舞著刀劍,胡亂地劈砍,分不清周圍是友是敵,隨後哈哈大笑地被血紅色的火焰淹沒,變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焦炭。

“卑鄙的中原人,竟然漏夜偷襲?”十紐錄近百位勇士片刻少了一半,赫圖拉來不及躲避,眼看局勢一麵倒的崩潰,口中發出淒厲的尖嘯,仿佛一股凍徹血肉的寒風,驅策著草原部族提供的戰馬,奴役它們的靈魂,集群向火鴉兵的騎隊發起反衝。

“重整隊伍!穆齊,為勇士們爭取時機。”大薩滿的自信感染了很多人,就連被鐵甲雷破片炸死兩個同伴的野人也再次鼓舞勇氣,怪叫著徒步衝鋒。

年輕的薩滿忍著心疼,從腰帶解下一個血紅色的葫蘆,揭開頂蓋,裏麵立即湧出一股黑色的災眚濃煙,披散頭發,念出秘咒,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

瞬息間,災厄眚氣依附在血珠上,以此為眼,凝聚成二十頭凶戾的鐵嘴黑隼,周身黑煙繚繞,並非高山原野靈氣所鍾的精魂,更像是冥土的灰燼爬出來的冤魂,‘咯嚇咯嚇’的怪叫,服從穆齊的指揮,向火鴉兵發起撲擊。

變生肘腋,前衝過快的幾個兵士被恍如無物的鐵嘴黑隼透體而過,渾身沸騰的戰意瞬間冰冷,手腳發麻,身體酸軟無力地匍匐在馬背上。

前鋒線上的溫文水暗罵一聲,顧不得掩飾自己的根底,體內罡氣流轉,按照冥冥中某種無言以喻的軌跡,雙手交替轟出七拳,編織成無形的羅網,將所有鐵嘴黑隼的冤魂一網成擒,隨即掌心暗吐北鬥星力,強行解開所有桎梏,化為淡淡流煙悄然散去。

年輕的薩滿穆齊如受錘擊,身體後仰跌倒,重重地坐在地上,臉色衰敗地仿佛凍僵而死的蠻人,心血所係的荒禽被屠戮一空,他隻身承受反噬,甚至連祭器血葫蘆也裂開一道縫隙,靈性衰竭幹涸,似有還無。他知道今夜自己或許無法幸免,再次咬著舌頭,劇痛如期襲來,他恢複片刻清醒,縱身上了一匹無主的駿馬,雙手緊緊抱住它的脖子,以淺薄的法力念出最後的秘語,隨後任由它撒腿狂奔,逃進伸手不見五指的草原深處。

小小的波瀾剛剛掀起,就被溫文水隻手平複,火鴉兵毫無所懼地繼續前衝,手上火器連發,割禾似的將大薩滿秘術奴役的群馬砍倒,抽出隨身的刀劍,與徒步的蠻人撞在一起。

一麵倒的屠殺!下馬步戰的蠻人,筋骨即便硬如生鐵,也不抵提速後,連人帶馬的火鴉兵近千斤的衝撞力。